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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正常反应 ...

  •   有点晕车,好想吐。

      以前从未想过大巴车路况会颠成这样,到奇特旺也颠,但没到这种程度。好像砧板上喘不过气的那条鱼左右扑腾,不对,可能更像新东方出来的师傅的大勺里的两米高的炒饭。

      已经默默吃过药了,得亏吃了,不然现在就不是卡嗓子眼而是直接出来了。

      俞海生闭眼尝试睡觉,面无表情,还好南迦也体贴地闭眼休息,不然一开口真的会吐一脸。

      硬要说的话,其实有昨晚没睡好的原因。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那条巴格马蒂河,周围能听到人声,但两岸一个人都见不到,只有三三两两的野狗和猴子。什么人喊他的名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

      胸口发紧。俞海生试图跑到河流终点,可怎么跑场景都在循环,没有尽头,那些人还在一声一声喊他,四面八方的越来越近。

      心脏跟着喊声越掐越紧,他开始大口喘气呼吸。

      就在这一刻,他听到有个人喊了一声,“小鱼。”

      四周安静下来,刚才看不见的人群好像融进了巴格马蒂河里,随着这声小鱼渐渐褪去。俞海生面前的河水以肉眼可见速度从深绿变浅、变亮、变成透明,再变浅蓝,慢慢过渡成大海的颜色。

      那个声音又喊了自己一句,小鱼。

      被蛊惑似的,俞海生跟着走到河边。河不像河了,变成了一片江海。周围场景不再是烧尸庙,好像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什么白色的山,但看不清。

      有人向自己走来,他的右手牵起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牵起自己的右手,二人掌心相抵,额头贴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嘴呢,好像嘴唇也触碰着嘴唇。

      其实是很温柔的感觉,一点旖旎都无。依旧看不清人的脸,也分辨不出人的声音,但很奇怪地又好像知道那是自己最爱的人。

      而一般这种时候,俞海生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只是不愿醒来。

      周围海水又开始褪色,褪成发光的白,好像有双眼睛注视着二人,彩绘的蓝色眼眸和红底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想起来了,那是博达哈那双佛眼,那天清晨,有人和自己在那里——

      在那里,什么来着?是谁?

      俞海生绞尽脑汁地回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晨光、酥油香、有鸽子,还有寺庙香。

      寺庙香。

      鸽子。

      长翅膀的神。

      白色的……

      眼前人突然开口,声音唱歌似的循循善诱:“你都记这么深啦,还想不起来我是谁吗,小鱼。”

      小鱼。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自己。

      眼前人脸上的光不再模糊,化成了一脸笑意的小麦皮,黑亮的双眸注视着自己。他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挂坠,在俞海生面前赤/果着r/体看他,轻轻说:“你看,那里有两只猴子在教/配。”

      佛眼下,原来画面已经交叠到猴庙。

      南迦面对面拥抱着他,又说,人和猴子没有区别,我们看他们,他们也在看我们,你说对不对,

      小鱼。

      叮的一声,这个称呼像是还魂铃,俞海生猛地睁眼坐起,一身的汗和红。

      他掀开被子,原来不只是还魂铃,还是一种身体指令。

      -

      到达博卡拉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如果说加德满都给人的感觉是杂乱、迷幻、大都会的话,奇特旺更多的是野性和自然,而博卡拉,俞海生刚一踏上这里的大地,最大的感觉就是舒适,空气质量算是这几天最好的,且气温没破三十。

      这是一座雪山脚下的城市。

      南迦说,博卡拉在尼泊尔语中的意思是湖泊,费瓦湖是博卡拉谷地中最大的一个,它的湖水来自安纳普尔纳雪山的冰川融水。语气十分温柔。

      他又笑笑,这几天,我们都住在费瓦湖畔,那里风景很好,离市区也不远。

      从城市商业区穿过,说是商业区,二十分钟也能逛完的大小,走到尽头就通往费瓦湖,有水的地方天生带着浪漫,更何况还有雪山。

      费瓦湖滨区有点像国内二三线城市的小公园,围绕湖一圈有各种移动小推车,贩卖零食或者小玩意儿。这里年轻人很多,穿着打扮大多为清爽的短袖长裤,公园草地里随处可见牛卧着休息,十分惬意。

      湖滨区的下午是本地人休闲散步的时间,游客很少,周边店铺还没营业。

      南迦带着他穿过这里,往更远一点的高处走,那里有咖啡店和民宿,再往后走一点,各色招牌渐次消失,是片朴素的住房。

      南迦在第二个拐角停住,那里有一排像是手工堆砌的小石阶藏在冒出来的绿色植物中。他伸手拨开上去,十三步后是扇旧锁关住的门。

      南迦从腰挂的编织袋里取出钥匙开门。

      入门所见,客厅采光很好,正对面还有个露天阳台。左右各有两个房间,左侧门上了锁,其余打开。楼梯通向二楼,好像有花园。

      有点闷,但没特殊味道。南迦换鞋进去把阳台的落地拉门拉开,窗户打开通风。

      一瞬间风穿堂而过,吹得他衣服鼓起,显得人变小了。

      南迦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把窗户关小了点,对了,你恐高吗。俞海生说不。南迦笑了,走,我们去迪士尼玩玩。

      迪士尼?俞海生怀疑自己听错了,尼泊尔有迪士尼怎么从来没听过。

      离这不远,到地方了俞海生才发现,真的叫“迪士尼”。

      ——以一个巨大的蓝色油漆摩天轮为地标的,入口处墙面用喷漆写着“Pokhara Disneyland”,背景是手绘版米老鼠和唐老鸭的游乐园。

      怎么不算呢,南迦大笑。

      铁艺门也喷了蓝漆,进去沿着笔直小路走,里面各种老旧的娱乐设施:摩天轮、旋转木马、旋转茶杯、大摆锤等等,还有少不了的小推车手工冰激凌,套圈以及各种零食摊。

      和八十年代家楼下的那种最大区别就是游乐场里有金色佛像,俞海生一面觉得诡异一面心道罪过罪过,有失功德。

      正感受神奇氛围,南迦就拉着他上了个摩天轮。

      南迦:“多便宜,才两块钱。”

      两张玫粉色小票晃了晃。

      坐上去后,俞海生才发现车厢有多抽象——没有门,没有玻璃窗,完全镂空,周围喷漆斑斑点点的都掉了,露出锈,且只有搭在胸前的一条防护杠。

      他突然感觉大事不妙。

      一个戴帽小哥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推杆。

      俞海生:“……人力的?”

      南迦:“方便吧,还能根据游客状态随时调整速度。”

      小哥坐下,转头张望他们后背空无一人的车厢。

      俞海生:“等等,就我们一车,就开了??”

      南迦竖起大拇指,“相信我,真的很棒,绝无仅有的体验。”

      俞海生握住微薄的防护杆,“没有其他…比如安全带一类的,门,门呢???”

      南迦不以为意,手都松开了,“别怕啊,很快就结束了。”

      小哥邪魅一笑,死亡摩天……不风火轮出发。

      你知道人在滚筒洗衣机里什么感觉吗,以前不知道,不过今天可能5D体验了一把。俞海生全程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那是摩天轮吗?是吧,长得那么像,一节一节组成个圈,然后绕着转。但别的地方的一分钟连一半都没转完,这里的一分钟转了四大圈了。

      在不知道第多少圈顶峰,俞海生开始走马灯的时候,摩天轮停下来,他好像听见南迦不紧不慢解释了句,哦,下面有新人来了,所以会等他们上来坐好再开。

      俞海生:……。

      有时候人可能真的需要某种极限运动突破一下内心底线,经历过后,好像很多事都不算事了。俞海生后知后觉地想,异国他乡旅游没买特殊保险怎么办,转念又想,可能从把摩天轮归到极限运动时我就已经完了。

      然后就是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人怎么下来的,不知道了,反正南迦倒是心情大好,一边走在前面一边说,那个大摆锤也很好玩,五块钱,虽然看上去很破,但廉价的快乐也是快乐。还有那个旋转……怎么翻译,反正有年轻人喜欢坐上去搞直播,视角会一直转来转去的,搞不懂,但蛮多人爱看。

      身后人没声音,南迦退回去左右盯他。

      还是没反应,南迦拍拍他的脸,“小鱼,小鱼,小鱼?喂——hello?人呢?醒醒,啧,喂!”

      俞海生缓慢扭头,“嗯?怎么了?”

      “坏了,”南迦食指和拇指一左一右夹在俞海生脸两侧,“天呐,怎么办,人就这么傻掉了,我这时候和你一起走,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是人/贩子。”

      俞海生拽他胳膊,“我没事,你让我缓缓就好了。太刺激了。”

      不知道是被捏的还是怎么的,这人脸上一股自然又不自然的潮红。说自然是因为真的很好看,气血很足的样子,皮肤都跟着呼吸的那种饱满;说不自然是因为这种神态不常有,南迦觉得新奇。

      “傻得可爱”四个字以前不理解,那是脑子坏了才会把南辕北辙的两个东西拼一起,不过中文嘛,看不懂的很多,不差这一个。

      他看着俞海生,眼神玩味又考究。

      过了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止不住无声笑起来。

      俞海生就那么被他捏着与之对视。

      南迦问,喜欢吗,小鱼。

      俞海生说喜欢,顿一下说不。

      南迦又问,爽吗,小鱼。

      俞海生扯扯嘴角,爽过头了已经不能算是爽的范围了吧。心想再过一点我可能就去医院了。

      南迦哦一声,又问,哪里爽?语气实在揶揄。

      俞海生无奈顺着回,哪里都爽行了吧,谢谢你带我体验天上人间。

      无视后半句,南迦重复他的话,原来哪里都爽,那有没有最喜欢的地方,嗯?

      什么意思,俞海生飘着的脑细胞拽回一个,有点回过味儿来,又拽回一个,愣住了。
      自然的那部分红变得完全不自然了。

      南迦饶有趣味地眨眼,眼前人以肉眼可见速度从粉变红,到一定颜色后达到阈值,转而渗出汗,热气腾腾的,梗在那不说话了。

      像那种蒸笼里的馒头。为什么不是包子,因为馒头光滑软糯,有弹性,没有褶皱,很饱满,很好捏。

      那馒头即使尴尬也依旧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体面一点,他抿着嘴,视线想躲不躲的,犹犹豫豫还是和自己对上了。

      怪了,这动作放在别人那有点矫情,但怎么说呢,脸好看的原因吗,在他脸上还挺……

      像那种,贝壳里的黑珍珠。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瞬间南迦就打了个激灵。一是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才更矫情更离谱,二是下意识肯定,对,没错,什么馒头,那种饱满更像珍珠才对。

      愣神有点久,手里的珍珠又潮了几分。

      有趣,好玩。

      意外惊喜。

      玩完了,南迦尽兴般伸手拥抱,拍拍肩讲抱歉啦不开你玩笑了,接着动作一顿,笑了。

      俞海生心脏快跳出来了,他很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因为联想到早上的梦,完了,一说到梦更掰不清了。

      于是俞海生默默把脸按在南迦左肩,声音闷闷,“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

      南迦笑着,“正常反应而已,我理解,很健康啊,还蛮厉害的,褒义,褒义。”

      好想死。

      路边偶尔有人经过,朝他们吹口哨儿。三三两两的哨声和被误会的祝福,衬着滴滴叭叭的电子乐,新的一批摩天轮受害者惊叫,商铺老板的吆喝声,有风经过,有什么甜腻香精味儿混着烤面包香飘过。

      这一幕嘈杂得像中学放学回家的那些个街头巷尾,能容纳下少年人所有大大小小的心事。无需为大是大非发愁,也不用规划人生。人生就是当下,就是无忧无虑的每一个放学后、做傻/逼作业、恋爱或被甩、进步或考砸后等等等等,都有朋友或者爱你的家人和你一起,没有分离也没有天涯。

      一种不真实却期盼着的美好。可能因为没体验过,俞海生心脏咚咚咚的。

      索性不管不顾也可以的吧。

      他伸手回抱南迦。眼镜被他摘下来,揣进兜里,“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很快是多久,南迦一下一下打着胸膛里的节拍,分不清是谁的。

      然后南迦听见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别逗我啦,南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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