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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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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的葬礼安排在三日后。
那天刚巧下了一场雨，森林里路面湿滑，墓园中泥土气息更浓。
雷恩的墓碑前，五大家族代表皆披上黑色长袍，手里捧着帽子和白色花枝安静伫立。现场称得上宁静，唯一的哭声来自于雷恩的妻子。
女巫城事件最后被捏造成雷恩私下勾结巫族成员，被早已产生疑心的瑟兰抓个正着。陪同的杰克劝说无果，雷恩拒捕，反抗期间不惜以儿子性命相要挟，最终被瑟兰一击毙命。
有杰克和雷恩随从的配合，长老们就算不愿相信也不会追着死因不放。更何况雷恩虽为长老，却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位，他死了，大家只会想着抓住机会给瑟兰找茬。
唯有在这件事上，长老们乐此不疲。
比如现在。
仪式进行到尾声，瑟兰无意待太久，他将花枝置于墓前后便带着凯尔先行离去，只是人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某位长老喊住。
“族长，雷恩好歹是你父亲的兄弟，你就这么着急离开？”安吉斯是出了名的嘴毒，他刻意抬高音量，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也难怪那一枪开的那么果断，看来是没把我们这些长老放在眼里。”
比瑟兰最先转过来的是凯尔只露出一只的眼睛，古井无波，却莫名让人感到阴冷。
安吉斯看了眼凯尔，心里竟在发毛。这该死的外来人，迟早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瑟兰倒是反应平淡，他回头看着安吉斯，带着病气的嗓音说：“怎么会，我向来对事不对人。”
凯尔闻言，下意识看向他。
从女巫城回来那天瑟兰就染上风寒，这几天又忙于应付各大家族盘问没能好好休息，身体一度不见好转。原本凯尔想让瑟兰放弃这次出席，但瑟兰坚持，他也不好劝说。此时听到瑟兰这个声线，凯尔确定，瑟兰的病情加重了。
瑟兰的反应太过平静，完全达不到安吉斯期待的效果，安吉斯眼中划过一丝阴沉，假模假样道：“瑟兰，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
“雷恩犯下的错确实恶劣，但他是长老，要杀要罚必须先和其他家族商量后再做决定。你这样，是滥用职权。”
“我不认为这么做有问题。”瑟兰缓缓开口，“自古猎巫族与巫族势不两立，凡是与巫族有往来者，无论身份，皆该处死。这可是你们立下的规矩。或许你们不记得了，但我记忆犹新。”
长老们沉默了一瞬，就听瑟兰继续说：“毕竟这是五年前你们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
五年前，差不多是瑟兰与凯尔决裂的时候。
凯尔永远记得，那天的天气和现在一样，雾雨朦胧，他照常化作猫身隐匿于树上等待瑟兰赴约。
树冠上的雨露将他身体打湿，很冷，但一想到瑟兰正往这边赶来，这一切好像就没那么难捱。
最后瑟兰来得很晚，凯尔看着远处的熟悉身影，将攒了一肚子的抱怨倾泻，然而他没等到任何熟悉的回应，换来的只有瑟兰疏离的态度以及冷漠的警告。
他是巫猫，瑟兰是猎巫人，他们注定要成为敌人。
长老们自然知道瑟兰说的是哪件事，只是表现出来，却像是刚刚想起。
“哦，五年前。你因为与巫猫有私通差点失去继承人的身份。”
“瑟兰，我们可没想过处死你。我们的本意是除去你继承人的身份，但在你父亲的求情下，最终只是让你受到点小惩罚。”
凯尔眉梢微动，微垂的眼眸扫向瑟兰。那天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自然也就不知道瑟兰受过惩罚。
同时他又感到心灰意冷，之前他一直想不通瑟兰为什么抛弃他，原来是不能没了继承人的位置。
长老们仍在七嘴八舌，唯一没有提及当晚杀害的十条受牵连的性命。他们都是看着瑟兰长大的仆从。
但瑟兰无意与他们争执这件事，墓园里的风转大，他拢紧大衣正准备打断长老们的话，怎料一开口喉咙便传来阵阵痒意，他止不住地咳嗽。
凯尔见状，心里想的是瑟兰不能继续待在外面了，得赶紧回去，再叫来医生好好瞧瞧。
“抱歉各位长老，族长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吹太多风，请见谅。”凯尔说完，身体转向墓碑方向鞠了个躬，“我代表族长向雷恩长老报以诚恳的歉意。”
明明是下位者的姿态，但这句话从凯尔口中说出，恭敬不显卑微，甚至因为语调加快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冷硬。
瑟兰抬头看了凯尔一眼，没去管长老们的表情转身离去。
凯尔和瑟兰就停在墓园出口，远处的卢克看见两人，驱着马往这边赶来。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但凯尔觉得好远，远到感受不到身旁人的温度。他第一次想，要是瓦瓦西森林没有种族偏见就好了。
马车在墓园出口停下，卢克唤了一声“瑟兰少爷”，随后掀开马车布帘。
然而就在瑟兰踏上马车的下一秒，从墓园中冲出来一个女人，正是在仪式上哭得厉害的雷恩妻子。
“族长！”
凯尔回过头，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孩，听说是雷恩的小女儿。
女孩拉不动情绪激动的母亲，只能任由其扑到瑟兰面前。
“族长，请您告诉我真相吧，雷恩是怎么死的，他没有勾结巫族对不对？他是被女巫杀死的对不对？”
瑟兰静默几秒，弯腰将女人扶起，面容沉静得看不出一丝怜悯。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女人，直到女人心虚地低垂下头，他才说：“谁告诉你这些的？”
雷恩的妻子不像其他贵族夫人一样喜欢出门社交，她的性格懦弱，没有主见，瑟兰派人去通知雷恩死讯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勇气提出质疑或者见尸体一面。如今她这么激动地跑来，只可能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女人的眼神游移半晌，双手绞紧裙摆一声不吭，女孩忙上前道歉，“对不起，我妈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伤心过度，一时有点糊涂。”
“没事。”瑟兰看向女人认真地说：“夫人，雷恩的死没有疑问，请您节哀。”
“另外，不要太过相信别人说的话，尤其是五大家族里的成员。”
女人：“……”
瑟兰低头看人时自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淡漠孤傲，但其实认真观察他的五官，会发现那是一张足够吸引人的漂亮长相，只是长久以往与家族高层的尔虞我诈，练就了一身不符合他长相更不符合他年龄的深藏不露的气质。
不符合他，但符合族长身份。
从墓园中传来动静，瑟兰抬眼，一双泛着冷光的绿眸静静注视着从里走出的安吉斯。
母女俩也注意到他，女孩察觉到氛围不对，强硬拽了一把女人，女人回过神，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在女孩的搀扶下匆匆离去。
安吉斯与母女擦身而过，甚至绅士地朝她们鞠躬。
瑟兰很快收回目光，等到安吉斯站定在瑟兰面前，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刚才带有攻击性的冷峻。
“安吉斯长老，您还有什么事？”
安吉斯虽比瑟兰年长十几岁，却没有半点沉稳内敛的模样，动了什么歪心思全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他的目光再一次从母女身上收回，假正经道：“我只是想来提醒你血契这件事。”
“那一战过后巫猫族一直没有动静，你可要抓紧找到那位巫猫少爷了，可别让他们找到破解血契的方法。”安吉斯抿唇一笑，“这可是你顺利坐上这个位置的唯一筹码。”
瑟兰不置可否，他对安吉斯轻一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关心。”
凯尔跟随瑟兰上马车，转身时视线与安吉斯的擦碰而过，不带一丝故意，但在外人看不到的面具下，一抹冷笑慢慢凝成。
凯尔当然记得这位长老，当初围攻凯尔的人里就有他。
当天夜里，瑟兰的病情果然加重发起高烧。医生对着瑟兰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一定要注意休息，瑟兰卧在床上听着，凯尔一一应是。
医生知道将身体大事交给瑟兰准闹心，于是后续所有注意事项以及要吃的药全都交托给明显比当事人要上心的凯尔。
凯尔送别了医生，端着药回到瑟兰床前。
瑟兰耷拉的眼皮掀起，无精打采地扫了眼那碗气味难闻的汤药，果断略过它拿起几枚药丸咽下，随后就一动不动了。
现在的瑟兰看起来倒是真实得多，往日端起的面具被放下些许，露出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脾气。
凯尔无奈放下汤药，拿起一旁的罐子打开凑到瑟兰面前，蜂蜜的香甜瞬间扑鼻，凯尔笑眯眯道：“少爷，我带了蜂蜜。”
凯尔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瑟兰怕苦的人，这一点或许连瑟兰本人都不知道。
瑟兰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蜂蜜罐，又直直看向那只唯一展露的眼睛，大概是他烧糊涂了，他突然觉得他的执事有点眼熟。
沉默片刻，瑟兰才开口：“你好像很了解我。”
凯尔微顿，脑子一闪而过家族会议那次瑟兰就是用这种眼神在打量他。
知道瑟兰在怀疑，凯尔的心里瞬间像被电流窜过一般心痒难耐，面具下的嘴角勾起点弧度又慢慢放下，他平静道：“我是您的执事，这种小事当然会预料到。”
瑟兰最后还是就着蜂蜜将汤药喝下，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泄露出被药苦到的表情，于是背对着凯尔躺下，说：“你先出去吧。”
凯尔点头：“好。”
凯尔端着药汤离开，但对瑟兰病情的担心使他一整晚都没能睡着，于是到了半夜，他又重新来到瑟兰床前。
瑟兰的呼吸有点重，是感冒所致。
凯尔将手放到瑟兰的额头，温度还是高，但总算是有了转好的趋势。他正准备收回手，迷迷糊糊的声音就传进他的耳中。
“凯尔……”
凯尔僵在原地，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在黑暗中看向床上的人，又小心翼翼地凑近几分。
“快跑。”
声音清晰地传达，不是自己期待听到的内容，凯尔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释然。
瑟兰早就对他说过的，他讨厌巫猫。
关系决裂后瑟兰就没再找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也许早就忘了和他的那些过往，也就不可能半夜说梦话喊他名字了。
不过没关系，他费尽心思把自己送到瑟兰身边不是来找旧情的，而是来报仇。他要让弗德克林家族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