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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又一次,李西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里,瞥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正站在厨房的窗前,手里捧着一杯凉掉的白开水,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楼下那个刚刚走出单元门的男人吸引。这几乎成了李西近来每晚的固定节目——看着这个不知住在几楼的男人,在午夜时分匆匆离开家,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带着一身疲惫归来。今晚,李西不由自主地想,这个男人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昼夜颠倒的作息?一个不太善意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该不会是做那种生意的吧?

      这个念头让李西自己都有些吃惊,但他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也难怪他会这么想——那个男人虽然总是戴着口罩,却留着一头光滑油亮的长发,即使遮住了大半张脸,也能从眉眼中看出几分俊朗。他身材高挑,穿着考究的黑色风衣,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仿佛T台上的模特。这样的外表,这样的作息时间,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暧昧的联想。

      然而今天有些特别。这是个周末,李西特意早早下班,把女友接来自己的公寓。他们计划着一起准备火锅,开瓶红酒,度过一个温馨的夜晚。可就在他们一起走进电梯时,李西惊讶地发现,那个神秘男人竟然也一同走了进来。

      “李西,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好久都不联系我了?”女友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暂时拉回。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搂住女友的肩膀:“宝贝,想我了吗?”说话间,他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站在电梯角落的男人。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李西似乎察觉到那个男人微微侧过头,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这一次,李西清楚地看到男人按下了36楼的按钮。36楼?李西皱起眉头,他怎么不记得那层有新房客?自从换到现在这份需要频繁加班的工作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邻居的变动了。若不是加班让他打破了以往“老年人般”的作息,他也不可能在午夜时分还清醒着,更不会注意到这个神秘的男人。

      “喂喂,李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女友不满地提高了音量。

      李西这才回过神,温柔地回应:“怎么了?”

      “你今晚怎么回事?一直心不在焉的!”女友撅起嘴,这平日里让李西觉得可爱的表情,此刻却莫名让他烦躁。

      他罕见地沉下脸:“今天有点累,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就先回去吧。”

      晚餐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李西径直走进卧室,重重关上门。门外传来女友气愤的敲门声和责备,但他只是把脸埋进枕头里,直到听见一声用力的摔门声——女友终于离开了。

      寂静中,那个男人的身影再次占据李西的思绪。这个男人唤醒了他一段不愿回忆的往事。几年前,刚步入社会的李西因为屡屡受挫,产生过一些不太光彩的念头。在一次酒吧的猎艳中,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男人。在对方的诱导下,李西曾试图通过结交一些有钱女性来快速获取财富。然而这个计划还未实施,他就陷入了与那个男人的复杂关系中。

      李希从来不是善男信女。他像一只嗅到蜜糖的蝶,贪婪地流连于声色场,男女不忌,玩得放肆又招摇。那些为他痴迷的人,像被蛛网黏住的飞蛾,而他只享受吮吸他们新鲜感时的快意——直到遇见那个男人。

      他叫靳辰,像一团沉默却灼人的余火。第一次在酒吧暗角撞见时,李西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调笑,而他独自坐在角落,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指间夹着未燃的烟,目光却如冰锥凿穿喧嚣,直直钉在他身上。

      那晚,是靳辰送他回去的。李西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就糊里糊涂跟了出来,甩开了那群同伴。豪华跑车的内部空间逼仄得让人呼吸困难,车门一关,世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李西报了个地址后便假装看向窗外,用喋喋不休的废话填充着令人不安的寂静。他能感觉到身侧那道目光偶尔会落在他侧脸上,像实质一样有着微小的灼痛感。

      车快到小区门口时,靳辰忽然毫无征兆地倾身过来。李西瞬间僵住,所有话语卡在喉咙里。一股冷冽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味道强势笼罩了他。靳辰的手臂越过他的身前,手指看似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最终“咔哒”一声,扣上了他因为心乱而忘记的安全带。动作流畅得像经过预演,温柔得近乎诡异。

      可李西抬头时,却撞进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里没有温柔,只有猛兽圈划地盘时的绝对压迫和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靳辰并没有立刻退开,反而维持着这个极具侵略性的距离,低声笑了,温热的气息拂过李西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李西,”他叫他的名字,像在唇齿间仔细研磨过,“你这样的人,不该活得这么……轻飘飘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李西用虚张声势营造的气球。他一时语塞,一股混合着被看穿的恼怒和奇异兴奋的情绪窜上心头。靳辰终于退回驾驶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开车。而李西,则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清晰地记得那只擦过他耳际的手带来的触感,以及那句话在耳边回荡的余音——像判决,也像邀请。他知道这很危险,但危险的诱惑,往往最为致命。

      靳辰的“爱”,是一件用金线绣着繁复花纹的天鹅绒斗篷,披在李西身上时温暖华丽,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缠紧了他的四肢,成了一道柔软的枷锁。

      他的大方,总是来得如此精准而迅猛,带着不容拒绝的权势。李西不过是在一场画廊开幕酒会上,于一杯香槟的微醺间,对着那幅色彩狂放的抽象画多停留了几秒目光,随口对身旁的靳辰叹道:“这颜色的冲击力,像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不过隔了一夜,翌日傍晚,当他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公寓时,那幅价值不菲的真迹已然端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墙壁上,射灯精准地打在画布中央,仿佛它天生就该属于那里。没有询问,没有预告,靳辰只是用一条简讯宣告了他的馈赠:“它很配你。” 这并非简单的投其所好,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的一切喜好,皆在我的掌控与赐予之下。

      他的体贴,也能在瞬间转化为极具压迫感的掌控。某个深夜,李西加班至凌晨,胃中空空,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撒娇意味,在电话里含糊了一句:“突然好想吃城南那家‘静庐’的私房红烧肉,可惜太远了。” 电话那头的靳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到一个小时,门铃响起。门外站着的竟是“静庐”那位素有“匠人”之称、平日极难预约的主厨本人。他手里捧着精致的保温食盒,微微躬身,语气恭敬:“靳先生吩咐,一定要让您吃到刚出锅时的最佳口感。” 食盒里的肉块晶莹剔透,温度恰到好处,然而李西握着筷子的手,却感到一丝寒意。这种超越常理的满足,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任何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成为靳辰编织控制之网的线索。

      而这层华丽绒布下的冰冷锁链,终究会在他认为主权受到挑衅时,猛然收紧。最能体现这点的,是靳辰对李西社交圈的清洗。他会不动声色地拿过李西的手机,面容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寻常公务,指尖轻点,便让那些他认为“不必要的联系人”——无论是已被李西淡忘的旧情人,还是仅仅一起喝过几次酒的朋友——从李西的通讯录里彻底消失。他的理由听起来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关怀:“这些杂质,只会干扰你的能量场。” 李西若稍有微词,靳辰便会用那种混合着失望与审视的目光看他,仿佛在责怪他的不识好歹,让李西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愧疚,似乎维护自己正常的社交圈,成了一种对这份“厚重”爱情的背叛。

      冲突在一次时尚派对上达到了顶峰。那晚,李西遇到一位多年未见的旧友,两人相谈甚欢,因音乐喧嚣,不得不贴近耳语。李西能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穿透人群,但他带着几分挑衅和玩火的心态,并未立刻结束谈话。下一秒,只听“啪”一声脆响,靳辰手中的水晶威士忌杯竟被他硬生生捏碎在地,琥珀色的酒液和碎片四溅,周围瞬间死寂。他大步穿过人群,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旁人自动退避,一把攥住李西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骼,不由分说地将李西拽离现场,粗暴地塞进车里。车内空气凝固,靳辰俯身逼近,用指腹用力擦过李西刚才被友人气息拂过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冷得像三九天的冰锥,每一个字都砸在李西的心上:“我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你再多让别人碰一下试试?” 那一刻,李西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爱意,而是一种对专属物品被触碰的极致暴怒。

      李西最初确实沉醉于这种危险的游戏中。靳辰——这个无论出现在何处都能吸引所有视线的男人,却将全部的、近乎燃烧般的注意力倾注在他一人身上。这极大满足了李西的虚荣心,仿佛他征服了一头难以驯服的雄狮,证明了自己无与伦比的魅力。他享受着靳辰带来的物质馈赠,更享受着旁人对这份“独宠”的羡慕与忌惮。那时,他将靳辰的掌控误解为深情的另一种表达,一种带有破坏性的浪漫。

      然而,甜蜜的糖衣很快融化,露出内里冰冷的锁链。当李西第一次在自己手机底层系统里发现隐蔽的定位程序,当陌生的号码深夜发来他在酒吧角落与人谈笑的模糊照片,当锁骨上那个显眼的吻痕需要他用尽办法才能勉强遮盖时,一种刺骨的寒意才开始沿着脊椎爬升。靳辰的爱,不再是雄狮的臣服,而是蜘蛛的猎网,精密、无处不在,且越收越紧,让他每一次呼吸都需经过这无形之网的过滤。他试过逃跑,像过去甩掉那些令他厌倦的伴侣一样,订最快的机票飞往陌生的城市。可每次,总是在他入住酒店后不久,房门就会被敲响,靳辰就站在门外,脸色平静,眼神却暗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仿佛他的一切行踪都暴露在某种无形的监控之下。那种被完全洞悉、无处遁形的感觉,比直接的恐吓更令人绝望。

      最后一次摊牌发生在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像是为这场对峙奏响的狂暴乐章。靳辰将他逼到墙角,冰冷的手指用力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深邃迷人的眼睛里,此刻翻滚着近乎癫狂的痛楚与占有欲,几乎要将李西吞噬。“你以为我是什么,李西?”靳辰的声音低沉,却比窗外的雷声更撼动人心,“用完即弃的玩具?还是你收集的又一枚勋章?”那一刻,李西在剧烈的恐惧中,竟荒谬地捕捉到一丝心碎的味道,但这味道转瞬便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真正让李西彻底崩溃的,并非靳辰变本加厉的控制,而是他发现自己内心悄然发生的可怕变化——他竟开始习惯这种窒息。当靳辰出差未归,他会在深夜下意识地反复检查门锁是否反锁;听见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会失控般加速,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某种扭曲的期待。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神经系统正在被重新编码,对“危险”的信号产生了病态的依赖。这种缓慢的、从内部开始的驯化,比任何外在的威胁都更可怕,因为它意味着自我的沦陷和意志的消亡。他不再只是害怕靳辰,更害怕那个正在逐渐习惯甚至依赖于这种控制的自己。也正是在这个瞬间,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淬火的刀锋,首次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闪现:要结束这一切,要夺回呼吸的自由,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张网的源头彻底消失。

      那个雨夜,一切都被冲刷得模糊不清。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窗户,仿佛在预告着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即将发生。

      李西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与靳辰发生争执。自从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那条看不见的边界,靳辰的掌控欲便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得他喘不过气。

      “你今晚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靳辰的声音冷得像冰,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李西唯一的去路。

      李西试图从靳辰身边挤过去,却被他一把拽回。靳辰的手指像铁钳般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李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放开我!”李西挣扎着,长期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靳辰!”

      靳辰却笑了,那是一种近乎悲哀的笑容。“不是吗?那你告诉我,当你接受我送你的每一份礼物,当我为你解决每一个麻烦时,你想过拒绝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李西心中最矛盾的地方。是的,他曾经享受过这种被极度在意的感觉,享受这个出众男人为他痴狂的虚荣。但那种享受早已变成了窒息。

      争吵迅速升级。靳辰拿出了李西最近试图隐藏的行踪记录——他甚至在他的车里安装了追踪器。李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监视他的方式?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李西。”靳辰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他向前一步,想要拥抱李西,但李西猛地后退,脊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这不是爱,这是囚禁!”李西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靳辰的眼神瞬间变了,从恳求变为阴冷。“囚禁?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是因为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我能给你的一切?”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李西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在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他看到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那是靳辰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一个象征他们关系开始的信物。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如同按下了快进键的暴力影片,画面碎裂,声音模糊,只留下灼眼的光斑与尖锐的耳鸣。

      长期的压抑、屈辱和恐惧,在靳辰那句“你还是舍不得”的冰冷嘲讽中,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李西的目光猛地锁定了茶几上那个沉重的水晶烟灰缸,一个象征着关系开始的信物,此刻却成了终结一切的凶器。这不是预谋,甚至没有清晰的杀人意图,纯粹是困兽在绝境中本能的反扑,是情绪积累到顶点后的猛烈爆发。

      他抓起烟灰缸,那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竟带来一丝奇异的踏实感。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靳辰的头部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并不清脆,却沉重得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靳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试图稳住身形。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黑眸,此刻写满了纯粹的惊愕。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李西,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仿佛看到的不是温顺的猎物,而是另一头骤然亮出獠牙的猛兽。额角迅速裂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像一条条蜿蜒的小蛇,迅速爬过他英挺的眉骨,流经他苍白的脸颊,最终染红了他那总是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领子。那抹刺目的红,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靳辰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带着剧烈的疼痛和一种更深切、更刺骨的东西——那是他从未在李西面前流露过的,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刺穿的、难以置信的痛苦,“……真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或许是想问“你真的敢”,或许是“你真的恨我至此”。那声音里除了物理上的痛楚,更蕴含着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绝望。他或许设想过李西的各种反抗,却从未料到,这最终的反击会如此直接,如此致命,来自于这个他曾以为完全掌控在掌心的人。

      李西看着靳辰踉跄后退,看着那总是不可一世的男人脸上露出近乎脆弱的表情,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惧、扭曲快意以及更深层绝望的复杂情感,像海啸般将他吞没。他不仅砸碎了靳辰的头颅,似乎也砸碎了他们之间那根深蒂固、扭曲而致命的联结。

      按常理,这一刻李西应该停手了。但长期被掌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他再次举起烟灰缸,一次又一次地砸下去,直到靳辰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雨还在下,冲刷着窗户,也冲刷着李西的理智。他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靳辰,看着血迹斑斑的烟灰缸从手中滑落,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一刻,他没有感到解脱,只有无尽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杀了那个曾说爱他入骨的男人,也杀死了那个一度沉醉于这种危险关系的自己。

      此后的一个月,李西活在持续的恐惧中。他仔细清理了现场,将靳辰的尸体处理得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奇怪的是,没有人报警,没有寻人启事,靳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直到李西搬了新家,试图重新开始,直到那个神秘的长发男子出现——有着与靳辰如此相似的眼神。为什么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为什么这个男人会选择住在自己所在的这栋楼?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李西站在窗前,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36楼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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