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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学校发生不少新变化。
先是建了几年的图书馆终于落成,跟着又改造老旧的田径场,重新铺设跑道,更换人造草坪。
田径场焕然一新,激发了大家对运动的热情。
每天天刚擦黑,就有人涌入跑道,浩浩荡荡进行晚跑。
他们宿舍楼正对着田径场,大家自然要参与其中,每天吃过晚饭,稍事休息便换衣服去跑步。
他也不记得是怎么注意到伟的,大约是发现这个人总在他们附近,跑道上他们慢他也慢,他们快他也快。
他们去单双杠处乘凉,这个人已经在那里做起引体向上。
他刚留了这么个心,中午去食堂,又和伟在宿舍楼下碰了个正好。
伟骑在自行车上,和他们几乎同时要出院门。
因为舍管只开了侧门,两边就堵住了。
他们给伟让路,伟也退到了一边。
他当时还不太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操场那个,盯着伟看了又看的。
伟做出不耐烦的表情,抢先一步往外骑。
慌乱间,一只脚踏空掉到了地上。
再踏回踏板,脸红到了耳根。
他心里就有了些把握。
有什么意思呢,他想。却忍不住关注起这个人来。
这一关注,才发现他们其实经常碰面。
比如他们常去同一个食堂,选了同一堂英语课。他甚至发现,这个人就住在对面楼比他高一层的宿舍。
他的床位临窗,每天坐桌前看书上网,偶尔扭头望向窗外,好几次撞见那边趴在窗台,目光已经收回,但脸还正对着自己,来不及挪开。
他不免有些好笑对方。
但是等到那边不再躲闪,开始跟他大胆对视,他又赶紧走掉了。
他想,这有什么意思呢。
一场连绵的阴雨过去,气温回升。
接连几个晴天,终于可以晾晒回潮的棉被。
他们的宿舍背阴,需要把被子抱去天台。
他们许久没有上过天台,一刹上来,才发现这里是个极舒服的所在,阳光和煦,视野开阔,目之所及整个校园都半掩在茂密的新枝嫩绿里。
他们晒好被子,自己也趴在矮墙上晒太阳。
感觉正惬意,他瞥见对面宿舍楼里,伟从窗户探出头,漫不经心的拿毛巾掸了掸窗台,转身抱出一床棉被来——那床棉被,是他在雷达连见过的军绿色的!
也不知是从父亲处还是哪里得知,他们这届研究生里有一批部队过来的培养生。
所以,这个人也是从军队来的吗。
隔天早晨的英语课,他起晚了,踩着上课铃声冲进教室,一眼看见伟独个坐在前排。
他径直在那一排的最边上坐下。
坐下了,才觉出尴尬来。
他侧着身子,克制着不去看伟。
课间休息时又去外面转了一圈。
再回来,发现伟的座位空了,直到上课也不见回来。
就这样,事情突然来了个逆转。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认识伟。
伟却再也不去田径场,也不在对面的窗台呆望。
好容易等到伟出现窗边,他赶紧放下窗帘,留一条小缝偷看。
他看见伟举着面小镜子剃须、梳头,关灯出门,最后出现在宿舍楼下,潇洒的骑着自行车离开——送给躲在窗帘后面的猥亵小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突然变得聒噪。
跟舍友去自习,恰好在宿舍楼下遇到伟,他顿时提高了音量,搂着舍友肩膀,一路走到教室还激动的红着脸颊。
他又是说又是笑,心却直往下沉。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这天,他下课回宿舍,还在远处就看见大院门前停着一辆军用吉普,是空军的车牌!
他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几步赶上前去。
伟站在敞开的后盖旁,正跟一个兵有说有笑的往车上搬行李。
难道这个人也要离开学校?
他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心里冒出个可笑的念头,既然你要离开,那我就要比你先走!
他当晚就回了家,接下来的英语课自然是不去了,其余可以不去的课也统统缺席。
但整日呆在家,家里难免要过问。
他正愁找不着理由,接到导师通知,安排他外出调研,为期十天。
他便带着些报复的快感出发了。
调研地点在省内偏远山区,需要坐一通宵的火车。他们的火车晚了点,拖延到凌晨才检票。
他跟导师、师兄一行三人上车便呼呼大睡。
不想火车在夜里又悄悄把耽误的时间追了回来,天不亮就提前到站。
他们都睡过了头,多亏有列车员叫醒才及时下车。
清晨的气温有些凉,哆哆嗦嗦步出站台的时候,他说给师兄,山里的夏天也兴盖棉被呢。
负责接待他们的司机已经等在出站口,大家就近用过早餐,马上赶赴第一个调研点。
师兄采访,他负责录音跟记录。
当地的口音初听着实难懂,语调快,还特别嘹亮。
他的笔记就作得很吃力,又嫌恶地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更觉得时间难熬。
从第一个调研点出来,路边出现一条山涧。
导师急忙叫司机停车,然后招呼他们拿洗漱用具下车洗脸。
原来不单是他,大家都很狼狈呢。
导师还带头下水去洗了个脚。他们也脱鞋追下水,嘻嘻哈哈的,气氛变得愉快。
中午在乡里找不着合适的餐馆,只能买方便面充饥。
他也不觉得辛苦,还胃口很好的连吃两碗。
下午接着走访也干劲十足。
结束工作,司机带他们去“农家乐”吃晚饭。
菜很丰盛,还很新鲜,都是菜园里现摘。尤其那米饭是用铁锅焖的,拌了土豆和猪油,结着金黄香脆的锅巴,光就着酸萝卜下饭已是人间美味。
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饭后返回县城,天色有些晚了。
车子跑在盘山路上,导师和师兄在后排打盹。
他坐在司机旁边,低头玩着手机。
司机突然敲了敲车窗,指给他,对面的山里头有一个雷达连呢。
他不敢相信的赶紧朝外张望。
沉沉暮色里,只能看见苍茫的山的轮廓。
再用手机查看地图,眼下所在的位置和军男一东一西,恰好在省的两端。
原来雷达连还有许多,光本省就不止一个。
随之而来的一个念想,却与军男无关,而是——那个人已经离开学校,回部队了吧。
想到这里,长久以来由伟带给他的刺痛感倏的转过身,变作车窗倒影里一张写满失落的脸。
他们的调研倒是收获良多。
师兄藉由调研掌握的一手资料,修改完善了毕业论文的初稿。
他因为每晚整理录音,特意买来词典,根据老乡的发音查找有无对应的汉字。
不想真给他找到几个生僻字词,且都是有典有据的说法。
这些在他们听来粗陋的村言俚语,其实有着很古雅的成份呢。
他把这发现说给导师。导师鼓励他照着这个思路做些研究,还提了硕博连读的建议。
申请硕博连读的话家里早就说过,但他对搞研究这件事情始终有些茫然,迟迟下不定决心。
现在自己摸到点门道,只觉得豁然洞开,找到了方向。
调研时间由初定的十天延长至三周,直到学校有一场英语统考逼近才不得不结束。
仍然是一夜火车回到省城,他们惊觉外面的世界已经更替了季节。
他们穿着离开时的外套,路上的行人却已经换上夏装。
这样一想,才真切的感到有大半个月过去,也觉出了这段时间跋山涉水的疲惫。
他回家痛快的大洗特洗,再往宿舍打个电话,问清楚考试的时间跟地点,早早的睡了。
考场设在离家属区很远的一栋教学楼。
上午考完笔试,下午接着还考口语。
其他人都回宿舍睡觉。
他是家回不得,宿舍也回不得,在附近食堂吃了饭,直接去教室等。
夏日的午后总是困倦,他坐不多时就趴桌上打起盹来。
正睡得香,突然有什么小东西砸中他的脑袋。
他料定是某个舍友的恶作剧,头也不抬的嘟囔一声,只管继续睡觉。
对方却越玩越起劲,先还一颗一颗的扔,见他不作回应,干脆一把一把的扔过来。
虽然不疼,到底觉出了异样,他终于回头一瞧,却是伟坐在他身后。
他心头一喜——原来这个人并没有离开!
脸上却是一沉,脱口就骂,有病!
话刚出口,一粒樱桃落在他额头。
他马上抓起手边的饮料瓶还击。无奈准手不够,瓶子只扔到伟前面一排的桌上,还摔开了盖子,咕噜咕噜直往外渗水。
伟微微一笑,又丢过来一粒樱桃,十分准确的击中他肩膀。
他怒不可竭的站了起来,作出要动手的架势。
但是他从未跟人动过手,连争吵都极少有,根本不敢上前。
略一迟疑,就骂骂咧咧转身想逃。
伟两步上前拦下他,你再骂试试!
他给伟这么一凶,顿时变得结巴,想要还嘴又止不住的牙齿打颤,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人都愣住了。
气氛正无比尴尬,听见有人在冲他们喊话,干什么呢!
循声望去,大楼管理员站在教室前门。
伟回嘴,关你屁事!
他急忙去拉伟的胳膊——到底是他们理亏,拉住了就往教室后门跑。
午间的教学楼静悄悄的再没有旁人,他拉着伟飞快的跑过走廊,想要跑出教学楼去,不想咚的一声带头撞在了玻璃门上。
伟噗的笑出了声,又伸手揉他的额头。
他躲闪不及,脸红到了耳根。
伟瘦瘦高高,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伟不是什么部队来的培养生,只是家住军校。
军校,他问伟,是那个军校吗?
果然正是。
他便不吭声了。
结束考试的周末,伟约他出去吃饭。
他答应得干脆,却忘了时间,只管在宿舍做扫除。
他擦灰,拖地,整理衣柜,还准备换洗卧具,事情简直忙不完。
最后是接到伟的电话,才赶紧冲凉换衣服。
再跑下楼,又是一身大汗。
伟嗔怪的说,你怎么热成这样。
说着找出纸巾。
他赶紧接过来自己擦了擦。
吃饭的酒店离学校不远,两个人步行过去,边走边聊一些导师、学习,不咸不淡的话题。
他身上的汗慢慢止住了,心里却越来越茫然,感觉像是迫于某个苦衷才来参加这约会。
下次再约,仍在周末,内容也还是吃饭。饭毕,他们照常去公车站搭车。他的车先来。
伟直把他送到车门口,又嘱他小心。他上车刷卡,还来不及找好座位,车子就驶离站台。
擦身而过之际,看见车窗外面的伟正朝他挥手。
他也赶紧挥手道别,心里第一次对伟感到了不舍。
跟着的星期五,因为有一部名头很响的新电影上映,伟破例约他去了电影院。
票是提前买好的,最末排的中间。
场次在下午五点,整个影厅空荡荡的,前面隔好几排才有别人。
他先也没多想,加上电影情节紧张,便看得投入。
看着看着,突然颈后一凉,就给人揽住了脖子。
他顿时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的做不出任何表示。
那只手停在他肩上,也一动不动。
然后,视线变暗,电影场景由白天闪入黑夜。
伟的手趁机离开。
他偷偷松一口气,却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失意。
他当然知道,这阵子的吃吃喝喝不过是个幌子,内里有个结果在等他落定。
他却拖延着。
然而他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现在明白了,他是想拖到伟不再允许他的拖延为止。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伟迟迟没有联系他。
他先还想着等伟主动来找。久等不来,才去观察对面楼伟的宿舍。从早到晚,也不见伟的人影。
他有些急了,终于决定给伟打一个电话。可是又不愿承认这着急,越发要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拨通电话就问,干嘛呢?
伟答,在家。
电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在伟,大抵是因为负气。
他则如梦初醒的记起,就在前不久,自己也曾为了伟躲回家去。
他心头一疼,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伟挂了电话。
夜里,舍友都睡下了,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赶紧接听。
电话那头,伟沉默着。
他预感到这通电话的非比寻常,赶紧跑出宿舍,又一口气爬上天台。
伟还是不吭声。他
便再三的催,怎么不说话?说话呀……好像只要伟开口,任何问题他都可以解决。
哪晓得伟开口第一句便抛出个莫大的难堪。
伟问,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这下轮到他不吭声了。
好在伟没有等他的答复,自顾自说下去。伟说,反正我很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
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在哪里呢,原来是在食堂。
他端着餐盘四处找座位。座位没找着,倒把汤洒了。
伟说,我当时特别想过来给你递纸巾。
还有,英语课上,后排有个女生偷拍他。
有次女生趁他离开座位,把自己水杯放在他桌旁,想要制造搭讪的机会。
谁知他回来一看,桌上多出个粉红色杯子,立即满脸嫌弃的拿起来丢到前排。
伟说,我就在那个时候确认我们是同类。
伟的话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听到的情话。
他抬头望向夜空,天际是粘稠的暗红色,又有一束绿光从某个大厦射过来,转一圈,走远,再过来。
他问自己,伟是不是军人有那么重要吗,就算伟是军人,也不会是军男了啊。
伟的话说完了。
耳边静下来,是一个迫在眉睫的等待。
他不得不发问,你哪天回学校?
伟不答。
他不禁也紧张起来,意识到某件大事就要在这须臾间作出决定。
但是再没有机会犹豫,就听见伟难掩笑意的说,那你明天来接我吧。
第二天,他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军校,不是走熟悉的正校门,而是直通家属区的侧门。
侧门也设有哨兵。
他到的时候,伟已经等在门外。
跟着伟步入校园的瞬间,他很有些激动,想着他终于也有人来领了呢。
家属区内的楼房有旧有新,一楼住户照样搭起违建,自用或是开设饭馆、杂货店,跟他想象中整齐、森严的军校相去甚远。
伟领他走进靠里的一栋楼。
他注意到这栋楼的一楼不住人,而是作车库。再搭电梯来到伟家所在的楼层,原来是一梯一户的豪宅。
可见伟的家庭在这学校是很显赫的呢。
他意识到这点,毫无来由的,突然感到了心疼。
他跟着伟进门换鞋,迎面看见玄关一侧的墙上整齐悬挂数十块相框,是历届学员的毕业合影。
他眼前一亮,赶紧上前找到去年的照片。
溜长的朱红色相框里,数百人排得密密麻麻。
但照片质量很好,每个人的脸都很清晰。
他看一遍,又看一遍,并没有军男。
伟问,有你认识的人?
他点点头,报出军男进修的时间,怎么合影里面没有呢。
伟不屑的说,那些进修的,都是临近提拔来走个过场,根本不是正式学员,又怎么可能有合照呢。
他哦了一声,仍杵在相框前不动。
伟招呼他,我们进去坐。
他立即说,我就在这里等。语气生硬得像是在生气。
伟只好自个回屋收拾行李。
前后不过几分钟,回来却不见他的人了。
再追出门找,最后在家属区的中心花园找到他,呆呆站在一处雷达塑像前。
他听见伟的声音,回头讪笑道,原来雷达是这个样子的。
伟说,这有什么可看的。
他却要伟带他参观校园。
走出家属区,首先见到的是礼堂,很厚重、肃穆的建筑,一看就是军校特有的。
但是再往里走,看见的教学楼、图书馆、宿舍楼全都很普通,和他的大学没什么分别。
唯一的不同,便是这学校四处都空荡荡的。
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他爬上宿舍楼顶,看见晒衣架晾满迷彩服。但是,也不见一个人影。
他们又去田径场玩那些奇怪的军训器械。他终于找到军男残留的气息——夏日里草木的味道。
他由衷的跟伟道谢。
伟不解的说,你很想来这里参观吗。
他又不吭声了。
这时候已将近午间,太阳厉害起来。
伟催他离开。
两人便步出学校正门去搭车。
从学校里头望出去,总觉得那校门不大像,这军校也跟他预想的不同。
直到在公车站站定,再看一眼身后熟悉的街边小店,他才确定,这里真的是军男的学校,是他无数次来来回回、不得而入的地方。
他没头没脑的开口:那个人跟我说,他等来这个学校进修的机会等了五、六年。
伟问,谁?
他念出军男的名字。他还是第一次直呼军男的姓名,陌生感叫他心头一疼。
他说不下去了。
伟似乎明白了几分。
两个人一路无话的回到学校,眼看就要走到宿舍楼,他又开口,说起来真是好笑,那个人!
那个军男,他和军男的那些事,那些原本要埋藏一辈子的事,真的要跟伟和盘托出吗?
他激动得舌头僵硬,浑身颤栗。可是一开口,才发现事情其实非常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清。
聊天、见面、不辞而别,仅此而已。
怎么会这样简单,又怎么能这样简单呢。他不甘的追问伟,是不是很好笑,是不是很好笑?
伟打断他,算了、好了。
他还是止不住的要问下去。
伟便不再搭理他。
伟的冷淡让他委屈得想哭,但他也负气的忍住了。
两个人走到宿舍楼下,各自离开。
这天晚上,他便动身前往雷达连。
夜间的长途汽车是卧铺,乘客都脱鞋躺下,车窗又关得严实,车内的空气便十分糟糕难闻。
他强忍着恶心,找到自己的床位,再鼓不起勇气躺在那泡沫床垫上,便局促的干坐着。
但又坐不稳当,必须用力的挺直腰背,扶着栏杆,时刻和车的颠簸抗争。
所以坐不多时就觉出了疲倦,困意也上来了。
不知不觉,他终于也躺下睡去,且睡得很香,一宿无梦。
车到县城,天还没有亮。
他在汽车站的小面馆买一碗牛肉面。
面条吃完,正好搭最早一趟去小镇的班车。
车子跑在笔直的县道上,窗外始终有一条小河,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河面浮着薄薄的白雾,雾里时不时划出一只小小的舢板船。
他记得上次去雷达连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忍不住跟身边的乘客打听,这才晓得小镇新开通了县道,而之前的旧路已不再通行。
新路笔直又稳当,很快就把他送抵小镇。
镇里再没有去雷达连的班车。
他跟街边一间杂货店的老板打听,托对方租得一辆面包车。
颠簸的盘山路上,雷达连真的近了。
他曾无数次想要再来雷达连,又从没想过他会真的再来这里。
看见“军事禁地”的告示牌时,他突然开始胆怯,忍不住说给司机,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司机显然理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说怕什么呢,那牌子都是吓唬人的。
司机径直把车子开到了雷达连门口。
站岗的兵恰好是他记得的。
兵也认出了他,乐呵呵的问指导员表弟你怎么来了?
他听说这话,不禁有一刹的恍惚,想着谁是指导员,谁又是表弟?
然后才徒的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回避的真相到底是要揭晓。
他问,指导员进修完没有回来雷达连吗?
兵答,指导员进机关以后再没有回来过。
他竟然客套的和兵又聊了几句才回到车里。
他主动跟司机解释,我来给我表哥送东西,他却不在。
长长的下坡眼看就要走完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雷达连。
茂密的树荫里,雷达连大门紧闭,也带着漠然的表情注视着他。
他实在不愿搭乘那可怕的卧铺汽车,干脆在县城留宿一夜。
特意去的之前那间机关招待所,心想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吧。只
是这次的房间矮些,设施似乎也陈旧不少,床褥潮湿单薄,墙纸长出霉斑,正像是为了对应眼下的惨淡。
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他一个激灵,套条短裤就拉开门。
原来是服务员来送电热水壶。
不然呢,难道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他自嘲的笑了,丢下水壶,再无心收拾,草草吹干头发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