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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 1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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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有了孩子之后,楼清风把身在满州城的元福叫了过来,元福来了之后,伺候马比伺候人勤快,小白果真生了一头棕白交杂的马骡,气得楼小渔咬牙切齿,然而见到元福畏畏缩缩的模样,又实在骂不出口。
楼小渔以为楼清风习惯了养尊处优,在这里住不了太久,谁成想老头子随性得很,有肉吃肉,有菜吃菜,没人伺候就自己动手,半点没有楼大老爷的架子。
小宅子里顿时热闹得不得了,就是苦了楼小渔,楼清风有时间就配孙子,封澄时时刻刻都在陪儿子,元福没时间也非得挤时间出来陪孙少爷,留楼小渔孤苦伶仃没人理。
这日封澄回家做午饭,留楼小渔一个人在当铺照顾儿子,楼小渔无聊得很,戳着小肉包的腮帮子道:“你啊,小胖子,吃吃吃,就知道吃。”
小肉包咯咯地笑,扶着楼小渔的肩膀跌跌撞撞的站在桌子上,拼命的啃着楼小渔的下巴。
楼小渔倒吸一口气道:“小东西长牙了。”
见晌午快到了,楼小渔准备关铺子回家吃饭,恰在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牵着三四岁的弟弟走进了当铺。
小姑娘吃力地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楼小渔。
楼小渔笑眯眯道:“这不是小猫小狗吗?”
叫小猫的姑娘奶声奶气的说道:“老板,我当东西。”
“当东西?”楼小渔单手扶着孩子,趴在柜台上问道,“当什么宝贝啊?”
小姑娘踮起脚,一脸心疼地把手里的拨浪鼓举起来给楼小渔看。
楼小渔接过拨浪鼓问道:“丫头,你要钱买什么?”
“我弟弟想吃糖葫芦,我给他买。”
“拨浪鼓不要了?”
小姑娘委屈巴巴道:“我以后再赎回来。”
楼小渔哈哈笑了笑:“十文钱够不够?”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楼小渔道:“十文钱给你,拨浪鼓暂时归我,等你有钱了,拿五文钱来赎回去。”
小姑娘笑眯眯道:“弟弟,可以买糖葫芦了。”
小狗吮着手指头,着急道:“糖葫芦糖葫芦。”
楼小渔笑道:“赶紧去吧,晚了就卖光了。”
“谢谢老板。”两人兴奋的跑出了当铺。
楼小渔拿着拨浪鼓摇了摇头,小肉包眨巴着眼睛看着拨浪鼓。
“想玩吗?”
小肉包突然伸出手,楼小渔以为他想拿拨浪鼓,谁知道他猛地一弯腰,抓住了抽屉里的金元宝。
楼小渔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迷,过几日就一周岁了,爹给你准备抓周,堆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如何?”
楼小渔正在逗他,一抬头却见方才兴高采烈跑出去的孩子,此刻正站在路当中嚎啕大哭。
他们的娘亲徐嫂拉着小猫的胳膊,接二连三的往她屁股上招呼,身旁的弟弟哭的声嘶力竭,展开着双臂反复地喊着姐姐。
徐嫂松开小猫的胳膊,蹲在地上把散落了一地的铜板捡起来,一个个吹干净放进手心。
徐嫂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朝着楼小渔的店铺走来。
铺子里顿时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闹声。
徐嫂满脸歉意道:“老板,不好意思,孩子们瞎胡闹,妨碍你做生意了,钱还给你。”
楼小渔道:“不妨碍,这拨浪鼓就当是我跟他们买的。”
“那也不值十文钱。”
“千金难买心头好嘛。”
徐嫂犹豫地看着楼小渔,过了许久才不好意思的说道:“那谢谢老板了。”
“不用客气,带孩子们去买糖葫芦吧。”
这徐嫂是个苦命人,丈夫前几年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服侍,她一个人照顾相公和两个孩子,靠给街坊缝缝补补浆洗衣服勉强度日,菜伯时常会留一些不甚新鲜的蔬菜给她,既不收她钱,也不落人话柄。
徐嫂道:“楼老板,这钱我收的不踏实,其实小人平日里时常替人洗衣补衣,若是以后你想找人干些粗活,尽管吩咐小人。”
“什么小人大人的,我年纪比你小,不用如此说话。”楼小渔道,“正好,自从我有了孩子之后,日日多了不少换洗衣服,不如你以后每日清晨来我家拿脏衣服回去,洗好了再送回来,银钱咱们另算,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吗?”
“知道知道,楼老板的宅子就在我住的隔壁街,谢谢楼老板,谢谢楼老板。”
徐嫂带着哭哭啼啼的孩子去买了糖葫芦,又去铁匠铺取回了磨好的菜刀。
楼小渔从前着实没吃过苦,竟也不知道许多百姓过得如此清苦,尤其是如今有了儿子,再见到小猫小狗这样的孩子,心里尤其觉得心疼。
楼小渔捏了捏小肉包的脸颊,笑道:“回家喝汤吃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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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楼清风去清风楼找谢坤喝茶,顺道炫耀炫耀大孙子,元福也一并去了。
难得清闲的睡个懒觉,一觉醒来恰好看见封澄在院子里晾衣服。
楼小渔突然想起徐嫂,拍了拍脑袋道:“我给忘了。”
封澄纳闷道:“忘了什么了?”
楼小渔把事情简短的叙述了一遍,他捏着眉心道:“等会儿,我想个主意。”
“我有办法。”封澄跑进屋里,把叠整齐的衣服给抖开,揉得皱巴巴的堆在一起。
楼小渔笑道:“小师叔,你如今真是聪明了。”
封澄嘀咕道:“这些都是上回你洗的,洗的一点也不干净。”
楼小渔:“......”
不多时,徐嫂便登门而来,她满头是汗,看着院子里晾晒着的衣服,着急地解释道:“我来晚了,我找了许久才找到正门在哪儿,下回一定不会来迟了。”
封澄道:“这些是我昨天洗的,今天的脏衣服还在,我去拿给你。”
徐嫂看着那犹在滴水的衣裳,迟疑着没出声。
封澄进屋拿衣服,楼小渔道:“十文钱够吗?”
徐嫂连忙道:“够了够了,已经太多了。”
“那这些衣服就抵昨日的十文钱,以后你何时有空何时来,不必着急,衣服也不等穿,若是我们不在,你就找元福,找我爹也行。”
徐嫂怯怯地摇头道:“不敢不敢,怎敢劳烦楼老爷。”
封澄抱着木盆从屋里出来:“衣服都在这里了。”
“对了,昨日的拨浪鼓我玩够了,你等会儿一起拿回去吧。”楼小渔把拨浪鼓放在衣服上,“快回去吧,孩子还等你呢。”
徐嫂眼圈发红,点点头,抱着一盆衣服回了家。
楼小渔伸了个懒腰道:“儿子不在家,咱们也清闲了,今天不开铺了,去哪儿玩吧?”
封澄笑眯眯道:“好啊,咱们去清......”
楼小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清风楼三个字在封澄嘴边绕了一圈,改口道:“去茶馆听故事吧。”
楼小渔心满意足道:“这还差不多,那走吧。”
两人去了茶馆,自从楼清风大肆宣传楼小渔是他儿子之后,邻里街坊对他的态度成了两个极端,有些人对他阿谀逢迎,有些人则对他避之不及,只有极少数人依旧像从前那般视他为普通的店铺老板。
楼小渔从小就是满州城一霸,习惯了市井百态,可封澄不同,他自小生活在羲山,接触的或是风流洒脱的英雄豪杰,又或是与他一般不喑世事的同门弟子。
封澄不需回头,凭借敏锐的听觉便知道身后有人对他和楼小渔指指点点。
封澄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为何他与楼小渔两情相悦会成为旁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店小二上了茶点,封澄一如往昔般拿起糕点就吃,楼小渔斜眼瞟向身后那一桌客人,抓起一把花生。
封澄按住他的手,摇摇头道:“不要生事。”
楼小渔笑眯眯道:“我想剥花生给你吃嘛。”
封澄道:“我不想吃了,咱们走吧,去清风楼找爹喝茶。”
楼小渔道:“那就走吧。”
封澄低着脑袋闷头往前走。
楼小渔紧跟了上去,逗弄他道:“才一会儿不见儿子,你就这么想他了?”
封澄停了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楼小渔道:“小渔,等过了这个冬天,咱们回羲山吧。”
“怎么了。”楼小渔微微蹙起眉,“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刚才那些人叫你不高兴了?我现在就去揍他们。”
封澄拉住他的手腕,道:“和他们无关,是我自己想回去。”
楼小渔定定的看着他。
封澄微微笑了笑,笑容中不含喜悦,不带苦涩,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他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迁就我,师父说过,有些人天生就属于江湖,小渔,你就是这样的人,你自小喜爱习武,喜爱听各种英雄豪侠的故事,你从来不向往平静的生活。”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自从知道师兄在海城有了下落之后,我便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封澄道,“我没有住过你在满州城的家,但是我去过,那里富丽堂皇,仆役成群,这些人都是伺候爹的,可是现在,他老人家只能屈居于一间小小的屋子里,身旁只有元福一人伺候,开包子铺也好,当铺也罢,全都是因为我的自尊心。”
楼小渔叹气道:“说这些干什么?一家人本来就应该相互迁就。”
“小渔,你属于江湖,我也属于江湖,我们的孩子也应该属于江湖。”
楼小渔心跳剧烈加速,封澄的话字字打在他心头,胸中那股已经几乎快熄灭的火焰又一次被点燃,过去这一年多,他活的像个垂暮之年的老头,他几乎忘记了数年前,他跟随封澄回羲山之时的激动与昂扬。
他拜了羲山派掌门为师,跟随陈道真习武,他曾被寄予过厚望,彼时的他朝气蓬勃,前途无限,然而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间消失殆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由何时起,他忘记了过去的楼小渔。
“小师叔,这次回羲山,我不许你约法三章了。”
封澄倏地露出笑容,烈日当头,却不如他笑容灿烂。
两人打打闹闹的往清风楼走去,楼小渔问道:“只是小师叔,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封澄皱着脸道:“我好想师父。”
楼小渔:“......”
封澄笑眯眯道:“不过你还是说得对,我不用成为像二师兄这么好的人,我既然就是个坏人,又何必躲起来,当日我引狼入室,本就不应该逃避,我回去向师父认错,再去后山自罚种树,往后重新来过。”
楼小渔哭笑不得道:“小师叔,以你的标准来说,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坏人,师父兴许偶尔也会有些坏念头。”
“不许这么说二师兄,再这么说话,我打你嘴了。”
楼小渔瞪着他道:“敢打相公的嘴?”
“我、我是小师叔!”封澄瞪大眼睛顶了句嘴,随后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