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八岐 ...
-
一目连说：“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实在是很难简单的去概括啊……如果一定要说这样的术法与八岐大蛇有关，这并不假，但每一样事物都有着两面性，譬如咒法本身。它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咒的善与恶，取决于施咒人的心。所以，若将全部的罪责都推到创造它的人身上，这实在是一件恐怖又残忍的事情呢。”
一目连并没有点破晴明的委婉，但他很清楚，晴明所说的“与八岐大蛇有关”，已经是他所能够想到的最好听的说法了。
作为邪神，八岐大蛇的名气很大，但这名气，却实在不是什么好名气，而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恶名。
曾经在高天原，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一目连和八岐不熟悉，他无法去评判这个人究竟如何，他只知道，让一个人去背负所有的恶名，以致千夫所指，却实在是太过可怕。
一目连想，这大约就是他宁可堕落成妖怪，也不愿意回到高天原的原因。
明明只要回到那个地方，他的力量就可以慢慢的恢复，即使无法达到拥有无数信徒时那样的顶峰，也不至于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他不愿意啊……
从选择离开的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他不适合高天原的生存法则，当年不适合，将来也不会适合。
世人将高天原视作光明之所，认为那里将是一切黑暗无所遁形的地方，又怎么会知道，光与暗是永远无法区分的一体，在那充斥着光明的神域，黑暗同样与光明等同，在人心的深处悄然滋长。
“这个世界上，从来也没有什么邪神。”仿佛是觉得实在太过于嘲讽，一目连居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说道：“与其说是邪神，不如说是异类更加的贴切一些。不论在哪里，都是容不下异类的。”
晴明微怔，低声呢喃道：“异类……吗？”
“或许是性格与旁人不同，也或许是拥有着别人所不能够拥有和达到的力量。”一目连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木秀于林啊……”
“所以……八岐大蛇究竟因何被封印呢？”
“抱歉，晴明先生。”一目连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高天原。但是，一如你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八岐大蛇最终的被封印，的确与离魂咒有着一定的关系。”
“您不是一直很奇怪尤渡先生对于离魂咒如此忌惮的原因吗？其实，这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啊……”
“那件事情，或许早已经淹没在了时间之中，但是，离魂咒，曾经导致过一场恐怖的劫难，只要是经历过，或者对这场劫难有所耳闻的人，都知道离魂咒到底意味着什么。”
“——混乱、无序、规则崩坏，瘟疫横行。田地与河流中有着数不清的腐烂的尸骨，人们相互掠夺着力量，然后亲手将自己的家园化作人间地狱。……八岐大蛇与诸多神使之所以会离开高天原，降临人间，就是为了这一次浩劫。”
“我不知道这一次浩劫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但是，劫难之后，八岐大蛇就被永远的封印了——他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成为了被所有神与人厌恨抛弃的邪神。”
……
严寒的冬日已过，在润泽的春雨下，新种下稻谷的田野翠绿的惊人。农人巡视其间，饱含希望的忙碌着，看起来干劲十足。
“今年，也将会是丰收的一年呢。”身着白色狩衣的少女手中挽着一把金色的长弓，身侧系着饱满橙黄的成熟穗谷，她美丽的面容虽然还带着少女稚嫩的圆润，但举止神情却又是端庄而温柔，以至于让人在见到她时，竟无法在第一时间准确判断她究竟有多大的年纪。
“从稻荷神社的繁荣就可以看出，你这些年来的兢兢业业。”略带讽刺的冷漠声音从少女的身后响起，高大俊美的神明抬起手，屈指拨弄着掌上浮现而出的星轨，他冷冷的道：“你给予他们良多，但却只是让人类滋生出更多的欲望而已——人类那永远不知餮足的劣根性啊……”
“荒大人……”御馔津仰起头，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的坚定与执着：“并非所有人类的祈愿都充斥着肮脏的欲求，我听过更多的，是人们对生活，对家人，对爱人美好的企盼与祝福。这些祈愿让我感到很幸福，在听到那样的祈愿的时候，我会发自内心的觉得，我的存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极具意义的……”
“愚蠢！”御馔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荒的一声冷叱打断：“正是因为你所谓的这些令你感到幸福的，虚妄的美好，所以你才会倾尽全力的去取悦那些人类，不是吗？”
“你所贪恋的这些东西，本质上，不过只是利用罢了。人类，只有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祈求神明。而所谓的神，也只有在被需要的时候，才能够成为神。”
荒的声音冷静又冷酷：“但不管神为了人类付出过多少，牺牲过多少，当他不在具有被利用的价值时，人类，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遗忘掉他，甚至，还会将自己所遭遇的不幸，全部都归罪于他们曾经所信奉的神明——仅仅只是因为他不再具有价值了。”
“可是……”御馔津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可是，若没有人类的祈愿与信仰，神的力量又从何而来呢？如果一定要用利用这个词的话，被利用的并不仅仅是神呀！”
“被神明提供力量的人类，难道不是被利用着的一方吗？”
“呵。”
荒低低的冷笑一声，说道：“果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你……”
御馔津：“荒大人……？”
荒微微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果然，只有从来都没有遭遇过锥心的背弃的人，才能够有着这样纯良的想法吧？
但是……如果要改变这样天真的想法的条件是必须经历身处地狱的煎熬与绝望的话……荒看着眼前的御馔津，想，其实现在这个样子，也很不错。
“走吧。”
望着远方京都的轮廓，荒淡淡的说道：“时间并不宽裕，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这座平安京，经历了百年的岁月，已经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腐臭了呢——也是时候，该好好的清洗一番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八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