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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燕台骏骨今千里,不见长缨见鬼魂……”
      驿站的烛光昏黄,微弱的光芒在顾谦的脸上跳动着。江仁再一次念诵起这句诗,一遍一遍,那一字一句顺从地与他的呼吸纠结在一起,一丝一缕地渗进顾谦的耳朵,念得他心乱如麻,直直地烙在他的心上。
      就像咒语,他们北漠人总是擅长用咒语。让顾谦明知不能对江仁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心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重复着这句“燕台骏骨今千里,不见长缨见鬼魂”,好像就在此刻,他们不是在遥遥无际的大漠,而是在那一片碧蓝色的、能让人轻盈地飞到天上去的泉鸣山。
      他们不是俘虏与王子,而是重新回到了顾谦与江仁的关系中去,他们还是那时的同窗少年,不曾改变。
      在庐州的岁月实在是太美好了,顾谦真的想,就到此为止吧,就让时间停在此刻,停在此刻就是停在那一刻,没有皋国,没有北漠,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追忆着过去的痛苦的人,只有剩下的无望的情欲。
      他甚至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准备自欺欺人地接受江仁。

      “顾谦!”就在温存的此刻,顾谦仿佛陡然间听到了谁的呼唤。那声音太熟悉了,顾谦怎么会忘记!
      那是杭俭的声音。
      顾谦像是被人兜头盖脸浇了一身冰冷的水,比北漠的风雪还要尖刻。
      他一下子惊醒了,江仁的脸和他那么近,近到让他不得不想起自己是个罪人。
      那一声顾谦是他的幻觉,但他深信,这是杭俭对他的斥责!
      他猛然推开了江仁,哇的一声翻身干呕起来。

      江仁酒醉微醺,被顾谦猛推了一下,跌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趴在床沿的清瘦人影,才知道自己是受了多大的羞辱——一个俘虏,竟然将他推开,视他如秽物。
      那浪漫温存的酒意瞬间灰飞,狠狠打醒了他,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他在顾谦面前曾压抑过的王子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抓住顾谦的后颈,像老鹰一样轻松把他提起,一把甩到桌前,死死按住了顾谦。
      他竟有一瞬惊讶于顾谦如此瘦弱的身子,像一把快要散架的骨头。
      一闪而过的念头,竟然是心疼。

      坚硬的桌沿硌得顾谦生疼,跟被人打了一棍,他闷哼了一声,回过神,惊惧交加地看着江仁:“放开!”
      江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瞬间的心疼因为酒意变成了暴虐,他翻过顾谦的身,压住他纤细的手腕,不顾顾谦的挣扎,逼视他:“看来我得好好教你,怎么样当一个俘虏。”
      顾谦明显感觉出江仁的异样,他吓坏了,他知道此时如果再挣扎,最后难免吃亏,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溃不成军那样狼狈,干脆闭上眼,却还是按捺不住地发抖。
      可是江仁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就像一个胜利者对待俘虏那样,他将他打开,伏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体里发泄着压抑的情感和愤怒。之后,江仁仿佛失控,他一定要让顾谦叫出来,哭出来,当着面向他服软,求饶。
      顾谦拼命咬住嘴唇,他不愿意听到任何嘤咛流出口中,咬到痛,咬到尝到血腥。
      唇间温热又龌龊的滋味,是他留给自己这一夜最后的记忆。

      那天其实并不是顾谦与江仁的第一次,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一次比那天更让他觉得折辱。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重提了泉鸣山的日子,当最美好的记忆变成一场暴力的、不平等的情事的前奏,那时候美好的记忆就会变成虐待的帮凶,变成诱饵,把顾谦往暗处带去。
      哪怕是第二天的阳光,都提醒着他作为俘虏的卑贱。
      他对自己的迟钝感到羞愧,他怎么现在才意识到,江仁不过是阿希格的伪装,他对江仁任何的留恋,都是一种妄想,甚至罪恶。

      可是江仁也同样没有得到快乐,他都没有在顾谦身边留宿一晚,更是早早去见了旭日干。
      见到了大哥,却又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餐食发呆。

      “阿希格。”旭日干叫他,让他回了神:“听说,你新得了一个侍从?”
      江仁眉毛一皱,那根神经再次紧绷起来,揶揄到:“昨晚的事,大哥今天就知道了。”
      旭日干直言不讳:“南面是我的地盘,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自然都知道。”
      “皋国人?”旭日干问他。
      “是的。”
      旭日干冷笑:“我和皋国人,也算打过不少交道,最是奸猾、不讲信义,求你时能像骆驼一样跪在面前,最后得了好处还要捅你一刀。”
      江仁吃了口酥饼,并未说话。
      “哦,我忘了,你也是在皋国待了些日子的,”旭日干深邃的眼睛投出警告,他的眼神尤为锋利,就像问道血腥味的狼:“可别忘了你始终都是北漠人,手下败将不值得学。更何况我听说,那人还是俘虏,你可知俘虏的反心比贼子还重。”
      江仁没有做声。
      “我手下不是没人被皋国的兵蛊惑过,最后都什么结果?散的散,死的死,即便把他杀了,人也彻底变了,我不想看到你也落得如此下场。”
      “我自有分寸,我不会做糊涂事,更不会让他搅乱我的前途。”
      “你知道就好。”旭日干并未再提这件事,或许也没把情爱放在心上。
      停顿片刻,他话锋一转:“商什死了的消息十日后便会传到元都,在此之前,阿尔达也会知道。”
      阿尔达便是王次子。
      “你我合谋之事,不日就将传遍。”
      江仁故作惊讶,一脸无辜:“可我们对外,说的都是我被商什勒索,动弹不得才向大哥求救,是大哥救了被困住的我,何来合谋?”
      旭日干哈哈大笑:“傻弟弟,你怎没学会皋国人的狡猾呢!这件事,即便事实的确如此,又有谁会信,北漠的王子落到被边陲小城之主要挟呢?哪怕是父王信你,阿尔达那样多疑,商什是他好不容易才收买得来的弓箭,弓箭折了,他即便是迁怒于射箭之人,你我也免不了欲加之罪。”
      江仁一脸难以置信,仿佛他从没想过旭日干所言之事,简直是被旭日干耍得团团转。
      “大哥!”江仁惊诧叫到。
      旭日干早料到这没出息的弟弟定会自乱阵脚:“你也不必着急,阿尔达虽定会怀疑你我,我哪儿能不护着你呢?”
      江仁心中冷笑。
      “可是,大哥……”江仁脸面上却还在装傻:“二哥不会放过我的,我可怎么办!”
      “怎么办?”旭日干笑了笑:“阿希格,阿尔达说是统摄北方势力,然而北面的过半地界一无肥草,二无耕地,只有流放之人才会去,况且你手中的一队巴特勇士我也不是没有耳闻,你有什么好怕?”
      “大哥的意思是?”
      “将你的兵和我的揉在一起,还需要畏惧阿尔达吗?”
      一切如江仁所料,旭日干打的就是吞并的算盘。
      “如此,”江仁勉为其难:“倒也是个办法。”
      旭日干见他话有松动,又说:“我不是阿尔达,我可不会骗你。”
      “那,我也有一事,要和大哥做个交换。”
      “哦?什么?”旭日干立刻警惕起来。
      “把商什的暗堡给我。”
      旭日干愣了愣,大笑起来,笑得简直要止不住,好像江仁说得是一件多可笑的事。
      “也是也是,商什的财宝都放在暗堡,我早就听说,只是他的暗堡盘根交错,尚未来得及清算,原来你也看上了这批宝物,也罢,就当给你的犒赏,奖你只身犯险,拼死剿杀商什。”
      江仁眉间终于舒展,恭恭敬敬朝旭日干行了一礼:“多谢大哥!”
      正事算是商定,旭日干心情大好,拉着江仁又是聊上几番,等江仁离开,也将近晌午。
      旭日干特意送了江仁出帐,直见到江仁的身影消失才返身回去,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到:“这个四弟啊,年轻有为,可惜目光实在短浅,拼了命竟只为了个暗堡,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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