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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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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洲城不想让自己再麻木下去了,他想要感官上的刺激。
但他少年时锋芒和狠劲早已消失殆尽,管他的人不在了,他也不再需要别人管了;他只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怂包,他现在敢做的最“不合规矩”的事只有把头发的颜色越染越夸张。
就算他无数次从酒吧门前经过、在赌桌前徘徊,也从来没有迈开脚步。
直到他遇见了那一位年少时被他捅伤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自己和他一样,都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甚至凭着一张好皮囊成了夜总会的鸭子。
年少时的友情称得上是世上最难说的东西之一,就算曾经拔刀相向,十年后也可以勾肩搭背;即使当年情同手足,如今也可能沦为陌路。
那个人带着他进了第一次酒吧。
就像离弦的箭,是绝没有回头路的,十年前将张洲城推进深渊的人再次将他带入地狱。
张洲城开始流连于酒吧、赌桌、夜总会……
张洲城刚开始只是小赌,赢面向来比输面大,他以为自己有赌王的潜质,便越赌大。
赌桌上有个有趣的定律:越不在意输赢,赢得越多;反之则输得越多。
赌桌上向来没有否极泰来的说法,张洲城在这个洞里陷进了半个身子。
每当他想要及时止损时,脑袋里总会出现赌博赢钱时众人欢呼的场面,鬼使神差下又开始了下一把。
很快,他的家底再次被掏空,他开始接触所谓的网贷还有民间的高利贷。
等他“拆东墙补西墙”把东墙拆完的时候,才幡然悔悟,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就算将用以营生的小店卖掉,也不过堪堪相抵。
他坐在小店储藏间翻看这几年的日记,埋头痛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点点陷进沼泽。
痛定思痛,张洲城决定将债务还清,去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他联系了中介公司,将店铺挂了出去。
就在这时,张洲城又遇见了戴灯火。
多年前,两人分手断了联系后再也没有复联,张洲城以为对方不想见到自己,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没能接受自己的狼狈相被对方瞧见。
大概是张洲城太过沉默寡言,他父亲的丧事也办得低调得超乎寻常,所以戴灯火并不知晓张洲城家里的变故。
对张洲城来说,这次重逢就如抠下结痂的血块,看起来触目惊心,却不见得有多疼。
因为张洲城价格开得不算高,店铺又正好在中心市区,买家很快就约了张洲城见面。
那家中介似乎还在其中出了些力,总之最后谈妥的成交价比张洲城料想的还高上不少。
张洲城特地买了染发膏将那头金毛染回去,好好将自己拾掇了一番。
他的五官和脸部轮廓少年感十足,乍一看仿佛高中要去上课的学生,站在镜子前的张洲城先是一愣,继而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一阵好笑——不管看起来再怎么年轻,眼睛里的疲惫是掩盖不过去的。
他把耳钉一个个摘掉,可惜打成筛子的耳廓怎么说都不可能一瞬间复原了。
张洲城来到约定地点时,看到桌上坐着的人,如同在三九寒天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冷得他直哆嗦。
桌上坐着三个人,戴灯火、那位曾经被张洲城捅伤,十年后又带着张洲城打开罪恶之门的同学,还有一位陌生的、上了年纪的男人。
戴灯火见到张洲城似乎毫不惊讶,只朝他微笑点头。
张洲城在心里自嘲,自己本想在曾经的老情人印象里保留一点原本的样子,没料到以这样的形式将自己努力维持的表面上的体面撕了个粉碎。在对方那里,自己揣着的一腔余情未了、连同自己这个人或许都已经沦为佐餐的笑谈。
张洲城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而大多数时候,人心比他想的还要糟。
张洲城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戴灯火,也不知道在这场买卖里对方充当着怎样的角色,便只礼貌性地回以点头,甚至不愿意挤出一丝微笑。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爸,这是我的老同学张洲城;这是我的老师,也是这次的中介,戴先生。”那人特意加重了两个老字的读音,似是挑衅。
不知道是不是张洲城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介绍到戴灯火时表情里噙着嘲弄。
张洲城和戴灯火分手的时候,对方还是一位中学教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不开突然来做房产中介了。
几人各怀心事,终于捱到办理完手续。因为店铺是早期买下的,是早年“小产权”的产物,产权认定本就不正规,所以产权变更也很容易——只需要买方和卖方商定好,签个字摁个手印就行。
张洲城和戴灯火一起走出那户人家的家门,戴灯火提议一起去吃顿便饭。
说不清是对方盛情难却还是自己本来就希望两人多待一会,张洲城略略思考,就点了头。
戴灯火的车还是前几年那辆,就连几年前张洲城尚且顽劣时贴在副驾驶座玻璃上的光盘都没有扔掉;张洲城在拉车门时犹豫了三秒,果断拉开了后座。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熏得刚卸下压力的张洲城昏昏欲睡,他的上下眼皮不住打架,驾驶座上的人看到这一幕,放慢了车速,力求不赶跑后座人的瞌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