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人鱼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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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麟蹲在湖边，看着里面的倒影，明晃晃一颗圆润且光秃的脑袋。
“……”
他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光秃秃的自己，瞧着还有些凉嗖嗖的。他再一次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白净的脸上晕了红，有些气愤，“怎么可以趁别人睡过去，把人头发给剃了的。”
伏麟越看倒影中的自己，便越发委屈难过起来，然后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试图挡住那一片光滑圆润的头顶。
“什么破人鱼，就知道使坏，怎么可以剃别人的头发，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臭鱼，你给我出来。”他站起身，朝着四周大喊：“一条小破鱼，趁人之危，剃人头发，小心哪天我拔秃你的鱼鳞——”
他这一头漂亮的卷毛，竟然就这么没了。
“哗啦——”
湖面上掀起一小阵浪，朝伏麟涌去。
一阵又一阵打在岸边，平静的水面散开涟漪，湖中央出现一段华丽耀眼的鱼尾，在湖面上拍打几下。
阿力随之浮出了水面。
他没有换掉现在的皮囊，看起来有些憔悴，肤色要比原先还白上几分。明明在湖里泡了许久，但身上的皮肤还是不如最初那般光滑细腻。
他似乎有些疲倦，鱼尾只是焉焉地动了几下，头发全部打湿黏在身上。
“嚷嚷什么，谁是臭鱼，谁是小破鱼。”
“除了你还有谁？”伏麟摸着自己的脑袋，语气中的委屈和气愤不减半分，“是不是你把我的头发给剃了？”
阿力恹恹地抬眸。
湖岸边的小东西涨红了脸，然后正生气地质问自己。便见他又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和刚才在他怀里哭时一模一样，可怜兮兮的。
阿力甩了下尾巴，然后朝伏麟游去，快到岸边时，鱼尾一掀，将水往他身上泼去。
“哗”的一下，伏麟被浇得猝不及防，又是一身湿。
“你——”他瞪圆了眼，脸上那抹红一直未曾消退。
阿力却眨着眸子，盛满笑意地看着他。
可怜的小东西。
“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水珠在光滑的头顶上滑落，伏麟胡乱抹开脸上的水，“看见什么看见，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你剃了我的头发？”
阿力抬了下头，瞧见他完美的头颅以及顶上那一个红色的X型记号，眼睛一眯，“是我剃的，这手艺还不错吧？”
“破人鱼——”
阿力的鱼尾一扫，将伏麟卷入湖水里。
“你做什么？快点放开我——”
鱼尾缠的很紧，上面的宝石硌得伏麟生疼。
阿力贴近他，又问了一遍：“你刚才睡着了，在梦里可有看见什么吗？”
“能看见什么！”他挣扎着，却发现对方的尾巴还紧了几分，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头发没了。”
阿力伸手戳了戳伏麟憋红的脸，很好，他不记得了。
他似乎又上瘾了，只觉得这小东西的脸软乎乎的，戳完又捏了两下。手指间的蹼已经愈合了，有些不方便，于是又一次撕开。
见他生生撕开手上的蹼，伏麟愣了一下，“不…不疼吗？”
“什么？”阿力一侧头，看着手上被撕开的蹼，眼睛眯了眯。
“不疼的。”
“不疼的——”
伏麟的身子忽然一颤，然后转头看了下四周，这是回声还是什么东西？他怎么隐隐约约听见还有个人在说话？
水花溅起，伏麟又被泼了满脸冰凉的湖水，一激灵又回了神。
阿力一手捏住他的两颊，迫使他看向自己，“我问你，你觉得我好看吗？”
伏麟动了下嘴，声音有些含糊。
“撒开唔，糗鱼。”
“别臭鱼臭鱼的喊，你瞧瞧自己，湿哒哒的又能香到哪里去。”阿力嘴上嫌弃，却未曾松开伏麟，甚至又贴近几分。
“我好看吗？”
他的语气柔了几分。
伏麟瞪着他，“你果真是条坏鱼，把我剃得光秃秃，丑不拉几的，自己却漂漂亮亮。”
“漂漂亮亮？”阿力用头蹭了一下他，“真的？”
碧蓝的眸子似一片澄澈的海水，要比这面湖还要干净。原本平静温和，如今却泛着涟漪浪花。
被他满眼期待地注视着的伏麟一时之间竟再说不出任何话。
见伏麟不说话，阿力眼里的期待渐渐消散下去，从稍许的雀跃变得低落，缠着伏麟的鱼尾松了松，连语气也沉了下去。
“我…不好看吗？”
甚至不再像之前那样自信。
伏麟对阿力的转变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直到阿力彻底松开尾巴，然后一扫，将他推至岸边。
阿力的鱼尾又打了一个浪，然后转身将自己沉入湖中。
“喂—”伏麟往水中趟了几步，在阿力完全沉进去前拉住了他的尾巴，然后轻轻地扯了扯。
“又没说你不好看。”
他确实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一条人鱼，虽然也就见过这么一条。
阿力没有反应，只是往回收了下鱼尾，没有用力，鱼尾端还在伏麟的手里。
伏麟又往前几步，湖水已经没过他的小腿。
“你怎么了？”
阿力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身体稍稍浮出了一点。
伏麟有些不明白，下意识想抓头发，却摸到一片光溜溜。
烦躁——
“喂，你莫名其妙生什么气？”他学着阿力刚刚那样，伸手戳了戳他露出来的部分尾巴。
“你把我头发给剃了，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伏麟继续往前走，却不料脚一下空。
阿力迅速翻身，尾巴又是一卷，缠住他。
“这边的水深一些。”然后又是将伏麟往岸边送去，“你别跟着我了。”
伏麟却一把抱住阿力的尾巴不松手，皱着眉，“那你把头发还给我。”
阿力一顿，伸手覆在他的头上，摸着原先做的记号，说：“又不是长不出来了。”
“你就想自己一个人，不，一条鱼偷偷好看是吧？”
“我…”他凑近，碧蓝色的眼睛里只有伏麟的影子，“真的好看吗？”
这一回，伏麟才发现面前这条人鱼已经不像初见时那般生动漂亮，甚至皮肤还有一点干裂的痕迹。
哪怕鱼尾上还镶嵌着各式的宝石，光泽却暗淡，就和主人一样，似乎有些病恹恹的。
伏麟停住许久，然后才伸手碰了一下他有些裂开的皮肤。阿力轻颤着，眼睫垂下，轻声重复道：“我好看吗？”
“好看。”伏麟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浅浅弯起，然后一笑，“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鱼，没有之一。”
“真的？”阿力眨了下眼，再次看向他，询问道：“那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些事？”
“什么事？”伏麟摸摸头，怎么又感觉凉嗖嗖的？
“比如…”阿力一侧头，笑起来说：“比如与我换个皮。”
“？”
啥？他说换啥东西？
换皮！
阿力用尾巴推了一下，伏麟往后一跌，落进湖里呛了几口水。窒息感反反复复袭来，有道声音在脑海里隐隐响起。
不断告诉他——
别怕，不疼的。
阿力忽然变得冷漠，尾巴掀了又掀，一层又一层浪扑在伏麟的身上，将他彻底推至岸边。
“你走吧，不然等会儿我后悔了，可要剥你的皮了。”
阿力将自己沉入湖水里，他要撑不住了，必须尽快换一张人皮，否则现在这一副脱落后会吓到这个小东西的。
剥皮…换皮…
人鱼…
伏麟的耳边不断响起歌声，那道声音温柔动听，像母亲在耳旁低声轻语，柔柔唤着。
他爬起身，茫然地看着眼前又恢复平静的湖面。
空荡，冰冷。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及什么，却如梦泡影，一碰皆散。
歌声还在四周回旋，这一次，伏麟听得很清楚。
是人鱼在唱歌，也在哭泣。
他乖乖地坐在岸边，听着歌声起伏回荡，四下空旷，湖面上泛着点点涟漪直至平静，没有波涛。
天很亮，人鱼的歌声却很难过。
因为在海的深处依旧只有黑暗。
“你怎么了？”伏麟也不知道阿力能不能听得见，继续道：“我不怪你把我头发剃掉了好不好，你别把自己藏在里面。”
“你家在哪里呀，是在大海吗？你是不是想家了所以才难过啊…”
歌声渐渐停止，周围只有伏麟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也想家了，我想爸爸妈妈，想哥哥，想我最好的朋友。”他盘腿坐在那里，拧着衣角将水挤干净。
风从四面吹来，伏麟吸了下鼻子，有些冷，然后将自己缩了缩。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委屈着道：“其实吧，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总是出毛病，爸爸妈妈都不怎么让我出门。别说小朋友了，连班上读了六年的同学都认不得几个。”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小朋友会主动和玩我，可他们都不是真的喜欢我，他们更在意的是大伯伯。”
“不过还好，我还有童臻，虽然他每天都顶着一张臭脸，还总是嫌弃我，但我知道他就是面冷心热。”伏麟说着，便往后躺了下去，望着天上漂浮的云朵，“你们这里的云怎么全是一团一团的，都没啥形状的啊？”
除了风拂湖水，便再无任何声响。
伏麟眯了眯眼，又自顾自说着：“以前不能出门，我就只能在家里看电视，看各种故事书。那个时候啊，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吸引我的注意，这个世界上明明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物，只不过我都没机会看见。”
“我第一次知道人鱼这种生物，还是我哥给我念的幼儿童话书里的。”
他回想着初见阿力时的场景，那就是他想象中大海的颜色。
“你当然不是小破鱼，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一条人鱼，也会是唯一的一条。”
湖面慢慢有了波漾，小浪一卷，拍打在岸边。
“如果是这样的我，你还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鱼吗？”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人鱼歌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