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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散花天女（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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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一轮银月高挂。
两道人影翻进了三皇子府的府墙，落在了内院，两人沿着墙走了一截路，藏身在庭院山石后，商量下一步行动。
这两人正是谢沈二人。
沈云烟换下了一身天女装扮，长发简单挽成髻，穿一身不起眼的粗麻缁衣，这是她特意找客堂的一位女尼借来的，觉得夜行方便，不容易被发现。
这身衣服并不合身，她只能束紧了腰带，于是越发显得腰身纤细，一截白皙颈项在月色下有些晃人眼。
谢孤峤借着月色看她，不施脂粉钗环，她越发显出一种素净淡雅的气质，发如乌缎，面如皎月，像是一副余韵悠长的黑白写意山水。
正出神，沈云烟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嗯？”
“跟你说话呢。”
见他不解，她只好再问了一遍，“感觉到妖气了吗？”
他摇了摇头。
“奇怪了，绣娘看到的应该是妖物，这么近的距离，也察觉不到妖气吗？”
她抬起头，身旁人又走神了。
“谢孤峤！”她压低声音喊，“你在想什么呢？”
他定定看过来，“在想你有什么心事。”
她一怔，转过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我哪有什么心事。”
皇子府中一片寂静，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
“按绣娘的说法，她是在书房外见着妖，先去三皇子书房看看。”
然而谢孤峤站着不动。
她只好问，“又怎么了？”
“书房在哪？”
沈云烟：……
毕竟是气派的皇子府上，大大小小房间上百，沈云烟又从未拜访过这位皇子，书房在哪，她还真不知道。
两人决定碰碰运气，绕到一排矮房后面时，碰到了一个倒霉鬼——某个王府起夜的小厮，从他口中逼问出了书房位置，又将人给弄晕，藏在了花丛里。
避开巡守的侍卫，趁着夜色摸向书房，沈云烟绷着心神，这和夜探沈府不同，在沈府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夜闯皇子府被发现，可是要进刑部大牢的。
一路躲避守卫紧张又刺激，她隐隐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喜欢这种刺激感……
再看身边谢孤峤，神色一派轻松，就像在自家后院散步。
她每每余光一瞥，就能和他对上视线，他根本不关心三皇子府上的秘密，而是更想知道自己的心事。
沈云烟心中微乱，所幸绕过一片低矮花丛，前方就是书房了。
夜色已沉，三皇子倒没有每夜都掌灯办公的爱好，书房里漆黑一片，门上不仅上了锁，外面有两个高大的侍卫守着。
深更半夜，谁会在自家书房外专门安排人镇守呢？越是看守严密，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她想了想，“我弄出点动静吸引那两人注意，你趁机从翻窗进去，我引开他们再来找你，怎么样？”
要破开窗锁，翻窗而入，她肯定不如谢孤峤身手敏捷，但她可以借着这一片花丛跟守卫兜圈子，她认为这样安排很合理，可刚说完，他就笑了。
“你笑什么？”
“云烟，你大可以把我想得更厉害一点。”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迎着那两个侍卫走了过去。
沈云烟心头狂跳，他在干什么？他们要被发现了！
可走到近前，那两个侍卫也没有反应，凑近一看，两人闭着眼睛，竟站着睡着了。
“什么时候……”
刚刚这两人明明还精神奕奕的！
咔嚓。
锁应声而开。
他推开了门，含笑道，“请吧，沈小姐。”
沈云烟：……人麻了。
书房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他这一番操作，沈云烟胆子也大了，“我如果点上灯，是不是也不会被人发现？”
“要把人都弄瞎，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还是算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了那颗圆溜溜的佛珠，“我上次见你用它照亮——”
话未说完，对上谢孤峤一双笑眸，他似乎很高兴。
“我的佛珠，你随身带着？”
她愣了一下，脸颊泛上淡淡红，“是你说要我带着。”
说话间，手中的佛珠就亮了起来，在漆黑房间里，光亮有些晃眼。
“小一点。”
佛光一点点小了下去，捧在掌心里微微放光，如同一粒萤火。
“再稍微亮一点。”
那光芒又大了点，恰好照亮了她的手掌范围。
“这样就好。”
她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
谢孤峤含笑看着她，“好玩吗？”
“好玩。”
她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他在哄自己，明明像是哄小孩的把戏，可她就是很开心。
因为，她从来没被人哄过啊……
小时候，宋知院要管着玄清观的事务，还要照顾她和陆雪庭两个小孩，她知道自己要懂事，知院已经很辛苦了，不能给她添麻烦。
小小的云烟，是个很懂事的，不用哄的孩子。
到了沈府，她身边只有扫雪逢月，这两个丫头什么都不懂就被买回府上，一团稚气，别说照顾她，照顾自己都费劲，往往还要自己哄着她们。
她就这么长大了，忘了她心里住着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不曾长大，依然盼着人来哄哄她、抱抱她。
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喜欢和谢孤峤在一起，她喜欢他的狂放姿肆，喜欢他带来的新奇快乐，跟他在一起，从来不用顾忌什么，喜与怒都不用遮掩，可以尽情展示给他看。
她想，原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谢孤峤啊。
可这份不久前才被她察觉到、刚刚萌芽的心意，却又不得不舍弃。
她不能毁了这个人。
她想，不能再沉沦、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这念头一起，她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涩意，酸涩感直冲鼻端，让她眼眶微红，差点掉下泪来。
她忙转过身遮掩情绪，对着书柜说，“咱们分头找找，看他书房里到底藏着什么。”
谢孤峤盯着她的背影，半晌嗯了一声。
借着佛珠的微光，两人将慕沉的书房翻了个遍，然而他们一无所获，也未捕捉到一丝妖气。
这下连谢孤峤也陷入沉思，到底是什么妖物，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得这么好，不露出一点马脚？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被他忘记的一件事——在宫中慕沉对云烟出手时，被佛珠融化的妖物影子……
他眉心一拧，就听沈云烟惊呼道，“有暗格！”
她在书房的挂画旁边摸到了一处隐秘的机关，找到了藏在这幅水墨画后的暗格。
三寸见方的暗格里，放着一个黑沉沉的乌木盒子，她将盒子取出，只觉入手沉甸甸的，盒子虽小，里面的东西似乎十分有分量。
她将盒子放在桌上，刚想打开，谢孤峤道：“我来。”
四目相对，她点了点头，退开一步。
谢孤峤伸手挑开了盒子上的扣锁，啪嗒，盒盖打开，一股沉郁之气从盒中冒出来，这气息令沈云烟觉得十分不舒服，好像置身于墓地里，那种阴冷湿腐之气，挥散不去。
然而盒子里并未冒出什么诡异妖物来，而是整整齐齐摞着四枚玄铁令牌，令牌上用篆体刻着一个“御”字，那股阴冷气息就是从这些令牌上发散出来的。
这几块令牌带给她的感觉诡异而不详。
身旁谢孤峤冷笑一声，“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种伎俩。”
“这是什么？”
“御妖令。”谢孤峤道，“用令牌驱使妖物，使其听令行事。”
沈云烟睁大眼睛，“妖物还会为人办事？”
“这是邪道手段。”
世上学佛学道之人何其多，并不是每一个都心怀正念，有人学得一身诛妖本领，一念生邪，可能修为尽丧，也可能沦为邪道邪僧。
所谓的邪道，便是道门的叛徒，道门人人得诛之。
他们平时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不敢在人前现身，凭借着一身本领，藏身暗处，蛊惑人心，行事与妖邪无异。
邪道虽然少见，但危害往往甚于妖邪。
比如这些玄铁令牌，本身是一件困妖法器，落到邪道手中，加以炼化，摇身一变成了控制妖物的邪器。
平时将妖物锁在令牌中，办事时才将之放出，令牌既是妖物的囚笼，又是隔绝妖气的完美屏障，难怪巡查武僧发现不了。
“这个三皇子，倒是交游广阔。”
“本皇子确实善于交际，不然怎么深更半夜还有客上门呢？”
随着阴冷一声，书房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三皇子慕沉在侍卫簇拥下走到门口，侍卫们举着火把，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两位真是好兴致，在本皇子的书房一待就是半个时辰，真以为本皇子手下都是死人吗？”
他一使眼色，侍卫们散开来，将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深陷层层包围之中，谢孤峤依然神色从容，他拿起一块御妖令把玩，“你觉得这些人拦得住我？”
慕沉见他神态倨傲，心中更生怒意，他瞧此人也不过是江湖宵小，有点飞檐走壁的功夫，也敢来王府卖弄？
“口气不小，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本事。”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沈云烟，“沈云烟，你的胆子确实很大，我不找你，你自己送上门来。难怪你看不上太子，原来身边还藏着一个姘头——”
啪！
慕沉话未说完，谢孤峤的巴掌已经招呼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痛映在脸上，他甚至没有看到对方是怎么出手的，他们明明离了这么远！
慕沉眼一眯，“好啊，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好好看清楚了，跟阎王爷告状去吧！”
说着，五指一张，御妖令动了！
沈云烟注意到他手上戴了五枚戒指，和令牌一样是玄铁质地，随着他的手动，四枚令牌就像是被无形丝线拉扯着回到了他手中。
难怪他刚才并不急着抢回令牌，这些令牌唯有他能控制。
他冷笑一声将令牌抛向空中，四道黑色影子从令牌中窜了出来，猛然袭向两人！
“是影妖，拿好佛珠。”
谢孤峤叮嘱一句，身形一闪，堵在了书房门口，一道金光自他袖间划过，慕沉只觉得铺面一道雄沉刀气，侍卫们连忙扶着他后退了好几步，往日无往不利的影妖们，竟被他袖间刀气震得瑟瑟发抖！
谢孤峤冷声问，“御妖令是谁给你的？”
慕沉心中惊惧，先前对他的轻视顿时烟消，这人竟一刀震慑影妖！
他手心冒出虚汗，“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孤峤身侧环绕着金刀虚影，挑唇一笑，“你也可以去问问阎王。”
说着，又是一刀斩下！
这一道刀影，竟是冲着慕沉本人来的！
慕沉心下大骇，驱动令牌让影妖保护自己。
黑影飘忽，刀风飒飒。
一只影妖躲避不及，竟被扫尾的刀风拦腰断成两截，顷刻间就化为了灰烬。
慕沉额角也冒了汗，高喊道，“等等，我们谈谈！”
有影妖拖延，还有他身边这些心腹亲卫，都是关键时刻会舍命保护他，只要拖到大理寺来人——
沈云烟清冷声音从房中传来：“别信他，他想拖延时间。”
谢孤峤淡淡一笑：“好。”
慕沉咬牙：“沈云烟！”
他来不及愤怒，谢孤峤又对他挥刀了，那赫赫杀意临身，慕沉只觉惊恐，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他的一干亲卫拿这人毫无办法，影妖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堂堂三皇子，难道要死在这里？
眼看着谢孤峤闲庭信步一般步下台阶，想要阻拦的影妖如雪消融，他每杀死一只影妖，空中的玄铁令牌就消失一块，那可是他的保命符！
他越来越近，亲卫们将他拱卫在身后，他往前一步，慕沉这边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被浓重的杀机锁定，他已经领教到此人的强悍，知道这时候想跑也不一定能跑得掉。
他眼看着谢孤峤斩杀了第四只影妖，心知这时候顾不得其他了，得先保住性命。
他大喊道：“你就不想知道，这里只有四道令牌，我却有五枚戒指，这是为什么吗？”
沈云烟闻言，心念电转，“还有一只影妖？”
慕沉道：“那你再猜猜那只影妖此刻在哪？”
说着，他扬起手小指上那枚唯一还能用的戒指熠熠生辉，“我已经对它下令了——”
“在沈府，它要杀我爹！”
沈云烟心思急转，对慕沉动杀意不过是为了诈他，沈丞现在还不能死。
“先回沈府！”
谢孤峤牵起她的手，向着沈府而去。
他们一离开，慕沉就浑身瘫软差点跌倒，让亲卫们七手八脚扶住了，他望着两人离开方向，“沈云烟，不管你从哪里找来的高手，今日不杀我，你将后悔莫及。”他露出一丝狞笑，“我不死，死的就会是你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