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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神力反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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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鲜红落地,如黑暗骤然覆盖天地,裴暻煜扯了扯嘴角,试图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最终却无力地向后倒去。
“哥……”
洛渊大喊一声扑上去,双手紧紧捂住他的伤口,可不管他怎么用力,鲜血还是透过他的指缝不断往外涌。
血根本止不住。
眼泪控制不住从眼角溢出,他恨恨地看着那个人苍白的脸:“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心脏被人狠狠撕裂了一块,看不见的鲜血横流。
他该去找大夫,该想办法救人……
可是这一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本能地捂着他的伤口,他像一个初生儿一般茫然无措。
“对不起,小渊。”裴暻煜费力抬手抚上他的脸“相信我,这里很好……可是我们该回去,真的该回去了……”
他大抵是疼得太过难受,一句话得缓上许久才能够接着说下一句。
“我不……”洛渊说不出话来了,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甚至隐隐约约感觉无法呼吸。
裴暻煜撑着最后的意识同他说话,眼中满是悲意:“……好好想想我同你……说过的那些话,不要被虚影迷惑……醒过来……”
他本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逼迫洛渊 ,不想让他伤心,可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虚幻之境能够将人的心智全部吞噬,他刚在这里醒过来的时候明明什么都记得,不过片刻便让幻境给迷惑,深陷其中。
这一困,便是二十年之久。
这些年,但凡他意识到不对,幻境便会自行纠正他的想法,他再不做些什么,很快自己会再次被剧情同化。
裴暻煜不清楚自己能清醒多久,这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最干脆的办法。
疼却是真的疼!
裴暻煜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洛渊的身影开始发虚,混乱间看到了许多个虚影。
他想跟洛渊道歉,想说自己并不想伤害他,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徒劳地张了张嘴。
带着热意的手从脸侧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砸落在洛渊的心上。
洛渊怔然地看着这一幕。
许久,他终于意识到裴暻煜失去了生息。
裴暻煜在他的怀里失去性命。
他爱的人死在了他的怀中……
死在他怀中……
“哥……”洛渊一遍又一遍呼喊着他,却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不要这样……”
“……”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错?
他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
洛渊渐渐垂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任由这人已经冰冷的血液沾染到身上,将他染成一个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幽魂。
他并未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模样如同亡魂失魄的伥鬼。
风起了。
一头乌黑的青丝随风飘起,渐渐褪色,如有一捧白雪落到头上,将青丝染成霜发。
他都想了起来。
裴洛渊倏然睁开眼,入目是一块雕刻着精致纹样的廊角。
“醒了?”
心中的痛感还未褪去,他久久无法回神,好似没意识到今夕是何夕,好久才神魂归位。
裴洛渊扭头看过去,是竺澜笙。
竺澜笙手里端着一盏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拨着茶盏的盖子。
他想要坐起来,才有动作,一阵眩晕之感传来,他下意识抚住了自己的额角。
“你的灵魂刚回到身体,还需适应。”竺澜笙适才开口解释。
裴洛渊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扭头就去寻裴暻煜的身影。
裴暻煜就躺在他旁边,但是双目紧闭,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哥?”裴洛渊喊他,伸手想要碰他一下,伸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就又收了回来,扭头看向竺澜笙“你可知晓我们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
“不知。”竺澜笙道“本座只能为你们造一场梦,但是梦中会发生什么全是由你决定的,本座无法干预。”
裴洛渊心下稍安,抬眸瞧见裴暻煜仍旧未醒,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他为何还未清醒?”
“不着急,总会醒的。”竺澜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在他清醒之前,不妨先同本座说说话。”
裴洛渊抿了抿嘴,嘴唇轻抿:“说什么?”
“在你很小的时候本座就跟你说过,若是到本座身边来,可以避免许多事情的发生。”竺澜笙道“如今这是只是第一回,这一回已经差点枉送性命,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可要留在本座身边?”
裴洛渊果断摇头。
竺澜笙:“……”拒绝得可真够迅速的。
想也知道他究竟为何一遍又一遍拒绝自己的盛情邀请。
不过是早已知晓的答案,竺澜笙并不恼,只是有些惋惜,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凭她一己之力断不能逆天而行。
也罢,或许这就是命吧!
裴洛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竺澜笙行了个大礼:“无论如何,洛渊都得多谢仙人救命之恩,他日有用得着洛渊的地方,洛渊定在所不辞。”
“何必等到来日,现下就可以是你回报的时候。”
洛渊微微一怔,他自然明白竺澜笙的意思,只是他无法达到她的期望。
竺澜笙轻笑一声,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咳咳……”裴暻煜突然咳嗽了起来。
裴洛渊连忙查看他的情况,却发现裴暻煜的呛咳根本止不住,甚至愈演愈烈。
片刻后,裴暻煜吐了一口血出来,缓慢地睁开眼睛。
竺澜笙倏然站起,拧着眉心看着他:“你在梦中身死了?”
裴洛渊听见她的话语,扶着裴暻煜的手抖了抖:“他……自戕了,会不会……”
竺澜笙抬起手表示他不用再继续说下去,她扔给裴暻煜一块白玉:“神力反噬,去找靳天梵,他知道该如何做,这玉便送你吧,有需要时捏碎白玉,本座再许你一次愿望。”
话音刚落,竺澜笙直接一挥手,两人便在原地消失。
侍女上前更换新茶,听到她说了一句:“万般皆是命。”
……
裴洛渊紧紧地抓着裴暻煜的手,一眨眼人便出现在山脚,他扶着的人连站稳都做不到,踉跄着前倾。
“哥,你怎么样?”
他一嗓子将坐在石头上打坐静心的靳天梵两人惊醒。
云梧赶紧过来为他把脉:“他受了内伤,先将人带回庄里。”
裴暻煜本还勉强能够保持清醒,见到自己师尊后却连最后的清醒都无法再保持,双眼一黑便没了意识。
靳天梵吓了一跳,把人背起来往山前跑。
云梧同裴洛渊紧随其后,期间云梧询问裴洛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洛渊拳头紧了紧,将他们在山上经历过的事情省略其中细节和情感之后尽数告知于她。
“他会有事吗?”裴洛渊忧心忡忡地开口问。
“神力反噬……”云梧顿了顿,压下声道“且看吧。”
这般模棱两可的话语让裴洛渊的心止不住地下沉,精致的眉眼染上了郁色。
靳天梵将人放到榻上,为他输送玄力。
云梧赶到时立刻运起银针给裴暻煜扎了一身,并且将裴洛渊和靳天梵两个碍事的赶了出去。
面对紧闭的房门,靳天梵宽慰道:“不必担忧,她还有时间赶我们出来,说明问题不是太严重。”
反正肯定不会比把裴洛渊送过来时那般严重。
裴洛渊虽不知他心中的类比,却也无法不担忧。
靳天梵见他脸色依旧苍白,又想到不久前这孩子毫无生机的模样,实在担心他会因为过度忧心引发身体方面的问题。
于是便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们在山上见到仙人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然裴洛渊也无法全乎站在他面前。
裴洛渊知晓这只是他想安抚自己的话语,并不想拂了他的心意,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什么样的人?”靳天梵又问。
“我……少时曾见过她。”裴洛渊有些犹豫“是在当时跟着悦仪姐姐他们一块出去,牌坊倒塌那日的事。”
靳天梵领着他到院里的石墩上坐下:“仔细说说。”
裴洛渊只好压下心底的忧虑,掩下一些不愿让人知晓的隐秘心思,将那能说的尽数告诉他。
靳天梵不由得皱眉:“为何那时没同我们说起过?”
牌坊倒塌一事他清楚,但他们竟然还遇到这样的怪人,谭悦仪和贺景珩都没有说出来。
裴洛渊沉默了许久,眸光微微闪烁:“大约……是忘了吧。”
或许是因为当时谭悦仪受了伤,牌坊倒塌一事又太过突然,又或许是因为竺澜笙让他们见到了他们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所以他们都下意识将这件事给掩埋过去。
裴洛渊那时候清醒得比贺景珩和谭悦仪都早上一些,跟竺澜笙聊了片刻,却没想到那时起她便已经算到了日后发生的事情。
那么,那个幻境中他看到的也会发生吗?他真的会变成那个不人不鬼的模样?
裴洛渊不由得心悸。
他忽然感到了一股恐惧,他害怕自己会变成那个幻境里的模样,不人不鬼都不知晓'自身是否还活着。
他怎么可能会变成那个模样呢?
“小渊?”靳天梵喊了他好几声,见他一直是神游天外的模样,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可是身体不适?”
裴洛渊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面上不显,心中忧虑却更重了。
只是那时候太小,虽心有余悸,却并未将那个幻境放在心上,现下知晓竺澜笙的身份,便不免记起来,他感到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靳天梵不知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抬头往紧闭的房门看过去,心中忧虑丛生。
忧心的却不是裴暻煜的伤势:“仙人将白玉赠予暻煜,是不是说明未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裴洛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阮青梧虽已身死,但袁久鳞却不知所终,而他嘴里那位元良更是连面都不曾露过。
天空依旧灰蒙蒙,他们还未等到云开月明。
两人都想到这一点,本就低沉的心情变得更加阴沉。
靳天梵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江晚黎他们来信了,你可要看?”
信是前两日到的,他们那时候还守在山脚,没心思看。
裴暻煜和裴洛渊在山上待了整整一个月,他们在山下担忧了整整一个月,他们若是再不出现,他和云梧恐怕都得气急攻心气绝身亡。
裴洛渊接过信打开。
这是一封报平安的信件。
裴暻煜在离开沉垣宫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谭悦仪暂代沉垣宫宫主,负责处理沉垣宫一切事务,庄峣当她的副手。
江晚黎和彭瑞宇回到星渡城,城内的大小事都由他们处理。
在裴洛渊出现之前裴暻煜为质之时,星渡城中的事本就由江晚黎处理,如今不过是重操旧业,对她来说这些事情都不难处理。
她唯一担忧的是远在阴缘山的主子何时能够平安归来,星渡城一众都在等待他们的回归。
……
看完了信,裴洛渊一阵眼热,声音有些闷:“是我让大家费心了。”
“只要你能平安,那些都不是事。”靳天梵冲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到底是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能让人按在怀里捏圆搓扁。
这时,房门突然大开。
石墩上的两人唰的一下起身冲过去,紧张兮兮地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人。
心中担忧太甚,以至于裴洛渊并没有发现他的速度比以往要更加快上许多。
他只想要裴暻煜平安。
“暂时无碍。”云梧朝他们抬了抬头“但神力反噬严重,这种情况最好是先将神力涤荡一遍,将反噬之力淘换出。”
“那该怎么做?”裴洛渊忙问。
云梧看着靳天梵:“这种情况你该最清楚要怎么做。”
若说这里最了解神力之人,除了山上的仙人之外便是靳天梵了。
靳天梵本身并无神力,他所知晓的一切都是裴远鹤和萧初绫告知于他。
想来那两人当初大约也想过会有这么一遭,所以给裴暻煜留了条后路,不然现在他们恐怕会步履维艰。
“这里并不方便。”靳天梵道“得回城主府后山闭关。”
就像先前闭关那几年一般?
裴洛渊怔了怔:“那……那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星渡城离阴缘山很远,日夜兼程也得赶上一个月的路,他担心会误了时间。
靳天梵想了想,转身就走:“我去准备。”
云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垂眸看向裴洛渊:“不必太过担忧,他的问题总不会比你严重。”
“……”这个安慰并不能让他安心。
“可要进去看看他?”
“嗯。”
……
裴暻煜还未醒,静静地躺在榻上,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
裴洛渊在他身边坐下,望着那张睡颜,心情略有些复杂。
幻梦里发生过的所有他都清楚地记得,虽说只是一个梦境,却是他内心真实的投影,他极力掩藏的那些隐秘的心思到底还是全部暴露在裴暻煜面前。
在梦境中他们曾有过肌肤之亲,这是不是代表裴暻煜对他,也抱有同样的心思?
可那时候的裴暻煜什么记忆都没有,现在的他已经想起来所有,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想伸手碰一下榻上那人的脸,伸到一半却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手悬在空中半晌,裴洛渊默默把手放下,苦笑了一声:“若是此刻的你清醒着,会想什么呢?”
还是说其实你就是不愿意面对,所以才一直闭着眼睛不肯清醒过来?
他的疑惑得不到回答。
裴洛渊也不再说话,而是盯着榻上那人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裴暻煜如燕尾般的长睫毛忽然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