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判官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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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世睁眼之时是在一处山脚，他靠坐在一块巨石旁，抬眼望去，不远处有几股袅袅炊烟，许是村庄的人在做饭，他已经许久未曾来人间，但记忆中的凡间总是生机盎然的景象，此次下来，不知是降落的方式不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只觉得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很不舒服的味道。
他缓慢拾起身，陡然发现自己身体异常沉重，按理来说他不是神仙也是器灵，要想减轻肉体凡胎带来的负担是轻而易举的，那么……只有唯一的一个可能，又是宙盎！
竭世适应了肉体凡胎，不爽地拍了拍衣摆的尘土，抬脚向不远处的城镇走去。
还未瞧见城门，便被扎堆在城外的灾民和排队进城的人群吓到了，灾民一批批地涌向面前的城门，但是城门处官兵把守的极其严格，每个人都得查路引并问清去向才肯放人。
“敢问兄台，这些……”竭世指了一下已然被磋磨的不成人样的那些难民，他不忍地问道。
被竭世叫到的前面一位大哥转身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竭世，不知道这位公子哥衣着华贵地为何要自己来排队，但看在他态度好的份上还是答了，“南边一直战乱，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当今圣上主战，却节节败退，真是……”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竭世并未对人间的圣上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于是沉默着没搭言。
大哥见他面露不忍，知他是个仁善之人，便道：“你是哪家的公子，要去何处？”
闻言，他才看了自己一身锦衣华袍，和此处着实有些格格不入了，他收回目光，摇摇头，“我不是什么公子，我要去田坪村，兄台可知在何处？”
大哥一听田坪村登时欲言又止又恐惊扰了什么东西，暗叹了一口气悄声道：“小兄弟，你怎地要去那鬼地方？快些回吧，那地方去不得，闹鬼！”
竭世还必须得去，闹什么鬼他倒是想看看，“我命硬，不怕，”他正色道：“只是受人之托，兄台可否告知如何去？”
那位大哥人好，见竭世执着便道，“也不远，进了城往东走十五里，就是那村子，你一打眼就能瞧见。”
竭世看了眼快要轮到他们的队伍，拱了拱手，“多谢兄台。”话音刚落他便借着一缕日光晃了在场人的眼睛，他虽没了法力，但他有个好习惯，会随身携带寄体，而那支毛笔有点微末的法力，他恢复为原身，正正好地挤在大哥背上的竹篓里。
刚还转身说话的大哥突然挠了挠头，和他身后的一位耳聋眼瞎的老头子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了半晌，愣是没想起来自己为何要转身，又挠了挠头，嘀嘀咕咕地转了过去。
竭世混过关卡，去当了自己的衣服，换了一身麻布粗衫，余下的钱给自己租了辆牛车，但租牛车途中坎坷颇多，人家一听他要去那邪门的地方都不想租给他，他只得再三承诺只需要送得稍近一些就可以，剩下的路自己走过去，才辗转地租到一辆。
在付钱之际，突然瞧见一位正在叫卖糖葫芦的老爷爷，他拿几个铜板过去买了一根，“帮我包严实些。”
“公子，要记得及时吃，化了就不好吃了。”老板帮他边包边说道。
竭世笑道：“我拿回去送人的，不能让沾了灰。”
老爷爷呵呵一笑，又给他包了一层，感叹谁家的娘子好福气，能遇着这样一个仔细的郎君。
竭世将糖葫芦揣在怀里坐上了晃晃悠悠的牛车。
车夫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赶车，车上堆着堪堪能瞧见人的茅草，“公子，这且慢呢，你要是受不住先眯一觉，快到了我叫你。”
竭世躺在略微有些扎人的草垛里，突然想起丛徒给他做的床，躺起来是极舒服的，他慢慢想着进入了梦乡。
*
车被一块小石子硌了一下，车身抖了抖，下一秒竭世心口处剧烈的灼烧感传来，剧痛难耐，但却只是一瞬，却就是这一瞬他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些诉状……都是告谁的并未言明，说明这些村民并不知残害他们的人是谁，那么究竟是谁需要这些寿数，是为了干嘛？
“公子，不远了，我只能到这儿了，再往前我家牛不愿走了。”车夫道。
竭世下了车，明显能看到有些抗拒，一直往后退的牛，点点头，“多谢，剩下的路我自己去。”
车夫不放心，但他也没什么办法，自己不敢去，而主顾硬要去，那便只能祝他一路顺风，“公子，切记当心。”
竭世拱手道谢，目送车夫远去，他伸出手掐了个决隔空点在车夫头顶，这是个心善之人，心善之人会有好报。
竭世往前走，确实不远了，能瞧见村落里的阵阵炊烟。
不过……越走越令他心惊，田间地头无一人，干涸的沟渠，村落外一周都瞧不见人，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
他进了村子里面才知道村民们都去了哪儿。
一股股莹蓝色的光在村子中央的圆形祭台上发出，从远处瞧像极了炊烟。
已经死亡许久却无法进入地府入轮回的鬼魂密密麻麻地排在祭台下面。
那些魂魄看到了竭世仿佛终于看到了天神降临，高呼上天公道，有人为他们做主。
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他的心口仿佛被那些莹蓝色的光灼烧了一个大洞。
他父亲母亲的魂灵被灼烧殆尽，族人半残的身躯深深地刺进了他的眼。
“孩子……”王二牛的声音伴随着一股股烟消散，和他身旁的妻子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两颗相融的莹蓝色珠子。
“族长哥哥，我好痛啊，为什么？”是司坠，这一次长大的只有这一位小器灵，他刚成年。
糖葫芦落在了灰烬里，扬起了一小片灰尘，包裹了两层的油布还是没用，糖葫芦依旧沾上了灰。
“司坠，你等等，你等我。”竭世颤抖着将司坠从火中救出来，司坠只有上半身能看。
竭世压住想要夺眶的泪水，他妄图抓住司坠不断飘走的灵。
但是，他没法力。
“族长哥哥，我们是来帮他们的，可是为什么呀？”司坠不能理解，他太痛了，痛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可是所有族人在赴死前都还在净化这里和那些魂魄，所以他不明白。
“你可以救活我阿娘吗，族长哥哥你可以的对不对！”司坠看不见了，他的手胡乱地抓着抓到了落在灰里的糖葫芦，他情急之下将尖锐的那端戳在了竭世的手背上，“你说话！竭世！”
竭世手背沁出血珠。
“我……没有法力。”竭世从旁边一颗颗拾起族人的蓝色珠子，那是器灵族的内丹，很多的都是好几颗黏连在一起的。
司坠一把推开竭世，哼笑一声，“你继续给九重天上那位做走狗吧，去救那个恶魔吧，你不配做族长！”
“大人，你为何不给我们做主？你救他干什么，他们是夺了我们寿数的人啊！”那些村民有大胆的人开始喊话。
他们的诉状写了许久终于有人替他们做主了，随后便来了很多人说是来帮他们的，但是这些人明明身上有他们的寿数，还美其名曰是来帮助他们的，于是他们将他们围起来，猎杀，有人给他们支招对付这些“坏人”，要先把他们每个人傍身的法器摘掉，才能烧死，于是他们诱骗那些“坏人”摘掉了各种各样的法器，那些东西都很常见，是不是法器其实他们看不出来，但是方法就是这样的，最后他们放了一把火。
那些人的惨叫和痛斥他们不去看不去听，因为那些人才是“坏人”。
后来上面终于派人来了，可是派来的那位为何比他们受害者还伤心的模样，是哪一步错了吗？
司坠昏迷了过去，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糖葫芦，他其实从未出过深山，没有人给他买糖葫芦。宋祈作为族长也从未记起来过。
竭世轻轻地将司坠放在地上，盖了一层自己的衣服，将族人内丹放在司坠怀里。
*
“这是一场精彩的戏，你们说呢？”宙盎问各仙，眼神瞥了一眼界安和敝世，后两位脸色已然尽失。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君父，所以是谁夺了这些人的寿数？”有人不忍看接下来的画面，转过头问道。
“哼，他们的皇帝封建迷信，以为请了术士，吃些丹药便能永坐皇位，长生不老，凡人呐还是太傻，竭世呢，也傻，”宙盎看着画面中已经麻木的竭世，他脚下是被撕扯碎的灵魂。
“他们有错吗，哪一方都没错，”宙盎笑道，“可是，物竞天择，不够强大，那就得斩断尘缘变强大，我很不满意上一个造物，婆婆妈妈当断不断，竭世这孩子我很看好，是个趁手的兵器。”
“你就不怕他反噬过来伤了你？”界安咬牙道，他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竭世，不忍直视地移开眼。
“哼，反噬？你看他杀了的那些凡人，每一缕魂魄都会缠着他、重塑他。那座山就作为他的重生地吧。”宙盎转过身走了，他并未主导这一切，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再等不久，他就会迎来一个全新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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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徒等在门外一天一夜不见竭世回来，齐二害怕他又闯祸，所以守着他。
两人等啊等，终于瞧见了披着黑夜外衣归来的竭世，竭世浑身像是刚从血泊中蹚出来，但那些其实都是他为了获取法力受的伤，都是自己的血，他身上还背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已然奄奄一息了，手里还攥着那根糖葫芦。
丛徒最先看到踉跄的竭世，飞奔上前，但是对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他想伸手扶都无从下手。
齐二机灵，赶紧帮竭世把背上的孩子接了过来，仿佛这一下耗尽了丛徒所有的力气，他半跪在地，拉扯着丛徒的袖子，声音干涸地已然快要听不见了，他说，“把他放在冰水里，找一面旗子来，丛徒你跟我进来！”
他又撑起一口气，拉了丛徒进入殿内。
齐二担忧地看了一眼竭世，不敢耽误抱着这个孩子就跑了。
“你怎么……”丛徒被拉得急，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冲了鼻子。
竭世把手腕咬开递到丛徒嘴边，“快喝！”
最后一次了，竭世心想，谁他都不欠。
但是丛徒不肯张嘴，他快要哭了，忧心地盯着面色很不好看的竭世，“我不……”
竭世没办法，自己猛吸了一大口，捏过丛徒的下巴便渡了过去，滚烫的带着温度的血液经过喉头，痒的令人眼睛发酸。
他喂了三口，丛徒便喝了三口。
终于力竭，他靠在丛徒肩膀上，“你一定要醒过来。”
他说完这句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起身，目不转睛地盯了半晌丛徒，仿佛重拾了力气，便走了出去，外间齐二一切准备就绪。
竭世看向那根刺眼的糖葫芦，上面混杂着泥土和血迹，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便施法将司坠的魂灵引渡到那面小旗子里，族人的内丹被他拿了出来，裹在小旗子里。
他做这些的时候差开了齐二和丛徒，所以当他面色颓废的从屋内出来时，齐二还以为他要死了。
“主子，你要去哪？”齐二看着怔怔然发呆的竭世，心里一下就心疼了，这一趟出去他遭受了什么。
“齐二，”竭世嗓子哑的厉害，他不得已咳了一声，“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看好丛徒和里面那个孩子……”
“那你呢主子，你去哪？”齐二一听时间不多了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便急匆匆地打断他。
“我去赎罪。”竭世低声道。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41章判官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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