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很薄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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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尾椎是脆弱的，摔屁墩儿的痛感却是熟悉的。
熟悉的东西，现在不值得稀奇。
叶诚诉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屁股蛋，歪坐着将重心移到右侧，避免他那正火辣辣痛着的尾椎骨，直接接触到这片陌生的地面。
他疼得龇牙咧嘴，还没缓过劲来，却顾不上咂摸刚刚在“穿越”仪式上装神弄鬼的嫌疑人是什么东西，确认叶森那只坏猫仍然在自己身边之后，叶诚诉微微放下心来，他仰着头瞪大了眼，东张西望，四处打量，满眼新奇。
而后，他的视线很自然地被眼前巨大的广告屏吸引。
像进入新游戏新剧情前的过场动画一样，这个“出生点”的位置让叶诚诉能够自然地借助广告，初步了解这个世界。
雨很小，下起来像灰蒙蒙的雾，远处的世界看不清，近处的高楼被蓝紫色调的霓虹灯勾勒出轮廓，路口的转角也被霓虹灯标出了方向，前后左右，高悬空中。
现在应该是白天，可街上一个人……一只动物都没有。
叶诚诉静静地看着广告，可他眼中闪亮的新奇很快就冻结了，看到后面，他眨了两下眼，却掩不住眼中的抗拒，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不安地缩了缩。
这是一个……很薄的世界。
没有历史，没有未来，一切都死气沉沉，像没有玩家的游戏场景，像没有读者的小说世界。
宣传语使用的是中文，标准的普通话从眼前这面巨大的广告屏中传出，屏幕中播放着整座“大千都市”的鸟瞰景象。远景，拉近，俯冲，缓速……镜头像是被一只鸟衔在口中，随着它飞过城市、穿过高楼的路径，以它的视角记录着一切。
叶诚诉完完整整地看完了整段宣传短片，也完完整整地再次听了一遍整段宣传语，他捂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不自知地低头喃喃：
“……大千都市的……表皮层？”
他打了个冷颤。
大千都市，表皮层，阴雨天请勿出行……为心爱的人类预订埋葬地点。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击溃了叶诚诉对穿越异世的激动与期待。
他想回家，就现在！男主爱谁当谁当。
别的龙傲天男主都是“莅临王座”、“神之降临”，他却被鬼袭击，自“马桶座上跌落凡尘”，姿态不雅，心态全崩，可能这就是出师不利的预兆，他是个过马路能正好卡准绿变红时机的幸运儿，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叶森，咱能回去吗？”
“不能。”
“可是我……我真有点……”
害怕。
他真没听懂，他也不想懂，那淋雨和埋尸之间有什么必然的逻辑联系吗？为什么如非必要，请勿出行？知不知道这种预警，对于他这种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在外面淋雨的人类来说，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死亡预告啊！
表皮层……为什么会这么命名地点？
叶诚诉低头看了看地面，确实不是水泥路，但也不是人皮，大块的陶土色石砖被雨打湿后，湿漉漉的灰棕色，看着居然还有些温馨。
“……我以为你跟我说的，是疯狂动物城那样的世界……”
叶森正抬着右爪，送到嘴边，舌面倒刺一遍遍刮梳着右爪的毛，优雅体面。
他舔得专心，专心到没有察觉叶诚诉恐慌质问的眼神。
但以叶诚诉对叶森的了解，这聪明毛长到与天同高的凶兽，绝对是在故意无视他。
叶森慢条斯理地开口：“光线同频，环境同步，但我们还没有完全被写入……我是说，被加载进入目标建设世界，你先熟悉熟悉环境，视觉首先同步，其他感官会逐步跟上，最后才是社交关系和环境互动。”
说完这段，叶森顿了顿话头，他缓慢地眨了下眼，没有直接回应叶诚诉刚刚的话，“疯狂动物城吗？那还是出自人类的想象，说点学术性强的话，就算动物是主角，也依然是人本位的世界，是人类视角创作出的故事。”
叶诚诉偏偏聪明了一回，他以为自己的大脑会宕机到什么都无法思考，“那里仍然是人本位的世界……所以这里，恰恰相反，一切是为动物服务的，一切也都是动物建设的？”
人类，是客体？
叶森没回答，不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解释那么多，还是默认了。
他继续低头舔自己的右爪，巨爪开花，舔得那叫一个嘶哈嘶哈。
舔完右爪，叶森以坐姿拱背，缩成一团，开始舔他的右脚爪，舔得十分仔细，就跟这两个爪子之前踩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之前叶诚诉好像在哪刷到过，说猫在被人摸了、或者接触到别的猫猫后，可以通过舔毛的方式，记录它沾染上的、别的气味，不过叶森也可能单纯是爱干净，在嫌弃刚刚的卫生间。
不管怎样，他这幅闲适自得、像在自家客厅一般的姿态，倒给叶诚诉带来了些许安心感，周围应该是安全的，而熟悉的舔毛口水音，也叫小叶不由自主地往他边上蹭了蹭，大人依猫。
毕竟，叶森是小叶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东西。
眼前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异样的违和感，像照猫画虎的翻版人类城市，经不起细看。
转弯箭头使用的并非人类世界的红绿黄三色，那些箭头悬在高空，色彩更加丰富，也更加刺眼，像紫外线灼刺视网膜的感觉，叶诚诉很快就移开视线。
倒更像是给鸟类指示的路牌。
石砖的尺寸实在是太大了，没有经过打磨，看着就不可能是人类工人能够铺设的重量。
雾气中依稀可见格外宽阔的马路，高楼的楼层虽然十分密集，但楼间距却很宽，看不出到底要不要充分利用这里的地皮和空间。
刚刚叶森说，他们还在加载中，其他感官会逐步跟上？
叶诚诉抬起头，雨下得不大，像细密微凉的补水喷雾，可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确实如此，他觉得自己渐渐能闻到雨味了，就是那种潮湿的、微腥的，雨的味道。
那触觉呢？
“表皮层……”
作为一名医学生，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名字。
小叶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再摸了摸旁边的叶森，确认了触感的反馈后，他抖着指尖，试探着摸向屁股底下的石砖。
凉意传递得迟钝但清晰，从指尖处，从小叶的屁股底下。
“呼——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顾名思义，表皮层就是用人皮铺的地面。”
突然从食物链顶端掉下来，还不确定人类在这里究竟是什么地位的叶诚诉，是真的有点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他讪讪道，“那个，叶森，我还没赔你蛋钱，你得确保我的安全啊。”
叶森不爱提这茬。
看叶诚诉这慌里慌张的样子，他猫眼一翻，露出一个颇为人性化的无语表情：“人皮铺地面？确保安全？……你在说什么，这里可是大千都市。”
况且，叶诚诉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影响受用侧世界的世界线发展、破坏供给侧世界的运行逻辑，被抹杀的是他这个写入师才对。
他和叶诚诉，现在是“写入师与人类命运共同体”。
可叶森的话一点都没能让叶诚诉放下心来。
不是？什么意思？
“听你意思，就这么个鬼地方，居然还是最安全的？那别的地方就会有人皮地面了？不是，人类在这……”
“别吵，把这个拴你手腕上。”叶森突然站了起来，把一根光带用猫爪扒拉到叶诚诉跟前。
“从哪掏出来这么个玩意……”
小叶照做，他把光带系在手腕上，好奇地抬了抬手，扯了扯它。
光带的中间段是隐形的，小叶顺着捏了捏，竟然一路捏到了叶森的脖子上。
……？
好奇怪的play。
-已确认，人类：叶诚诉，和写？？：“叶森”，绑定建设搭档关系。
好神奇，这光带竟是一根条状的柔软显示屏，上面飘出了这么一行白字。
叶森的名字前，是意义不明的问号打码，叶森的名字上，是意义不明的双引号。
“这干什么的？”
“确保安全，行了，快起来，等会你紧跟着我，现在，别说话，也别东张西望。”
意义不明的指令和禁忌真的很像规则类怪谈，比如“阴雨天请勿出门”“淋雨就要预订墓地”，还有这个“跟着我，别说话，别乱看”，让本就害怕的小叶更是牙关哆嗦。
“那我要憋气吗？像千与千寻过桥那样？”
“？……都让你别说话了，听觉在同步，社交关系马上加载出来了，快起来！”
叶森加重了语气，催促之意化为猫眼一瞪，叶诚诉撇了撇嘴，下意识摸了把近在咫尺的猫头，正准备撑地起身。
可他一低头，却看见自己的裤脚处，有半幅不明显的鞋印。
“啊！！！所以刚刚果然有鬼……”
-写？？：“叶森”，警告！！
-写？？：“叶森”，警告！！
-听觉即将写入完毕，写？？与建设搭档的形象还未载入世界中，请勿发出声音，请勿吸引注意，请勿暴露身份。
醒目的警报一次次弹出，在光带上显示出刺眼的红字。
这啥意思？一句话三个乱码。
不过小叶不敢再出声询问，他在叶森严厉的眼神中无声地龇牙咧嘴，捂着屁股站了起来。
光带在他腕间一闪而过，慢慢就消失不见，只是束缚的触感仍然存在，视觉上无法察觉。
厉害，简直就像……融入了环境光一样。
叶诚诉低头端详着这光带，顺手拍掉了裤子上的鞋印，叶森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往他跟前站了站，挡在了他前面。
这不是猫猫蹭腿的撒娇，叶森警惕地立起耳朵，似是保护，又像……宣示占有主权？
叶诚诉还没来得及对这种“猫猫占有人类”的既视感发出吐槽，下一秒，他的耳中立刻涌入大量的声音信息。
广告声，“欢迎来到大千都市！……”
交谈声，听不清内容，不对，渐渐，能听清内容了，“可以带去你家避雨吗？……”“不行不行，我家也有人类。”“可现在的雨还不算很大，再过一会，那就……”
雨声，羊叫，狗叫，人类的哭泣声……
还有……鸟拍打翅膀的声音，缓慢，优雅，清晰，连雨丝淋在羽毛上的声音都能听清。
这道声音特别近，似乎就在右耳边。
叶诚诉下意识抬眼往自己的右边看——
他竟猝不及防地，和一双犀利的眼睛对视上了。
那是一双属于猛禽的眼睛，现在是白天，瞳孔无需漏进太多的光便能看清世界，所以，这双黄色的眼睛中央，只点着一粒黑色的瞳孔，聚焦着，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着它将死的猎物。
猎食者的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
叶诚诉只觉得浑身过电似的一麻，整个人都被吓得一抖，呼吸和意识都关机了一瞬，接着，心脏狠狠一跳，随后，即便是心脏搏动泵血的“倏”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只猫头鹰，此刻，它就悬停在叶诚诉的身边，弯钩一般的喙近在咫尺，双眼直直盯着叶诚诉。
它歪了歪头。
“你淋雨了，人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很薄的世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