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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掉落和女人 ...

  •   机器轰隆隆地闷响,惊醒了M19。窒息感包裹着他。黑暗。他睁开眼睛,没看到任何光亮。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包围、挤压。他这是在哪儿啊?
      突然,他身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感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天旋地转的,他仿佛被扔进抽水马桶,打了无数个转,咕咚一声被卷入管道。
      眼前终于有了光,他被抛出管道,急速坠落!他吓得生平第一次尖叫:
      “啊——!”
      未等他叫完,他已经狠狠撞进下面那个堆满了纤维布垃圾袋、碎金属、塑料板以及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废料的垃圾堆里。
      一股恶臭钻进他鼻腔,刺激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恶心得跪在垃圾上俯身干呕。上方还不时有零碎东西砸落。他到底在哪儿啊?这不是家……
      现实不容他细想。一阵狂野的、混杂着兴奋与饥饿的嘶吼在周围炸响。他惊恐地发现,垃圾山下、四面八方,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昏暗光线里张牙舞爪地扑来,活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鲨。
      他吓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手脚僵直。原始、野蛮、恐怖……这些词像开水翻花一样冒出他的脑海。
      他想尖叫,喉咙却被恐惧扼住。他想逃跑,身体却因坠落的伤痛和铺天盖地的绝望而动弹不得。眼看那些枯槁的手爪就要抓住他的脚踝——
      “滚开!这是我的!”
      一声厉喝划破喧嚣。那些枯手被猛地踹开,一道高瘦的身影在混乱中利落杀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和惊人的效率。

      那是一个女人。一头卷发是被风沙和油污共同塑造成乱蓬蓬的乌黑油亮;身体被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勉强裹着,瘦削却蕴含着可怕爆发力。她动作快如鬼魅,发力时肌肉线条贲张。她精准地抓住M19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连拖带拽地将他从那堆即将淹没他的垃圾和人潮中强行扯了出来。
      之后是一路狂奔。M19被女人拽着,跑得肺要爆炸了。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跳如鼓,血涌上脸灼烧得他惊慌。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的发梢、脸颊、后颈汇流而下。“哈……我跑……哈……不动了……”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打颤,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那女人——碗——突然停住脚步。她一松手,M19被惯性带得往前一扑,跪倒在地。他两手支着粗糙的沙土地,甩了甩脑袋上淋漓的汗,像条刚被拖上岸的落水狗。
      碗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脚边的男人,嘴角撇起毫不掩饰的鄙夷,“真完蛋。还是个爷们呢。”
      “我从没跑过……这么远。从来都不用。没人追我们了吧?”M19在喘息中解释,但语气中并无怒意,只有耗尽体能的茫然和无助。
      他紧张地回望,光线暗但能看出没人追。微弱的安全感让他他松了口气。他挣扎着提起膝盖站起身,困惑的目光顺着女人瘦削的下颌,投向高处,“这是哪儿?我为什么掉下来?我想回家。”
      说到“家”字,他哽咽了。而哽咽本身,让他不解。一种酸涩生平第一次冲上他的鼻尖。他揉了揉鼻子,细看头顶。目光所及,零星的灯发出稀薄黯淡的白光,勉强勾勒出恐怖景象:
      巨大无边、冰冷坚硬的金属穹顶,以一种窒息般的姿态倒扣下来,距离似乎不过三百米,却隔开了上城与下城的生死两界。穹顶表面布满巨大且扭曲的管道、结构复杂的支架、不明用途的凸起与凹陷。耳朵里灌满的低沉且无处不在的嗡鸣,正是从这金属巨兽的腹腔深处传来的,如同沉眠的远古巨兽在打呼噜。
      “这……是什么?这机器到底是什么?”M19刚刚平静的心绪又被恐慌碾碎,被眼前这些反常识与未知所引发的恐惧。上城从未告诉过他,他们踩踏的地下,是一个如此可怕的世界的头顶。
      这次换成碗看着男人的下颌——这男人居然比她高了一头多!刚才她完全没发现——但他的高并没改变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这里是下城。这机器,哼,鬼知道是什么。”

      下城是一片光线暗淡的空旷空间。头顶三百米高有黑乎乎的顶,脚下是黑乎乎的沙砾地面,视野所及基本上平坦,零散有些人为堆砌的窝棚矮丘、土包和挖出来的坑。机器噪声无处不在、一刻不停。空气闷热,带着叫人恶心的臭味,偶尔有风吹来,搅得那臭味更鲜活。
      M19和碗面对面僵持在平地上。
      M19感激又紧张地冲碗挤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刚才,感谢你。你知道怎么上去吗?我想回家。”
      碗用贪婪的眼神扫过M19全身:泛着珠光白的半长风衣、结实的水洗布长裤、一双柔软的棕色休闲皮鞋——“行头不错。等你死了,这身给我。”
      M19吓了一跳,双臂紧紧抱住胸口,恐惧地往后退,“死?我?你要杀我?”
      碗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不随便杀人。不过你别乱跑。不是吓唬你,被那些‘饿鬼’抓住,你会被活撕了当饭吃,骨头渣子都给你吞了!”
      “饿鬼?”M19慌忙向他坠落的方向望去——那座垃圾山已被彻底洗劫一空,人群早已散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饿鬼是什么?他们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回事?我到底为什么掉下来!”他的鼻子又酸了,所有这些他觉得完全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事,凑成了一种窝在腔子里不知如何发泄的情绪——委屈。
      碗对哭鼻子的男人毫无怜悯。她薅着M19的领子开始走。她笑着,为自己的慷慨而骄傲,“我帮你挑个好地方埋骨,不让人吃了你。等你死了我再扒你衣服。我够意思吧。”
      “我不走!”M19突然拽开碗的手,退步拉开距离,用一双含泪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他想跑,但不敢,陌生地方至少眼前这个女人能好好说话,“你给我解释!不说清楚我哪儿都不去!”
      这就是健康的成年雄性生物的麻烦之处,哪怕是个白白嫩嫩跑不动的上城人,哪怕她可以杀了他,但他可能反抗,可能让她受伤。在下城,受伤大大提高死亡的风险,她才不想阴沟翻船。
      碗耐着性子对M19展现一个假装的温和笑容:“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上面偶尔会扔几个你这样白净的人下来。”
      “那有人上去过吗?”M19希冀地问。
      碗咧开嘴,露出参差的牙齿,笑得嘲讽:“你猜呢?”

      三百米的垂直悬空是不可逾越的天堑。M19仰望那巨大的机器穹顶,不肯死心,“可是,这机器总不能凭空飘着吧!一定有支柱!我爬上去不行吗?喂!你见过支柱,对不对。”
      碗翻了一下腰间半鼓的口袋,又反手摸了摸背上半米长的金属尖刺。她眯着眼睛,心中盘算:最近的支柱最多两天路程,这一路也算太平,风险不大,总比让他毫无目的乱窜、惹麻烦或者被人抓走更省事,也能更快让他死心,早日拿到衣服。
      “我见过。可以带你去。我们交易,到了地方,无论你爬不爬,你的衣服给我,全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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