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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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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开门声,黎淮清望向玄关处,他还以为,程崇渊今晚会很晚回来,像之前一样。
没想到,他八点就回来了,一般这个点到家,程崇渊在外头是没吃晚饭的。
可是,黎淮清只做了大概两个人的量,有些担心三个菜不够三个人吃,毕竟每盘量不大。
程崇渊换了鞋,一边扯松领带一边走向客厅,发现没人,转头看到侄子和黎淮清都在厨房,便说:“刚做好饭啊,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黎淮清白他一眼,由于程崇渊忘记明天特殊的日子,以及最近的忽近忽远,黎淮清对他没什么好态度,只说:“你也不说几点回来,在不在家吃饭,我只做了我和小凌的饭,没你的份儿,自己解决。”
他们夫夫两毕竟结婚六年了,整日生活在一起,小吵小闹免不了,也不是那种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加之两人在床上的上下之分,黎淮清自然是更傲的那个,在夫夫生活细节的话语权上,也自然更重一些。
尤其刚在一起那几年,程崇渊喜欢黎淮清喜欢得紧,追得更紧,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他,结婚后把黎淮清当宝一样放手心里护着宠着,于是黎淮清从不委屈自己。
黎教授平时在学校在外人面前,一副稳重冷淡的样子,面对程崇渊的时候,真正的他就显露出来了,被惹生气了,当然要直接表达出来。
别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情绪上不藏掖,态度上更不会惯着程崇渊,有小脾气的时候,嘴巴就更不饶人了。
程凌看着餐桌上明显不够三个人吃的饭菜,以为黎淮清会再去做一个,没想到他的黎叔叔竟直接给程崇渊甩脸子,那傲娇的小模样,着实有些可爱。
这样的黎淮清是他从十二岁到现在,第一次见,跟平时的反差感太大,让程凌不由嘴角弯了弯,再抬眸,就见程崇渊一脸吃瘪的样子。
要说当年能拿下高岭之花黎淮清的人,那脸皮必然薄不了,程崇渊就是,一张逼人俊脸一副高大挺拔的身架子,加上他死缠烂打又非黎淮清不可的强大决心,自然就将黎美人成功拿下了。
如今,几年过去,程崇渊哄老婆的招数依旧屡试不爽,一贴二亲三礼物,够俗套,偏偏对黎淮清还挺受用。
程凌双臂环胸倚靠在厨房岛台边缘,就那么眼错不眨地看着,看着他的亲叔叔程崇渊大狗一样,绕过餐桌来到黎淮清背后,紧紧贴了上去,丝毫不避讳他这个侄子在场。
当然,程凌更不会主动避开,既然来了,和黎淮清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他的视线,就要跟着黎淮清走,绝不能少看一眼,不然更补不回往前十年的缺失。
程崇渊环住黎淮清的细腰,掌心不老实地隔着布料摩挲老婆的腰腹,下巴埋进他嫩白的颈窝,使劲儿狂嗅一通,连哄带亲:“淮清,我错了,别生气,实在是最近太忙了,焦头烂额的,你也知道,我最近看准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如果成了,赚的钱,咱们几辈子都花不完。”
钱钱钱,就知道钱,黎淮清心里腹诽,结婚前他怎么不知道,程崇渊竟是个掉进钱眼里的人,不光是钱,他对集团一把手的位置,可是垂涎已久,只是目前,公司的总负责人还是程凌他爸程崇明,而掌权人,依旧是程老爷子。
程崇渊的野心,黎淮清不想管,管了也白管,程崇渊不听,他只是不希望他投机取巧,竟寻旁门左道,最终惹祸上身。
黎淮清正想问: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可话还没出口,程崇渊便将黎淮清转过来面对自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绒盒子,打开转给他看,脸上挂满宠溺的笑。
“好看吗?”程崇渊牵起黎淮清左手,摩挲着那颗已经戴了六年的铂金男戒,又指指绒盒子里的新戒指,“年初咱俩一起去意大利,你很喜欢这枚戒指,之前那个都有划痕了。那会儿电话里没说,是想给你个惊喜,明天的生日纪念日,我憋了半年,怎么可能忘?你看,这两枚内侧,还刻着咱俩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黎淮清没想到程崇渊竟来这一套,虽说心里还有那么点儿别扭,不过当下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他故作勉强地点了点头,压下嘴角的笑意,“行,那你给我戴上。”
程崇渊就知道这招准奏效,他麻溜将旧戒指取下,给黎淮清戴上了新戒指,同时,也让黎淮清给自己也戴上了,他将两枚替换下来的旧戒指放进绒盒里扣上了。
灯光下,黎淮清白皙细瘦的无名指上,铂金戒面泛着银亮的金属光泽,配上他此刻微弯的唇,漂亮得有些刺眼。
黎淮清抬手正反面欣赏了几下,抬眸时,正对上斜前方程凌的目光,那一刻,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甚至有些心惊,眼皮都跟着跳了几下。
侄子的眼里,前一秒还如猎豹般暗藏的汹涌,顷刻间消失,换上了另一种更令人看不透的眼神,似揶揄着看戏,也似迷惑人心的真诚凝视。
他完全没有半点看长辈亲密恩爱的尴尬,更没错开眼神,反而还对黎淮清笑了笑。
黎淮清放下手,尴尬地眨眨眼,推开程崇渊,绕过他走到岛台前,再次拿起了菜刀,对程崇渊说:“行了,挺晚了,你帮我打下手,我再炒个菜。”
“好嘞!”程崇渊撸起袖子就要帮忙洗菜,然而一直沉默的程凌却开口了,他走到黎淮清左侧,对程崇渊说:“叔叔你忙一天也挺累的,我给黎叔叔打下手吧。”
程崇渊其实不想在厨房干活,为哄黎淮清才不得不过来帮忙,还得装出一副乐意的样子,刚好有程凌代替他,他直接顺着台阶就下:“那行,程凌来吧,我刚想起来,还得再发个邮件。”
程崇渊走后,厨房再次只剩黎淮清和程凌两个人,黎淮清手上动作未停,可脑子里,方才程凌那深不可测的眼神还挥之不去。
他为减少和程凌独处时间,加快了速度。
一篮撕成一片片的包菜被放入水池,黎淮清伸手进去措洗,程凌目光盯着那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暗了又暗。
他猛不丁来了一句:“黎叔叔,你就那么喜欢我叔叔?”
黎淮清顿了顿,没看他,点头:“嗯。”
他不明白程凌为什么这么问,但他也懒得细想。将菜篮子从水池拿出来,黎淮清习惯性朝着水池甩手,将水甩下去。
然而,或许是因为水的作用,亦或是戒指有些松,黎淮清指间一空,一抹亮色坠下,那铂金戒指堪堪落在不锈钢水池里,就在下水口边缘几公分处。
他“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往出拿,水龙头被程凌的大手拧开,戒指在水流下顺着下水口掉了进去,意外生发的过程不过一两秒,再想拯救,却已是徒劳。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在洗包菜之前,程凌就已经把水池过滤网拿出去了。
黎淮清脸上表情很是焦急,他扭脸看向程凌,语气带着几分指责:“程凌你,开水龙头干嘛?”
此时的程凌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满脸的自责歉疚,他晃晃左手的碗,表情十分无辜:“对不起黎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涮一下碗,一会儿给我叔叔用,谁知那个时候,你甩手把戒指甩进水池里了呢,我已经捏住水龙头开关,惯性地拧开了,我那时脑子里专注地想着涮碗的事,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滤网呢,平时一直在这儿堵着的,怎么这会儿没了呢?”黎淮清这句是带着急躁的疑惑,并非质问程凌。
程凌依然还是一脸歉意:“怪我,在我叔回来之前,我拿出滤网倒里头的残渣垃圾,之后忘记放回去了。”
黎淮清看着他,顿时就气不起来了,这是借住进来的晚辈,他的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有他的道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跟程凌发火,那就太没气度了。
可是,戒指……
黎淮清垂眸盯着那个黑漆漆的下水口,一时犯了难,程凌放下碗,矮身凑近去看,又蹲下身打开水池底的柜门,观察了一下下水管的形状,拉着黎淮清的手让他也蹲下,给他指了指水管弯曲的位置,“黎叔叔别担心,你的戒指在这里,刚才水流少,我发现冲下去就赶紧关上了,戒指没完全冲走,找维修师傅过来,就能取出来了。”
黎淮清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还在就行。
随即他站起来,却听程凌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但说来也怪,他爱你,竟然还能买错戒指尺寸。”
莫名的,黎淮清不想听程凌这么说,于是便道:“不是的,他按照我年初试的尺寸买的,刚才甩下去,是因为水的润滑。”
黎淮清自然知道这理由不足以解释,可面对程凌,他只想这么回答,同时将烦乱的心绪一压再压。
晚饭做好,程崇渊也出来了,见黎淮清面色有些难看,问:“怎么了淮清?”
黎淮清大致说了一下戒指掉进水池下水口的事,程崇渊啧了声,眼神颇有些责怪地看了程凌一眼,倒也没不高兴,只说:“没事,能弄出来更好,弄不出来,我再给你买一枚。”
黎淮清:“先看看能不能弄出来。”
时间已过八点半,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各怀心思,刚开始,程崇渊问程凌的学业情况,程凌逐一回答,之后他便再不说话了,只听黎淮清和程崇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不时抬眸看他们一眼,静默地仿佛不存在。
饭后,程崇渊那边邮件没看完,又去书房了,程凌接下了饭后清理的工作,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擦餐桌收拾厨房岛台,黎淮清则打电话给物业,让师傅上门给卸下水管找戒指。
然而,电话拨通,物业那边却说:“维修师傅老婆今晚入院生孩子,师傅陪产实在过不来,明天中午孩子奶奶从县城过来,师傅才能上班。”
黎淮清叹口气,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在师傅来之前,只要不用水,戒指就在下水管拐弯处,不会被冲走。
他嘱咐程凌:“别开水龙头了,你需要用水的话,去客厅卫生间吧。”
程凌想着碗筷有洗碗机,他用水的话,无非就是洗锅洗菜板涮涮抹布洗洗手,就没别的了。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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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澡,黎淮清躺在床上看书,程崇渊忙完,从书房出来,就见老婆安静地靠在床头,那张漂亮的脸还跟多年前一样,让他不由为之心动。
这么多年了,他就没见过比黎淮清还好看的人,整天在商场周旋,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他从没真正动过歪念头,只是那里关系错综复杂,行业水深,他为达目的,偶尔和别人逢场作个戏,也都并非出自他本心。
每次回家,只要看到黎淮清,想着他俩的未来,他就觉得,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此破掉的底线,淌过的水,也都无可厚非,他会加倍对黎淮清更好。
程崇渊关掉一侧壁灯,脱掉睡袍便朝黎淮清扑了上去,大手不老实地伸进薄被,探入黎淮景腿根,触到一片光滑,令他爱不释手,他猴急得又啃又吻,眼底溢满浓重的情、欲:“淮清,我想你……”
黎淮清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他今晚没心情,半点那方面的欲、望都没有,意兴阑珊地任他吻了一会儿,偏头躲开了,“我不想。”
“怎么了?”程崇渊蹙眉,“因为戒指?”
黎淮清抬眸看他,一时没说话,因为他知道不完全是因为戒指,但更说不上别的原因,总之就是怪怪的,片刻后,他点头:“对,挺怕找不出来。”
程崇渊又是哄他安慰他,又是软磨硬泡了半天,最终也没能吃到老婆。
黎淮清就是这么个性格,不想做的时候,无论程崇渊怎么求,都是徒劳。
最终,程崇渊没再为难,两人关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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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凌晨两点。
大次卧里,程凌一直没睡着,他从枕边拿起方才从皮箱里取出来的深蓝色绒布格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两枚男士铂金对戒。
和程崇渊送给黎淮清的款式,一模一样。
只不过,其中一枚尺寸大一号的戒指被穿在了一条铂金项链上,另一枚尺寸小一些的,是独立的。
依然和程崇渊一样,他的这两枚也都刻了名字,大号的,刻的是黎淮清的首字母缩写,小号的,刻的是程凌的首字母缩写。
昏暗的灯光在男人侧脸打上一层阴影,刀刻般的五官更显立体冷峭,那眼神讳莫如深,微弯的嘴角预示着主人的心情很不错。
程凌取出穿了项链的戒指,对着灯光端详了一会儿,隐约中,戒指内侧有三个小字母,由于戒指本身不宽,那字母不近距离细看,根本看不清。
男人对着那灯光照出来的名字,眼神中透出一种堪称病态的痴恋,他将戒指置于唇边吻了一下,而后戴在了脖子上。
之后,他又将另一枚戒指从绒盒中取出,起身打开门出了房间。
客厅里一片墨色的黑,好在月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并非完全看不见。
路过主卧时,程凌顿住脚步朝房门看了一眼,捏紧戒指朝厨房走去。
厨房照不进月光,程凌摁亮手机,只用偏暗的桌面照亮,蹲下身打开了水池下的柜门。
他先放了一个塑料盆在水口正下方,方便接住漏出来的水,又将连接水池的下水管拧下,管口朝下倒进水盆里,“吧嗒”一声,有东西顺着水流,掉进了盆里。
程凌知道,那便是那枚戒指。
他右手伸进盆里摸出戒指,又将水管对着下水口安了上去,完全拧紧之后,程凌把盆端出来,倒进水池,关门放盆,擦拭水滴,全部动作堪称一气呵成,只用了五分钟不到。
最后,程凌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刻着自己名字首字母的戒指,他垂眼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下水口,悬于上方几公分的手指一松,泛着银色光泽的,代表着永恒、爱恋、忠贞不渝的爱情信物,不偏不倚地,坠了进去。
而后,他捏起刻着程崇渊名字首字母的戒指,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打开了一扇窗,迎着夜风,将那戒指,远远扔了出去。
浓稠如墨的夜色里,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落进公寓后花园的人工湖泊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