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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元1901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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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01年 七月
波涛海浪,十六铺码头再也不得见。
她回过头,吴天白已经喝完了味噌汤,将碗重新送回她的手上,念叨这味儿正宗地道。这应当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但几日都未曾洗过的发遮挡住半只眼,显得整个人的气场阴郁。
自打上了去往日本的轮船,吴天白愈发的会差遣人,让她做小丫头似的,给他端茶倒水,洗衣服。
她又不是真的随他私奔的原主,哪里又受的了这份窝囊气。
可吴天白丝毫并未察觉,往小床上一躺,“我累了,要睡觉,你去别处待会儿。”
她反复盯着这张男人的脸,这都什么人。
吴天白不耐的喊了一声:“菽红!快把门关上!”
她本是21世纪的现代人,因加班猝死,借尸还魂到了这副身体里。倒了大霉,碰到正么一个不靠谱的男人,随他流亡到日本。
再准确一些,她穿越了!
这是一本叫《人生只若初见》的小说。
这副身体的主人,她叫菽红,是安庆开文笔堂的二小姐。可现如今,却成了伺候吴天白的老妈子。不多时,躺在床上的男人就传来了呼噜声,像一头死猪。
菽红也不想在这狭小的二等仓待下去了。
她起了身,端了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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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里老式的电梯,让她这个现代人很不习惯。
菽红她,如今处在动荡不安的年代。
两个月后,清政府就会向各国政府签订《辛丑条约》,足足5.76亿两白银,草台班子腐朽似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简直就是丧权辱国。她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在时代的洪流之中,倍感无力。
她把碗还给服务生:“你的日语说的可真好!”
服务生对美丽的女孩儿,会有些格外的照顾:“日语并不难,你也很快就能学会的。”
菽红问:“你可知道,轮船里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借到日语书的么?”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下,她唯一要紧,就是好生的活着!
可要是靠那个睡大觉的吴天白,那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她回忆着,按照小说里的故事线,她还要在日本生活很多年,兴许,她要是能在下船前学习一些日语。
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服务生告诉她在船舱的阅览室里,或许能寻到了几本学习日语的书。
每日,菽红趁着吴天白睡大觉的功夫,她都会待在那里学习。
开始的时候,学些进度非常的慢。她抱着书,止不住地想,如果,能找到一个能够辅导她日语的老师,而且,那人还得非常的好说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菽红在豪华游轮上观察了一段时间,物色了几个人选。
“虽说,这日本轮船的饭食真不错,但这几天,餐餐下来,也要把人吃厌了。”
“凯之,他人又去了哪里?”
“鬼知道他啊!没准,他正躲在哪里拿着日本书,暗暗的较劲,像他们这群从武昌时务学堂出来的,一个顶一个的不要命……”
李人骏和梁乡在闲聊,透过身边的玻璃折射着不远处的身影。
菽红也感受到来自他们略带善意的目光。
那是一群官费正额留日士官生。少年人,意气风发,经常会在餐厅里同时出现,似乎是很好的同窗,他们总默默的打量着她,想要寻个机会与她说话。
“千里兄,你说经常会碰到一个姑娘,是因为什么?”
李人骏:“你说的是谁?”
梁乡看着一闪而过的身影,摇了摇头,“没什么人。”
显然,凭着这几天的相处,菽红并不认为这两个人是合适的人选。甚至有一个叫梁乡的军事生,还寻到洗衣房来,帮她洗衣服。
皇室贵胄的身份,在她眼里像是随时要从棺材里蹦出来的老祖宗。
一蹦一跳的追着她,莽撞的很。
还有可能会把她学习的日语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菽红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重新坐了电梯上楼,她选中的少年是另外一个。
室内放着西洋钟,叮叮当当敲了十几下。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已经做好了进去与人交流的打算。
因为这人连续几天单独出现在这里,看上去是一个很说话的人。
他的鼻骨挺拔,低眉看书的时候,鼻尖的弧度真是好看极了。只是,他装的这么正经,也不知道给谁看?自打菽红进来,就窥探到他偷偷在看她。
菽红在他对面坐下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杨凯之身后是一排排的书架,室内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她坐在那里像是蠢蠢欲动的小兽,让自己的视线从对方的挪开,她先开了口:“你是在学习日语么?”
“你……在和我说话?”杨凯之的嗓音很青涩。
菽红嘴角微笑着,“我不和你说话,难道是在自言自语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杨凯之觉得这话耳熟,回想起,那日他送面包,似乎,也是,如此的一番不知所措的场景,“是是是,那真是,特别的巧。”
菽红:“你们这些军事生,都要学习日语么?”
杨凯之举了举手里的本子,说:“我们这群人要去日本的军校里读书,可不就是要学习他们的语言。也算一种,入乡随俗了。”
菽红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个,表示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身体前倾:“你手上拿着的书,拿给我看看,成么?”
杨凯之把本子递过去,“不过,听教官说,到了日本我们这群人还不能直接进军校,要去日本路军联队当满半年入伍生。我想,等到那时候,日语应当是会的差不多了。”
菽红认真听他说话,愈发觉得他先前有些装。
青涩的不行。
他就像是个遇到心仪女生,不知该如何说话的毛头小子。
她在许多字眼里挑出一个最复杂的,问,“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读?”
葱白的指尖白的晃人眼。
杨恺之略有些紧张,窸窸窣窣的,是衣裳摩擦的声音。
他问,“你的那位先生,不教你?”
菽红轻声的说,“他不是我的先生。”
杨恺之,“那是你什么人?”
菽红,“不是什么人,一个熟人。”
只此一瞬,她仿佛感觉到那双乌黑的眼睛亮的出奇,笑容从耳根子上咧上去,“真的!我见你们住在一起,以为,他是你的先生。”
菽红明白过来,这少年可真实诚,“所以,你这几天避着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凯之又被问懵了,这可真是个极聪明的姑娘。
“有一点。”
菽红朝他看过来,反问,“有一点,是什么意思?”
杨凯之,“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没有先生,真是奇怪。”
菽红,“像你们这些男人,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想做他的先生,才是奇怪。”
杨凯之闭嘴了,心里反复斟酌男人二字。他模样稚嫩,故而,平常最烦他人念他是个不经事的孩子,这姑娘的话,当真是令人听了心花怒放。
她皱了皱眉,歪头看着他,“他是我什么人……这对我学习日语,有什么必要的关系么?还是说,值得你费心思?”
杨恺之回答不出来,伸手一夺,“你方才问哪个字,我没看清。”
菽红见他不再执着这个问题,也就不再多问,学习要紧。书本被抽走了,她只好挨过去,离他更近一些,指了指,“这个……”
越来越近。
她发梢都快落到他的手上。
有一丝丝的痒。
杨凯之任由她靠近,像是黑夜里最璀璨的光,脸庞微热,却不敢与她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