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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孤城(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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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青遥望着草地上那两具尸体,喉咙噎得透不过气,他收回视线,关紧窗户,拉上了窗帘,他走进客厅,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脑子里反复出现刚才的画面。
他混乱得不知如何是好,鬼使神差拨通了姜颂年的电话。
电话一直未接通,林砚青斜斜倒下,侧躺在沙发上,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
几分钟后,姜颂年回拨电话,林砚青依旧躺着,按下了接听键。
林砚青正要说什么,却听姜颂年那边脚步声急促,似乎正在与人说话,隔了几秒才“喂”了一声。
“你听我说,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背景音里的杂音越来越远,随后传来关门声,噪音彻底消失了,姜颂年然后才说,“最新的消息,疯人病具有传染性,但潜伏期很长,我知道哪里有血清,你坚持几天,我很快去找你。”
林砚青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反而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嗯。”
“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姜颂年这么说着,声音却有点发抖。
林砚青想让他别来了,外面那么危险,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姜颂年的声音,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反复想起脑海里年糕叔叔的形象,温润儒雅富有涵养,与姜颂年表现出来的形象南辕北辙,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产生无穷的安全感,他们相隔遥远,在漫长的时间里建立起了特殊的友谊。
林砚青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最终还是说:“你别来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别说这些,以后当面谢我。”姜颂年问,“你刚才打我电话是要说什么?”
林砚青不再想谈刚才那件事情,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经历着相同的恐惧,他并不是特别的。
“没什么,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担心很快会没信号。”
姜颂年轻轻笑了,“乖,累了就睡一会儿,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林砚青应了一声,脸在抱枕上蹭了蹭,他感觉身体很沉,眼睛涩得睁不开,姜颂年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像温柔的催眠曲,回荡在耳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林砚青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面他再次回到了那片雪国,白茫茫的大地上看似寸土不生,积雪之下却埋藏着宝贵的蔬菜瓜果,繁忙的农民们在田埂上走动,他们似乎不怕寒冷,穿着单薄的衣裳,用铁铲扫去厚雪,从土壤中拔出新鲜的萝卜。
林砚青在梦里被人搭讪,孩子牵着他的手,奔跑在雪地里,他帮忙将瓜果搬去仓库,进出好几趟,累得气喘吁吁。
农民请他品尝蜜瓜,就在林砚青端起果盘之时,农民露出疑惑的眼神,问:
“你是谁?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叫林砚青。”
林砚青回答完之后听见了敲门声,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猛地从梦境中抽身,意识到声音来自窗口。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窗外刮起了大风,他从沙发缝隙里掏出枪,胆战心惊走到窗口,刺啦一声扯开窗帘。
一个陌生男人正扒拉在他的窗户上,穿着背带式枪套,腰间别着一把手枪。
男人奋力敲窗户,沉闷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开门!”
是18楼那个开枪的男人,林砚青打量着他的脸色,男人见他这般谨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军官证拍在玻璃上,“我没有被感染,有话跟你说!”
林砚青这才打开窗户,催促他进来。
男人一跃而进,即刻将窗户推上,吧嗒落了锁扣。
“你不该在外面乱走,他们会闻见你的味道。”林砚青说。
“正在刮大风。”男人把证件收起来,“我叫陈舷,你叫什么名字?”
“林砚青。”
“刚才为什么不开枪?”
林砚青拧了下眉,“你大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他没有放下枪,警惕地退开十几步,始终维持着戒备状态。
陈舷不置可否,他把枪套脱下来,从地面上抛过去,举手示意:“放轻松,我没有武器。”
“掏一下口袋。”林砚青说。
两人泾渭分明,相隔很远的距离,占据着客厅的两个角落。
陈舷咧嘴笑了笑,把口袋全部翻转过来,为表诚意,他甚至将靴子脱了。
林砚青将他的枪套放到自己身后,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随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不着痕迹掩住了鼻子。
陈舷笑得收不住声,故意蠕动起脚趾。
“你要找我说什么。”林砚青皱着眉问。
“你有枪,我希望你跟我一起,把这个小区里的疯人控制住。”
林砚青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
陈舷问:“有吃的吗?随便什么。”
林砚青也还没吃晚饭,脚边就有个篓筐,里面是夏黎早晨抱过来的零食,他进了趟厨房,拿了两包饼干,扔给陈舷一包,指了指他身边的桶装水,“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一次性纸杯,要喝水自己倒。”
陈舷颔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纸杯,轻松地举起水桶,倒满那只小小的杯子。
他的身材高大,手臂很结实,力量收放自如,五官周正,予人一种正气十足的感觉。
“你所谓的控制住,指的是......杀了他们?”林砚青犹豫地说,“政府有血清,他们还有得救的机会。”
“这就是你刚才不开枪的原因。”陈舷戳穿了林砚青的心思,他直视着林砚青的眼睛,沉声道,“你可有想过,即便他们得救,恢复了正常,他们也回归不了普通人的世界。”
那些疯人,他们撕咬着人类的血肉,像禽兽一样凭借本能行动,他们成为了动物,成为了怪物,他们会终身受人排挤,会沉沦在痛苦的沼泽中。
林砚青弯起了手臂,伤口处隐隐作痛。
“那些东西的骨头很硬,爆头打不死他们,必须打击心脏或者咽喉,刺刀比手枪更顶用。”陈舷说,“我们分工合作,先将每栋楼通往停车场的门封锁起来,缩小范围后,将他们逐一扫清。”
林砚青见他来真格的,不由摇头,“太危险了,我不敢保证每一枪都能打中他们的心脏。”
“每天都有人类会发病,然后变成怪物,如果不早一步清理他们,整个小区就会被怪物侵占,你试想一下那样的场景,到时候谁都跑不掉。”陈舷试图打动他,“退一步讲,这东西没有传染性,我们为什么不能团结在一起,试一试呢?”
“有,有传染性。”林砚青沙哑地说,“我被......咬了。”
陈舷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困惑。
林砚青把袖子捋上去,露出小臂上的咬痕,随后他拨了下头发,黑发之下,已是满头白发,林砚青有预感,再过不久,他的头发就会变成全白,就像梦里那样,他不确定这种变化究竟来自基因还是病毒。
陈舷坚定地说:“既然你已经被感染,更应该将生命最后的时间,无私地奉献给人民群众。”
林砚青想给他一巴掌。
林砚青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陈舷并不催促他,专注地咬着饼干,时不时瞟一眼林砚青的脸以及那黑白相间的头发。
陈舷看一眼就知道,林砚青是个细皮嫩肉的读书人,不会拳脚功夫,与其寻求他的帮助,不如问他借枪更实在,但此时此刻,绝不会有人将枪械外借,无论那枪是如何得来的。
陈舷只能带上这个累赘,怂恿他一起共赴前线。
如果林砚青拒绝他的提议......陈舷甩了甩手腕,那么他将主动提起攻击,夺下林砚青手里的武器。
林砚青仰起头,沉着地说:“我拒绝你的提议。”
陈舷叹了口气,立起身道:“那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就着一点淡淡的月光,陈舷立起身,身形在月光下被拉长,在幽暗狭窄的客厅里,显得阴森而可怖。
他摆出攻击的姿势,凶猛地朝林砚青扑了过去!
林砚青防不胜防,抬枪之际,陈舷已经飞身扑倒他面前,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
“啊啊啊——”
下一秒,陈舷爆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倒了下去,抱着膝盖在客厅的地板上呼痛打滚。
林砚青歪了下脑袋,淡问:“你为什么不穿鞋?”
陈舷踩到了一把洋钉,痛得他浑身发汗,在地板上嘶嘶倒抽气,他瞥向林砚青,却见林砚青无动于衷,依旧保持着淡定与漠然,那张脸无辜又茫然,仿佛不谙世事,可分明是个狡猾多端的蛇蝎美人。
“脸这么白!肚子里面都是黑水!”陈舷咬牙切齿地坐起身,把脚底板的洋钉一颗颗拔下来,再次痛得冷汗直流。
“虽然我拒绝你的提议。”林砚青莞尔一笑,“不过,我有另外一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