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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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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十三分,宁鸣夏踮着脚拧走廊的灯泡,老旧的板凳在她身下发出"吱呀"声。隔壁谢家的齿轮声准时响起,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她数着齿轮转动的节奏,突然听见厨房传来水管爆裂的巨响,惊得灯泡差点从手里滑落。
"Shit!"她骂了句,顾不上穿鞋就往厨房跑。水龙头接口喷出的水柱足有半人高,正对着冰箱上的便签纸狂冲——那是母亲住院前留的字条,"夏夏要像大人"的字迹已经糊成一团。鸣夏扑过去关阀门,父亲留下的管钳却卡在生锈的接口里纹丝不动,金属表面的防滑纹路磨得光滑,像极了父亲掌心的老茧。
"咚!"天花板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接着是谢栖迟的咒骂:"牛顿摆你大爷!再掉下来信不信我把你熔了!"鸣夏仰头,看见天花板的水渍又晕开一圈,像朵正在扩散的墨花。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冲楼上喊:"谢栖迟!你家齿轮比地震还晃!"
"彼此彼此!"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宁师傅的水管交响乐也很动听!"
鸣夏气笑了,正想回嘴,水管突然喷得更欢,冰凉的水流劈头盖脸浇下来,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靠墙的置物架。玻璃罐摔在地上炸开,风干的木槿花瓣漂在积水中,像父亲工装裤上洗不褪色的蓝漆斑点——那是他在西郊第三建筑队时沾的,每次抱她前都会小心拍掉。
谢栖迟开门时,鸣夏正蹲在地上捡花瓣,头发滴着水,活像只落汤鸡。少年穿着印有"黑洞无毛定理"的睡衣,脖颈挂着放大镜,左手攥着个青铜星轨仪,右手拎着扳手,俨然一副准备拆楼的架势。
"水管爆了?"他挑眉,目光扫过鸣夏湿透的卫衣,"我那儿有 spare 垫圈,换完请我喝可乐就行。"
"凭什么?"鸣夏瞪他,却在看见他手里的扳手时愣住——和父亲工具箱里那把一模一样,连手柄的裂纹都如出一辙。
谢家客厅像被龙卷风扫过的科技馆,吊顶上挂着用齿轮拼成的银河系,每个星座都标着赤经赤纬,黄道十二宫模型正在缓缓转动,金牛座的牛角正对着鸣夏。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古怪工具:刻着二十八星宿的游标卡尺、镶嵌陨石碎片的水平仪、用发条驱动的月相日历。
"坐。"谢栖迟扔来件卫衣,上面印着扭曲的爱因斯坦头像,"换上,别感冒了。"
鸣夏捏着卫衣角犹豫,少年翻了个白眼:"放心,洗过的。再说你现在这造型,我就算想歪也没素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鸣夏嘀咕着换上卫衣,长到膝盖的款式散发出淡淡机油味,竟意外让人安心。
谢栖迟钻进维修井前,塞给她一个青铜星轨仪:"闲着就玩玩,坏了算我的。"底座刻着"谢栖迟"三个字,笔画歪扭,最后一笔还拖出个小尾巴,像他平时拽拽的样子。
管道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混着谢栖迟跑调的《国际歌》。鸣夏蹲在井口,指尖摩挲着星轨仪的齿轮,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机油味——和父亲工具箱里的绝缘胶带一模一样。她鼻子一酸,想起父亲修水管时总说:"管道就像人的血管,堵了就得通,通了就舒服了。"
"接着!"谢栖迟的声音打断回忆,一枚生锈的铜垫圈从井里飞出,"1953年的老古董,比你岁数都大,要不要留着当纪念品?"
"才不要。"鸣夏接过新垫圈,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和父亲握扳手的位置一模一样。
水管修好时,天已经蒙蒙亮。谢栖迟钻出井口,头发湿得贴在额角,T恤后背洇出深色的云:"搞定。谢师傅首单优惠,送你个附加服务。"他掏出块抹布,利落地擦净地上的积水,动作行云流水,像在调试精密的钟表。
鸣夏看着焕然一新的厨房,突然注意到谢栖迟锁骨处的疤痕,形状竟与猎户座的腰带分毫不差。"这疤..."
"小时候拆闹钟炸的。"少年轻描淡写,"我爸说,每个修理匠都得留下点勋章。"
鸣夏想起父亲左手虎口的疤,是焊钢筋时溅的火花,突然觉得这道疤痕亲切起来。
暴雨在下午三点准时抵达。鸣夏抱着父亲的铁盒站在天台,看谢栖迟戴着防护面罩焊接望远镜底座。焊枪的蓝焰在雨幕中跳动,他脚边散落着《流体力学导论》和吃剩的饭团,海苔碎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一群迷你海怪。
"喂!"她喊了声,"你饭团要喂鱼了!"
谢栖迟掀起面罩,鼻梁上的创可贴被雨水泡得卷边:"正好,钓个美人鱼上来。"
鸣夏翻着白眼走近,铁盒上的锈迹被雨水泡得发软,像层随时会剥落的皮。"能修好吗?"她轻声问。
少年接过铁盒,指尖抚过父亲歪扭的焊点:"宁建国的手艺,没那么容易坏。"他掏出放大镜,镜片反着光,"看这焊缝,跟我爸修钟表的手法一样,都是先稳后细。"
谢栖迟突然冲进屋里,抱出本泛黄的维修日志。2009年6月15日的页面上,父亲的签名力透纸背:"宁建国,维修厨房水管,谢氏钟表行第4712单"。旁边是谢父的批注:"带女儿来的客户,小姑娘抱着棉花糖,说我的齿轮像星星。"
"你看。"谢栖迟指着日志里夹着的照片,"这是你吧?"
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粉色连衣裙,手里举着棉花糖,站在维修井旁,笑得见牙不见眼。父亲穿着蓝色工装,蹲在井里,手里攥着齿轮,抬头看向镜头。背景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在摆弄钟表,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面投出齿轮的影子。
"我爸说,那天你把棉花糖分给了他。"谢栖迟的声音放轻,"他记了九年,说这是最甜的一单。"
鸣夏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日志上。谢栖迟手忙脚乱地翻出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猎户座:"甜的!治哭!我爸说甜食能刺激多巴胺分泌。"
"你爸还说什么了?"鸣夏哽咽着问。
"他说..."谢栖迟突然转身指向天空,"参宿四要爆炸了!"
"骗子。"鸣夏破涕为笑,"参宿四爆炸是六百年后的事。"
"但我们现在看见的光,是它六百年前发出的。"少年转头,眼睛在雨幕中发亮,"有些东西,早就在时光里埋下了种子。"
渃念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鸣夏!谢栖迟!你们在天台演偶像剧呢?雾绡说流星雨提前到八点了!"她举着两把伞冲进天台,马尾辫上的橡皮筋还沾着蓝色颜料——那是昨天画黑板报时蹭的。
"哇!"渃念看着铁盒里发光的齿轮,"你们俩背着我搞魔法?"
"是时光修理术。"谢栖迟正色道,"宁师傅和谢师傅的联名款。"
"那我要当首席体验官!"渃念从包里掏出橘子汽水,"修好水管和铁盒,必须庆祝!"
三人躲在天台棚子下喝汽水,听齿轮在铁盒里轻轻转动。谢栖迟说起父亲的钟表行,说起那些被时光磨损的老物件,渃念则分享鸣夏小时候把蚯蚓放进男同学铅笔盒的壮举,逗得鸣夏差点喷汽水。
"所以..."渃念突然正色,"你们真打算开修理铺?"
谢栖迟和鸣夏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修水管、修钟表、修老物件。"鸣夏说,"顺便修修时光。"
"还要修谢栖迟的臭脾气。"渃念补充,"以及宁鸣夏的熬夜习惯。"
暴雨渐歇时,雾绡抱着望远镜上来了。谢栖迟焊的底座稳稳立在天台,齿轮星轨仪投射出夏季大三角,织女星正好落在鸣夏发梢。渃念举着手机拍视频,嘴里念叨着"修理铺开业大吉",谢栖迟则调试着望远镜,时不时偷瞄鸣夏。
"看!流星!"雾绡突然指着东方。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光划破云层,拖出长长的尾巴。鸣夏闭上眼睛,听见谢栖迟在耳边说:"其实每颗流星都是时空的裂缝,有人正在缝补它。"
她睁开眼,看见渃念的笑脸被星光照亮,谢栖迟的星轨仪转动着,远处的老楼窗户透出暖黄的灯。父亲的齿轮在铁盒里转动,像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原来时光从不会真正带走什么,它只是把回忆磨成齿轮,等着合适的人让它们重新转动,发出光亮。
"第一单生意。"渃念突然掏出张纸条,"302室王奶奶的座钟不走了,报酬是她亲手做的桂花糕。"
谢栖迟接过纸条,在星轨仪的光里展开:"今晚八点,准时开工。"
鸣夏看着纸条上歪扭的字迹,想起父亲日志里的4712单,突然伸手握住谢栖迟和渃念的手:"开工。"
老楼的走廊里,齿轮声、笑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写给时光的歌。宁鸣夏知道,从今天起,每个深夜都会有光,每个裂缝都会被修补,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有谢栖迟的齿轮,渃念的橘子汽水,还有父亲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这晚的流星雨格外璀璨,照亮了老楼的每一扇窗户。在302室的座钟旁,谢栖迟的扳手与鸣夏的管钳碰在一起,渃念的桂花糕香气弥漫,雾绡的望远镜指向参宿四的方向。时光的齿轮缓缓转动,将过去与现在编织成网,网住所有的遗憾与希望,让它们在老楼的灯光里,重新绽放出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