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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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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很尴尬,谢漪白像被裹上了束身衣,全身爬满窒息感,酒当即醒了大半。他算是很容易害羞的人,幸而在诸多突发情况中练就了一定厚度的脸皮,嘀咕道:“我以为是来接我的车,我还是下去等吧……”
然而他一拉动车门,竟然上锁了。
“不好意思,按错了。”前面的人说,却没有要解锁的意思,“就在车里等吧,雨下太大了。”
由于谢漪白不是彻底清醒的状态,防备心大幅度减低,而且他天生记性好,台词背得快,人名也记得熟,盛柯的声音和长相都很有辨识度,没看到正脸他也隐约觉得这是他认识的人。
很快对方又问:“邹延还在上面吗?”
加上这句话更不会出错了,此为上次喂他吃闭门羹的小巨导本人。谢漪白应道:“嗯,柯导你为什么不上去呢?”
盛柯:“上面我没有要找的人。”
谢漪白听着感觉话里有话。邹延是要找人才加入这场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庆功宴的?不过这铁定和自己没关系,他又问:“你是专程来接送他的?”
他不了解这两人的关系,但导演和制片人私下往来密切不足为奇。
“我们还有别的事,我在等他下来。”盛柯倒没说谎,他和邹延还要赶明天上午的飞机去洛杉矶。这几个小时他其实不必等在这里,只是他不太挑剔环境,小憩和抽根烟而已,在车里就够了。
“哦……你们这么忙啊……”谢漪白陷在干净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没了风雨的吹打,身体逐渐放松,在淡淡的车用香氛、被吹散的烟味和扑鼻的雨水味中,他的脑袋陡然昏沉,就像关机关到一半,很多功能停用了,只剩下最基础的选项。
“等车来了你叫我下……”说着他就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匀长。
盛柯见他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睡着了,简直有些震撼,路上遇见流浪猫躺倒在脚边,被碰瓷的那种震撼。由于他连处理流浪猫的经验也没有,对待一个说睡就睡的大活人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由着谢漪白睡去。
抽完一支烟,盛柯关上车窗,他的衣袖和裤子被雨水淋湿,潮乎乎地贴着皮肤,被暖风一烘,困意在无声中传染。此时一道亮光横扫过黑夜,穿透了昏昧的车内,谢漪白睡得香,光线和手机振动都没将他唤醒。
盛柯看到雨中驶来的车辆,耳边是嗡嗡响声,他调整座椅靠背的倾斜度,扭腰向后,欠身到后座,找寻谢漪白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助理来电。
他接通一讲话,那头明显一愣:“你是?”
盛柯不啰嗦,说:“到一楼没有?看得到门口那辆飞驰吗?车牌号2219,你叫上司机,拿两把伞过来,他睡着了。”
助理搞不清状况,但听得懂指令,按他说的打了伞带着司机过来。
谢漪白在车门被打开的霎间苏醒过来,他的后颈轻微酸胀,扬起的下巴尖被冷光抚摸着,发丝间的银白独角兽一晃荡,从耳垂脱落下去。
他毫无察觉地被助理扶下车,鞋尖落在水洼里,雨水敲打伞面的声响和手背冰凉的湿意迫使他回到现实。
睡着了啊……谢漪白揉了揉额头,痛。
副驾驶座的车窗开着,他隔着一座的距离瞥见那半张脸,盛柯没看他,只说了句:“路上小心。”
体面人。谢漪白恍惚地说谢谢,在大雨里提步迈向自己的车,他走得像逃,助理小跑着给他打伞。
坐回自己的座驾内,谢漪白回过味来,后背冒出一身羞赧的热汗,他困扰地抠着脑壳,后悔自己的粗心毛躁。
哎。
不过后悔也没啥用,谢漪白用自我挖苦的口吻向助理吐槽道:“你迟迟不来,我以为那辆车是我们的,就坐上去了……你说他一个人,这大晚上的也不上锁,我一拉门就开了,真是的,尴尬死我了,也怪我眼拙……”
助理张口结舌道:“不是你朋友啊?”
“不是啊,就见过一面,还好不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谢漪白摆手道,“别提了别提了,回家睡觉吧。”
彼时邹延还在酒桌上与人谈笑风生。
他想推销一个剧本,不需要耗费太多口舌,盛柯的创意那么天马行空,想法那么不切实际,拍出来的片子却从不亏钱,都是赚的——全是拜他这个制片人的商业头脑所赐。实绩比任何天花乱坠的话术都有效,奖项与票房足够说明,他是个了解艺术价值的商人,十分懂得平衡想象力与现实。
再加上他是导演系出身,有敏锐的文艺嗅觉,有的文本不适合做电影,更适合改编为长剧,就比如《滚边刀》,影视不分家这句话没毛病,如果他能玩转电影,那连续剧必然可行。
人在年轻气盛时,总有一股没来由的盲目自信,相信自己无所不能。而邹延幸运在他有底气,既然谢漪白不接收他的邀约,他就主动渗透到对方的圈子。
至于谢漪白阴差阳错上了别人的车的这一插曲,他从头到尾是一无所知的。
凌晨一点,雨停了,盛柯打了个盹儿,再睁眼便是听到有人在敲车窗玻璃。
邹延醉醺醺地坐上副驾,慢腾腾地系着安全带,目光迷瞪瞪地问:“你一直等在这儿啊?”
“嗯。”盛柯嫌他带来的酒气重,敞开两边的窗,让雨后腥风贯穿而过。
“我这消息是放出去了,就等鱼儿上钩。”邹延意气扬扬道,“今晚见到他了,就坐我旁边,染了头发,嘿。”
我也见到了。盛柯想着却没说,而是问:“是真心喜欢吗?”
“那还能是假的?我的心就没有像今晚这样跳过。”邹延捂着胸口陶醉道,喊出壮志豪言,“网剧?拍的就是网剧!狗不拍我拍!”
“你直接表白,不比搞这套弯弯绕绕的更管用?”
“追人就得拿出十足的诚意,人家是大明星,出门众星捧月,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会缺你那几句表白和一束花?”
盛柯道:“话是这么说,我就怕你一厢情愿地付出,最后对方不领情,你要怎么办?”
“我会用我的真心打动他!”邹延情绪充沛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就等着瞧吧!”
“我是觉得感情上你情我愿、有来有往为佳,强扭的瓜不甜。”盛柯说完这句,就不再发表意见。他也不是存心想看哥们儿的笑话,但当金主砸钱捧角儿,纯粹是自我满足。而且现在的明星和从前的戏子不同了,有钱有势,不会被鲜花和表白打动,难道会被你给的那三瓜两枣打动?
邹延能给的远比三瓜两枣多——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谁知他担忧的对象非但不以为然,还反呛道:“哟,你一个母胎solo还给人做起情感顾问了?有那资格吗你?”
“行,当我没说。”盛柯点开导航,输入机场为目的地,专心开车。
凌晨两点半,车辆驶入航站楼地下的停车场。邹延在车上睡了片刻,打起精神下车,去后备箱拎出二人的行李箱。
车要在机场停放三天,所以盛柯走前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的文件或物品;而此举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在后排座椅下捡到一只独角兽样式的耳坠。
这只能是谢漪白落下的。盛柯的眼尾余光一瞄,邹延站在他后边,守着两只行李箱打哈欠。
如果开头没说,那就不能再说了。盛柯不动声色地将那只耳坠子捏进掌心,再佯装无事地关上车门,他伸手掏出车钥匙的同时,独角兽落入兜里。
锁上车,他把钥匙抛给邹延,“回来该你开了。”
邹延正揉着眼睛,不得不腾出手来接住他的吩咐,习惯性斗嘴:“不就让你多开了一次吗?看你小气的。”
盛柯心里有鬼,一路不答话。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心虚的,天地为鉴那纯属意外,是谢漪白自己闹出的乌龙;明明事出有因、堂堂正正,他何苦有口难言?
可每每看向邹延的脸,他又会放弃坦诚的想法。归根结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区区一只耳坠,假装没见过就是。
人一旦心里有所惦记,就免不了做出些多余的举动。
进了头等舱休息室,盛柯和邹延各占一间淋浴室,让热水洗去一天的疲惫。
邹延对着镜子刮胡子,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有了心上人,也会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样貌;他身量高骨架舒展,五官清晰比例和谐,日常也注重健身锻炼,精神头不错,收拾一番还算有点人样的。
在另一间的盛柯也才照完镜子,他皮肤薄,做过清洁的面部会有不均匀的泛红,尤其是鼻头和双颊,显得没平常那么严肃。他拿起手机,只花几分钟时间,就要到了谢漪白的微信名片。
偏偏这样凑巧,凌晨三点半,谢漪白的觉睡到一半,口渴得醒来。他喝光两杯温水,稍微好受些,顺便看了看手机。
他的微信有新好友验证。这是他的私人微信,只添加有来路的人,像是当面扫码、熟人推荐,这条验证信息的来源显示是名片推送,干他们这一行的,昼夜颠倒24小时在线是常态,所以谢漪白没多想,点了同意。
他喝口水的功夫,对面就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K:之后邹延如果约你,请你确定你对他有意思,再答应他。
“噗……”谢漪白喷出半口水。
他擦拭着手机屏幕上的水渍,再一看,对方已经撤回了。
谢漪白发过去一个问号:?
——变成红色感叹号了!
K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 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谢漪白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两个字: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