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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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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花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呸”了一口吐掉刚才摔倒时啃了一嘴的草根沙土。
出门前偷的那几个窝头支撑着她就这样跑了一夜。
再坚持一会,看到铁轨就能休息了。
她那双瘦的皮包骨头的手里牢牢提着一个打满补丁的,水洗蓝已经要褪成白色的包袱,随着她急速的步伐晃荡着,显得里面本身就没多少东西。
是啊,一个常年生活在哥哥嫂子手里的孤女,哪还有什么东西可拿。
不过就是一件嫂子穿不下便宜了她的破衫子,和昨日她一个人蒸出一笼屉又偷出来几个的窝窝头。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东西——大哥的介绍信,离了这东西,要是被抓着,她就只能被扭送回来,到那时的日子才有的更难过。
这是夏日里,山下的麦田绿油油的,在太阳底下泛着光,她不敢下去,怕被人瞧见,只能顺着山路跑。山上多少有几棵树能挡挡太阳,不至于一天就晒死了她。
只是没有水喝。
张小花艰难的从口腔里搜刮着口水,试图抿一抿干巴得快要裂开的嘴唇。但几分钟前刚被她搜刮完的地方,此时也不大能救得了她。
还有多久的路呢?到了铁路边上又该怎么爬上火车呢?怎样才能不被抓到呢?
这些疑问足以让一个仅凭一腔热血就跑出来的15岁孩子头脑冷静下来。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只能向前走下去。
张小花回忆着村里人聊天打屁时说过的,离现在的她大约还有七八公里的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有点钱,冬日子里也根本不愁煤炭用。
为什么呢?
是说他们村子地势高,火车到这上不去,得停下来再接一个车头才能顺利开行。停下来这时间,尤其是到了晚上,各家子都派人扒上去偷煤或是偷点别的。
时间长了,还有专门望风的,没等公安同志过来,他们早就一窝蜂的跑了。
——所以她也有机会扒上去,只要上去了,她知道,一天多就能到她要去的地方。
太阳刚偏到西边,走到山卡子的张小花才终于看到了那两条黑色并行的铁轨线。她靠着一颗松树坐下来,在树旁的草地上扒拉了几下,幸好还有几颗野草莓没被动物们吃掉,她一口一个,张嘴的时候还不小心扯烂了粘在一起的嘴皮,呲着牙把那溢出的血珠子也小心的舔了。
真甜。
说不好是果子还是自己的血。
嗓子稍微没有那么干了以后,她解开包袱皮,从中掏出半个窝窝,又摸了摸最重要的那张纸,这才放心的又包好,打上死结。
窝窝有些扎嗓子,不过有得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等待火车来的这段时间,她又回头看向自己的来时路。那个不愿称之为家的地方已经消失在一座又一座大山的背后,也好像把失去父母以来,这六年的艰难生活也丢在了身后。
只要我能逃出去,她想,我一定会过好我想要的日子。
太阳终于隐入群山之中,趁着这最后一点光线,张小花向那唯一点了灯的铁路站摸去,铁轨旁有人开始打着手电巡逻,她离着十来米就停下,盼望着车来的时候不会被人发现此处还有一个她。
从昨夜出逃就没合过眼的她悄悄打起了盹。
这一迷瞪,便不知过了多久。
有什么大家伙发出“呜呜”的鸣声,哐里哐啷的大动静吓醒了张小花。
她猛地睁开眼,心情的激荡无法表述。
火车向两边吹着热气,树枝都开始了抖动,慢慢地,慢慢地,车头从她身旁经过,接着是一节又一节黑黢黢的厢车。直到它完全的停下来。
夜色中,嘈嘈杂杂的声音变得清晰,工作人员的呼喝声,巡逻人员的警告声......顾不了这旁的许多,张小花踩着车厢连接处的铁把子,双手把住车厢的边框,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把一只脚也勾上去。
巡逻的脚步愈发近了。
狠着劲,她把身体的重心再往上提,终于,一个翻身,她落进了硌的全身都疼的煤堆上。
来不及看自己是否有伤,她急忙蜷缩进一个角落里,把包袱往身后一藏,赶紧往自己身前扒拉煤块。
不一会儿,除了两侧的板壁能让她稍微活动一下,她的双腿已经完全淹没在了煤堆里。巡逻的人爬上来拿手电照了照,也没看见拐子里藏了个人。
火车重新发动的一刹那,鲜少掉眼泪的她不知怎的,突然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不想浪费的她就这样,把那滴泪水舔进了嘴里。
是咸的,是苦的。
可在这茫茫的夜色里,她的内心却第一次不再惧怕。
去吧,到更广阔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