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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朝堂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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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皇城,紫宸殿。
夜色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上。殿内,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耸的藻井,日月山河的雕绘在无数牛油巨烛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混合着龙涎香、墨汁与权力腐朽气息的阴冷。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龙椅之上,年仅十三岁的小皇帝萧承嗣,裹在过于宽大的明黄龙袍里,小小的身躯几乎被淹没。他努力挺直腰背,试图维持天子的威仪,但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庞上,细密的汗珠正沿着鬓角滑落,紧抓着鎏金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茫然、惊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幼兽被逼入绝境般的挣扎。
御阶之下,当朝首辅,魏国公魏贤,身着深紫色仙鹤祥云补子官袍,手持白玉笏板,如同山岳般矗立。他面容儒雅,三缕长须垂在胸前,看似恭谨,然而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滚着掌控一切的威压与一丝……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审视。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锁在龙椅上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殿内,文武百官肃立。紫袍玉带的三公九卿,绯袍银鱼袋的六部要员,青袍鹌鹑补的科道言官……一张张或苍老、或精干、或木然、或隐含算计的面孔,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魏贤身上,又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龙椅上的小皇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陛下!”魏贤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殿内的死寂,“雁门关军报!吴琬琬卿勾结凉国逆贼拓跋雄!悍然袭击我南楚运粮船队!焚毁战船!劫掠粮草!致使前线大军粮草告急!其通敌叛国!割地卖国!罪证确凿!罄竹难书!老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褫夺吴琬琬卿一切封号!将其定为国贼!昭告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话音未落!
“臣附议!”
“吴琬琬卿罪该万死!”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如同得到了信号,十几名依附魏贤的御史、给事中、六部官员齐刷刷出班跪倒!声音或激昂,或沉痛,或悲愤,汇成一股汹涌的浪潮,朝着龙椅上那个单薄的身影狠狠拍去!每一句“附议”,都如同一块巨石,砸在小皇帝萧承嗣的心上,砸得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这……这……”小皇帝嘴唇哆嗦着,求助般地看向侍立御座旁的大太监总管高德胜。高德胜低眉顺眼,如同泥塑木雕,只有那低垂的眼帘下,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魏贤那张看似沉痛、实则掌控一切的脸。
“陛下!”兵部尚书李崇义踏出队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痛心,“魏相所言,句句属实!吴琬琬卿此女,包藏祸心久矣!其拥兵自重,藐视朝廷!勾结外敌,劫掠军粮!此乃动摇国本!祸乱江山之大罪!若不严惩!恐……恐社稷危矣!陛下危矣!老臣恳请陛下,当机立断!速速下旨!将其定为国贼!命天下共讨之!共诛之!”
“天下共讨!共诛之!”
“共讨之!共诛之!”
跪倒的魏党官员齐声高呼!声震殿宇!那声音中蕴含的逼迫与威胁,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勒紧了小皇帝的咽喉!
小皇帝萧承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看跪倒一片、群情汹汹的魏党官员,看看沉默如山、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魏贤,再看看手中那份刚刚送达、墨迹未干的、由南楚项燕亲笔所书的、字字泣血控诉吴琬琬卿“滔天罪行”的军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仿佛看到吴琬琬卿带着如狼似虎的北斗军和凉国铁骑,踏破皇城,将他从龙椅上拖下来……而魏贤,是他唯一的依靠……
“朕……朕……”小皇帝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他猛地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那冰冷的字眼:
“准……准奏……”
“即……即刻下旨!褫夺吴琬琬卿……一切封号!定为……国贼!昭告天下……共……共讨之!”
“陛下圣明!”魏党官员齐声高呼,声音中充满了胜利的狂热!
魏贤低垂的眼帘下,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得逞般的笑意,一闪而逝。他微微躬身:“陛下圣明!老臣……即刻拟旨!”
退朝的钟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皇城中回荡。
小皇帝萧承嗣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龙椅之上。明黄的龙袍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看着魏贤在群臣簇拥下,如同众星捧月般离开紫宸殿的背影,那背影高大、威严、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将他牢牢压在阴影之下!
“陛下……该回宫了……”高德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提醒。
小皇帝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惊惶的眼睛,此刻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如同困兽般的血红光芒!他死死盯着高德胜那张布满谄媚皱纹的脸,声音嘶哑破碎:“滚!都给朕滚出去!”
高德胜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躬身:“是……是……老奴告退……”他带着一众内侍,如同潮水般退出了空旷死寂的大殿。
巨大的紫宸殿内,只剩下小皇帝萧承嗣一人。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蜷缩在冰冷的龙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明黄的龙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父皇……母后……皇叔……”他低声呜咽着,声音充满了无助和绝望,“我……我该怎么办……我……我好怕……”
就在这时!
“陛下……”一个极其轻微、如同蚊蚋般的声音,在空旷大殿的角落响起!
小皇帝猛地一惊!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跳起!厉声喝道:“谁?!”
只见大殿角落,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个身着最低等内侍服饰、身材矮小、面容极其普通的老太监!他步履蹒跚,脸上带着卑微的、近乎谄媚的笑容,正是平日里负责打扫紫宸殿角落、几乎无人注意的老太监——福顺!
“福顺?”小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还没走?”
福顺佝偻着腰,快步走到御阶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依旧低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陛下……老奴……老奴有罪……老奴……斗胆……惊扰圣驾……”
“你……你想干什么?”小皇帝警惕地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佩玉——那是他唯一能用来“防身”的东西。
福顺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怜悯,有决绝,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冀。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双手高高捧起!
“陛下……此物……乃……乃老王爷……镇北王萧彻……临终前……托付给老奴的……”福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王爷……让老奴……在陛下……最无助之时……交给陛下……”
“皇叔?!”小皇帝浑身剧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几步冲下御阶,一把夺过福顺手中的油布包!手指颤抖着,撕开油布!
里面!赫然是一枚……通体黝黑、非金非木、造型古朴、刻着北斗七星纹路的……虎符残片!正是那日王府被抄时,老王爷萧彻饮鸩前,暗中交给福顺保管的……北斗军虎符!另一半,在吴琬琬卿手中!
虎符入手冰凉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铁血与忠诚气息的悸动,瞬间传入小皇帝掌心!仿佛握住了百万雄兵!握住了……最后的希望!
“皇叔……皇叔他……”小皇帝捧着虎符,如同捧着烫手的烙铁,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他……”
“陛下!”福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老王爷……是冤枉的!王府……是冤枉的!吴将军……更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魏贤!都是那老贼!一手策划的阴谋!他矫诏抄家!逼死老王爷!构陷世子!污蔑吴将军!为的……就是彻底铲除镇北王府!掌控北斗军!独揽朝纲!图谋不轨啊陛下!”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小皇帝的心头!震得他魂飞魄散!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虎符,看着福顺那张写满悲愤与决绝的脸,脑海中瞬间闪过老王爷萧彻临终前那双怒视苍穹、死不瞑目的眼睛!闪过世子萧战在暖阁中呕血昏迷的惨状!闪过吴琬琬卿在雁门关浴血奋战的玄色身影!
一股巨大的悲愤与屈辱!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中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
“魏……贤……!”小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滔天的愤怒!
“陛下!”福顺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王爷……临终前……还托付老奴……将此物……交给陛下……”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整齐、边缘磨损、带着岁月痕迹的信笺!信封之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极其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那是他父皇!先帝萧衍的笔迹!
“父皇?!”小皇帝失声惊呼!颤抖的手接过信笺!展开!
信纸已经泛黄,墨迹也有些模糊,但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吾儿承嗣亲启:若见此信,朕恐已不在人世。魏贤其人,鹰视狼顾,野心勃勃。朕在,尚可制衡;朕若不在,其必为祸!萧彻皇弟,忠勇无双,乃国之柱石,亦为吾儿之屏障!若魏贤构陷于他,必是图谋不轨!吾儿切记!不可轻信!当暗中联络忠直老臣!如太傅张廷玉、左都御史王朗、兵部侍郎周淮安等!倚仗萧彻皇弟!制衡魏贤!护我大燹江山!切记!切记!”
信笺末尾,盖着一枚鲜红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传国玉玺印!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小皇帝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他死死攥着信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身剧烈地颤抖!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父皇!父皇早就知道!父皇早就看穿了魏贤的狼子野心!父皇……把最后的希望……托付给了皇叔!托付给了……他!
而他……他做了什么?!他听信谗言!他下旨抄家!他逼死了皇叔!他害了堂兄!他污蔑了堂嫂!他……他成了魏贤手中的刀!成了……害死自己亲人的……帮凶!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噗——!”小皇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也染红了手中那封沉甸甸的遗诏!
“陛下——!”福顺大惊失色!扑上前想要搀扶!
“朕……没事!”小皇帝猛地抬手!阻止了福顺的靠近!他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所有的迷茫、恐惧、软弱……都在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入绝境、退无可退后……玉石俱焚的狠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紫宸殿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天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淬火利刃般的冰冷与坚定:
“魏贤……老贼……朕……要你……血债血偿——!!!”
三日后。深夜。皇城秘道。
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浓重的霉烂、尘土和陈年血腥混合的腐朽气息。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行,两侧粗糙的石壁上凝结着厚厚的、湿滑冰冷的黑色苔藓,在微弱火把光芒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污血。脚下是凹凸不平、积满污水的石板,每一步都发出粘稠的、令人心悸的啪嗒声。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砸在脖颈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通道深处,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只有火把跳跃的光晕在石壁上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影子。
小皇帝萧承嗣身着一件半旧的、毫不起眼的玄色内侍服,脸上涂抹着锅灰,遮掩了原本的肤色。他佝偻着腰,紧跟在福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冰冷的污水浸透了他的靴子,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蔓延全身,让他忍不住牙齿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呛得他喉咙发痒,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胸口的北斗虎符残片紧贴着肌肤,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却带着奇异力量的悸动,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这条隐藏在皇城根下、只有历代帝王和心腹死士才知晓的绝密通道,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生路!他害怕黑暗中随时会出现的魏贤爪牙!害怕这幽深的地道会突然坍塌!更害怕……自己这孤注一掷的冒险……会彻底失败!
“陛下……小心脚下……”福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息和疲惫。他手中的火把光芒摇曳,映照着他那张布满皱纹、写满紧张与决绝的脸。
“嗯……”小皇帝艰难地应了一声,声音嘶哑。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后果,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父皇遗诏上的字句,回响着皇叔饮鸩自尽的惨状,回响着魏贤在朝堂上那副掌控一切的嘴脸!恨意!如同燃烧的火焰!驱散着恐惧的寒意!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
“到了……陛下……”福顺停下脚步,喘息着,指向通道尽头一处被巨大石板封堵的出口,“外面……就是……太傅府……后花园的……假山……”
小皇帝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恐惧,示意福顺推开石板。
“嘎吱——!”
沉重的石板在福顺的奋力推动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移开一道缝隙!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小皇帝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朦胧的月光和……假山嶙峋的轮廓!
“陛下!快!”福顺低声道。
小皇帝不再犹豫!一矮身!如同狸猫般钻出通道!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身体却因寒冷和紧张而剧烈颤抖!
“谁?!”一声低沉的喝问!如同惊雷!在寂静的花园中响起!
小皇帝骇然失色!猛地抬头!
只见假山阴影中!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现!手中兵刃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冷峻!正是太傅张廷玉府上的护卫统领——铁鹰!
“铁……铁统领!是朕!”小皇帝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
铁鹰看清小皇帝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急促:“陛下!此地危险!快随末将来!”
他一把拉起小皇帝,几名护卫立刻围拢上来,形成一道人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行人迅速穿过花园,朝着府邸深处一处偏僻的书房疾步而去!
太傅府书房。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烛火在精铜灯架上静静燃烧,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昏黄。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檀香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太傅张廷玉,身着一件半旧的深青色常服,端坐在书案后。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抄本——正是那份褫夺吴琬琬卿封号、将其定为国贼的矫诏!他的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兵部侍郎周淮安,一个身材瘦削、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官员,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愤怒。左都御史王朗,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此刻也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砰——!”张廷玉猛地一拍书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魏贤老贼!欺君罔上!构陷忠良!逼死亲王!囚禁世子!如今……竟敢矫诏!将国之功臣!定为国贼!此獠……此獠不除!国无宁日!社稷危矣!”
“太傅息怒!”周淮安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愤,“魏贼势大!爪牙遍布朝野!禁军皆在其掌控之中!我等……空有报国之心!却……却无回天之力啊!”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老贼……祸乱朝纲?!看着镇北王府……含冤莫白?!看着吴将军……在边关浴血奋战!却被扣上叛国的罪名?!”王朗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光芒,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悲愤,“老王爷……老王爷他……死不瞑目啊!”
书房内,一片死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蔓延。
就在这时!
“太傅!周大人!王大人!陛……陛下驾到!”书房外,传来铁鹰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什么?!”书房内三人同时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小皇帝萧承嗣在铁鹰和福顺的护卫下,踉跄着冲了进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浑身湿透,沾满污泥,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惊惶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火焰!
“陛下?!”张廷玉、周淮安、王朗三人目瞪口呆!随即慌忙跪倒在地!“老臣(微臣)……参见陛下!”
“平……平身!”小皇帝的声音嘶哑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几步冲到书案前!猛地将手中那枚冰冷的北斗虎符残片!狠狠拍在桌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张太傅!周侍郎!王御史!”小皇帝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扫过三位老臣震惊的脸庞,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魏贤老贼!矫诏!抄家!逼死皇叔!囚禁皇兄!污蔑皇嫂!祸乱朝纲!图谋不轨!其罪……罄竹难书!朕……要诛此国贼!清君侧!正朝纲!”
他猛地抓起桌案上那份矫诏!双手用力!“嗤啦——!”一声!将其撕成两半!狠狠掷于地上!
“此乃伪诏!朕!绝不承认!”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朕!命尔等!即刻联络忠直之士!暗中准备!收集魏贼罪证!联络禁军中尚有忠义之心者!待时机成熟!朕……亲自下旨!诛杀此獠!”
“陛下圣明——!!!”张廷玉、周淮安、王朗三人热泪盈眶!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们看到了!看到了这个少年天子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绝!看到了……大燹江山最后的希望!
“还有!”小皇帝的目光转向张廷玉,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重,“即刻……选派心腹死士!持朕密旨!星夜兼程!赶赴雁门关!面见吴将军!”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御笔!饱蘸浓墨!在铺开的明黄绢帛上,奋笔疾书!笔锋凌厉!字字如刀!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知将军忠勇,受奸佞构陷,蒙不白之冤。王府之难,朕之过也!痛彻心扉!今查魏贤矫诏欺君,祸乱朝纲,罪证确凿!朕已洞悉其奸!将军坚守雁门,力拒外侮,功在社稷!朕心甚慰!若将军能助朕……诛杀国贼魏贤!拨乱反正!则……前事不咎!镇北王府一切冤屈!朕……亲自昭雪!将军及麾下将士!皆……赦免无罪!官复原职!加官进爵!钦此!”
他放下御笔!拿起案头那枚小巧的、却代表着帝王权威的“天子行玺”!重重盖在绢帛之上!鲜红的印玺!如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昏暗的书房!也照亮了三位老臣眼中狂喜的泪光!
“将此密旨!交予吴将军!”小皇帝将密旨卷起,郑重地交给张廷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最后的期盼,“告诉她……朕……等着她……回京……清君侧!”
“老臣……遵旨!”张廷玉双手颤抖着接过密旨,如同接过千钧重担!眼中充满了决绝!
“铁鹰!”小皇帝猛地转身!
“末将在!”
“着你亲自挑选鹰卫死士!护送密使!穿越封锁!务必……将密旨……亲手交到吴将军手中!”小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末将……万死不辞!”铁鹰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小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切,胸中翻腾的激荡稍稍平复。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拂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他望向西北方向,那片被烽烟笼罩的天空。胸口的北斗虎符残片,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悸动。
皇嫂……朕的旨意……你……会信吗?
朕……等着你!
七日后。夜。雁门关,将军府。
烛火摇曳。吴琬琬卿端坐案前,目光落在刚刚送达的、由林墨亲笔书写的渤海湾劫粮详细战报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口那枚温热的血玉符咒,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如同萧战微弱心跳般的稳定悸动。劫粮成功,关内粮草危机暂时缓解,将士们士气大振。然而,关外南楚大军依旧虎视眈眈,凉国拓跋雄的使者如同跗骨之蛆,京城的魏贤更是如同悬顶之剑……
“将军!”亲兵统领林风(林墨副手)快步趋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惊疑,“关外……有密使求见!自称……奉……奉天子密旨!”
“天子密旨?”吴琬琬卿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魏贤的诡计?还是……
“带进来!”她的声音冰冷无波。
片刻后,两名风尘仆仆、浑身浴血、甲胄残破不堪的汉子被带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的刀疤,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铁鹰!他身后,一名鹰卫死士,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沾满泥污和血渍的铜筒!
“末将……御前鹰卫副统领铁鹰……参见将军!”铁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干裂,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死里逃生的庆幸,“奉……奉陛下密旨!星夜兼程!特来……面呈将军!”
他颤抖着双手,解开油布,取出铜筒,旋开筒盖,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双手高高捧起!
吴琬琬卿缓缓起身。她的目光扫过铁鹰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扫过他身后那名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死死护着铜筒的死士,最后落在那卷明黄的绢帛上。胸口的血玉符咒,毫无征兆地!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烈火灼烧般的剧烈悸动!一股庞大、浩瀚、带着无上威严与……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冲入她的识海!
那是……龙气?!是……天子气运?!更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绢帛。
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清越而带着一丝稚嫩,却字字如刀、力透纸背的御笔!如同惊雷!在她眼前炸开!
“……朕知将军忠勇,受奸佞构陷,蒙不白之冤。王府之难,朕之过也!痛彻心扉!今查魏贤矫诏欺君,祸乱朝纲,罪证确凿!朕已洞悉其奸!……若将军能助朕……诛杀国贼魏贤!拨乱反正!则……前事不咎!镇北王府一切冤屈!朕……亲自昭雪!将军及麾下将士!皆……赦免无罪!官复原职!加官进爵!钦此!”
鲜红的“天子行玺”印!如同燃烧的烙印!狠狠烫在她的瞳孔深处!
赦免无罪?前事不咎?官复原职?加官进爵?
吴琬琬卿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荒谬与滔天怒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狂笑!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怆!无尽的嘲讽!无尽的……杀意!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刺向跪在地上的铁鹰!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滴血的恨意:
“赦免?!”
“前事不咎?!”
“官复原职?!”
“加官进爵?!”
她猛地踏前一步!玄色的披风无风自动!一股狂暴无匹的杀气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书房!
“老王爷的命……谁来赦免?!”
“世子的血……谁来不咎?!”
“王府的冤屈……谁来昭雪?!”
“我北斗军将士的血……谁来偿还——?!!”
她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撕裂天地的力量!狠狠砸在铁鹰的心头!震得他脸色惨白!浑身剧震!
胸口的血玉符咒!在狂怒的催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烈日般灼目的赤红光芒!瞬间照亮了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也照亮了绢帛上那刺目的“赦免”二字!
“回去告诉小皇帝!”
吴琬琬卿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破灭一切的决绝!
“我吴琬琬卿……要的……”
“从来就不是什么……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