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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金钱的重量与饲主的“新玩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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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重归死寂。
张老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最终被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彻底隔绝。外界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房子里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幽香和令人窒息的威压。
林晚晚依旧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指尖深陷进纸张里,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信封,传递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实在感。
钱。很多钱。
张老说的“数额不小”和“私下的一点心意”叠加在一起,厚度惊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叠纸币边缘的硬度,甚至能隐约闻到新钞特有的油墨味。
这感觉…很奇怪。
她的灵魂依旧麻木,眉心烙印依旧灼痛,身体依旧冰冷虚弱。但怀里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极其微弱地、却又固执地,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不是喜悦,不是希望。而是一种…更加 primitive、更加本能的…占有感。
这是她的。是“林晚晚”的。不是“饲料”的,不是“所有物”的。是那个曾经会为了生活费发愁、会对着超市打折海报精打细算、会因为拿到一笔奖学金而开心好几天普通女孩——林晚晚的。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空洞的目光落在那个土黄色的信封上。手指僵硬地、笨拙地,开始拆开信封的封口。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久未活动的滞涩感。
信封里,是几捆码放整齐的、崭新的百元大钞。红色的票面在阁楼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诱人的光泽。最上面,还有一张单独折叠起来的黄色符箓,是张老留下的。
林晚晚的目光掠过那张符箓,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落在了那叠钱上。
她伸出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触摸着那光滑的票面。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性。
然后,她开始数钱。
动作依旧缓慢,却异常专注。苍白的指尖蘸了点唾沫(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她恍惚了一下),一张一张地捻过那些崭新的纸币。细微的、清脆的纸张摩擦声,在死寂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百,两百,五百,一千… 一万,两万…
她数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空洞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什么神采,但某种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光亮,似乎在眼底最深处艰难地闪烁着。
全部数完。整整五万块。
加上之前任务积攒下来的,她那个几乎从未丰满过的银行卡里,此刻竟然拥有了一个对她而言堪称巨款的数字。
她抱着这些钱,一动不动地坐了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感受着那份冰冷的、却实实在在的重量,填补着胸腔里那片被挖空了的、冰冷的虚无。
【呵。】
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玩味和嘲弄的意念,如同幽灵般,毫无征兆地钻入她沉寂的脑海。
林晚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抱着钱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但那空洞麻木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区区凡俗之物,也值得如此?】沈昭的意念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汝之喜悦,廉价得可笑。】
喜悦?林晚晚茫然。她并没有感到喜悦。只是一种…麻木的充实感。
但沈昭似乎将她这细微的反应当成了某种有趣的现象。
【也罢。】冰冷的意念语调微扬,带上了一种仿佛发现了新玩具般的兴致,【既然此物能令你这‘饲料’稍显‘活性’…】
话音未落,林晚晚怀里的那个厚信封,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抽走!
“!”林晚晚空洞的眼睛骤然睁大,一直麻木的身体猛地前倾,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那是一个完全出于本能的、未经思考的动作!
信封悬浮在半空中,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
【想要?】沈昭的意念里充满了恶劣的趣味,如同逗弄爪下老鼠的猫,【求吾。】
林晚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身体因为前倾的姿势而微微颤抖。求她?像乞讨一块骨头的狗?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她麻木的外壳。但她看着那悬浮的信封,看着里面露出的红色纸币,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嗯?】一个冰冷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单音节。
眉心烙印隐隐传来灼痛的预感。
林晚晚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灰般的顺从。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嘶哑的声音:
“…求…求您…”
【听不见。】
“…求您…”声音大了一些,带着压抑的哭腔。
【不够。】
“求求您!把钱还给我!”她终于崩溃般地喊了出来,声音尖锐而绝望,眼泪终于冲破了麻木的堤坝,汹涌而出,“那是我的!求您了!”
悬浮的信封缓缓飘落,重新掉回她的怀里。
林晚晚如同抢回救命稻草般,死死地将信封抱住,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无趣。】沈昭的意念似乎失去了兴致,带着一丝扫兴,【眼泪…滴到钱上了,脏。】
但紧接着,那意念又微微一转。
【不过…既然此物对你‘有用’…】沈昭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此后。完成‘功课’,表现尚可,便赏你一些。】
赏?林晚晚的哭声噎住了。把她自己的钱…“赏”给她?
【若再敢有丝毫懈怠、反抗…或试图隐藏…】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枷锁,再次勒紧她的灵魂,【便一枚…也休想再得到。明白?】
林晚晚抱着怀里冰冷的纸币,身体僵硬,最终,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点了点头。
【很好。】沈昭的意念似乎“满意”了,【现在。吾要休息。安静。】
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令人窒息的威压。
阁楼里,重新只剩下林晚晚一个人,和她怀里那叠仿佛带着体温、却又冰冷刺骨的钞票。
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很久很久。
然后,她开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散落出来的纸币,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叠好,重新塞回信封里。动作仔细得近乎偏执。
做完这一切,她将信封紧紧地、紧紧地抱在胸口,仿佛那是她与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眼神依旧空洞,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更深、更暗的地方,悄悄地、冰冷地…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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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玄灵事务所,老行政楼三楼。
林晚晚沉默地坐在陈哲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旧衣服,头发也仔细梳理过,但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依旧无法掩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如同被雨打湿后的枯叶般的衰败气息。
陈哲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从手中的文件上抬起,落在林晚晚身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探究的意味似乎比以前更浓了些。
“林顾问,这次城西勘探任务的报告和数据分析已经出来了。”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林晚晚面前,“你们采集回来的数据非常关键,尤其是Z-7号点的能量峰值和怨念频谱,为我们厘清地下结构提供了重要依据。辛苦了。”
林晚晚没有去看那份文件,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
陈哲对她的沉默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道:“根据数据分析和一些古籍记载对比,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城西老城区地下,确实存在一个大规模的古战场遗址与乱葬岗的叠加区域,年代极其久远,而且…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扭曲、封印过。近期频繁的施工和地脉变动,惊扰了那里的封印,导致怨气外泄。”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晚晚的反应。林晚晚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
“事务所已经联合相关部门,暂时封锁了那片区域,并开始布置大型净化法阵。不过…”陈哲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核心区域的怨念核心异常强大且顽固,常规净化手段效果甚微,甚至可能引发更强烈的反扑。我们需要…更进一步的解决方案。”
他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份薄薄的、却透着不祥气息的文件夹。文件夹的封面上,印着一个复杂的、扭曲的暗红色符文,旁边用朱砂写着两个古体字——“荒冢”。
“这是最高机密档案,‘荒冢’计划。”陈哲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郑重,“我们需要一支精干的小队,在法阵掩护下,深入核心区,找到并摧毁那个怨念聚合体的核心源头。此次任务危险等级…初步评定为乙级上等。”
乙级上等! 林晚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比城西勘探还要高一个大的等级!那是足以让资深玄师都闻之色变的凶险程度!
“鉴于你上次在Z-7号点的优异表现,尤其是对那种特殊怨念能量的…‘亲和力’和‘处理能力’。”陈哲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晚紧握的双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紧握钞票的触感),“事务所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破格将你列入‘荒冢’计划预备队员名单。”
他将那份印着不祥符文的文件夹,缓缓推到了林晚晚面前。
“这是初步的行动方案和核心区能量结构图。你有三天时间熟悉。三天后,会有一场针对预备队员的选拔考核。”陈哲看着她,语气温和却带着巨大的压力,“林顾问,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机会,但也是…一步登天的机会。任务的报酬,将会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天文数字… 报酬…
林晚晚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直放在膝盖上的、蜷缩的手指,无意识地收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空洞的目光,第一次主动看向了桌上那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文件夹。然后又缓缓移向陈哲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干涩、嘶哑的声音:
“…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