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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痕香灰猫窥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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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大街上千盏灯笼同时亮起的那一刻，整座皇城仿佛被镀了层金箔。酒旗在暖风中舒卷，刚出笼的蟹黄包热气撞上卖糖人的吆喝声，碎成一片甜腻的雾。
"让让！让让！" 赤膊的杂耍艺人头顶十只青瓷碗挤过人群，腰间铜铃叮当乱响。绸缎庄的伙计趁机往贵妇马车里塞了匹流霞锦，却被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用金瓜子打了回来。
醉仙楼二楼突然爆出阵喝彩。 "好！"
波斯舞娘足尖掠过十二只金钹，腕间银链晃得满堂宾客睁不开眼。
一位醉酒宾客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到处晃，随机推来一间屋子，小二一看那屋子门上挂着的猫形铜铃，立刻拦住客人：“哎哟！公子爷您醉啦！这泠然是猫苑司的执爪，萧大人在用，要是扰了他，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公子爷，您这般风流人物，合该在醉月轩赏美人琵琶！刚来了个西域胡姬，眼珠子比御猫还亮！酒钱算小的孝敬，您给个面子。”
那客人却耍横道：“五品官算个屁！这锭金子归你，让那训猫的滚蛋！”
檀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户部尚书之子赵佺踉跄踏入，衣襟半敞，酒气熏天，张口便是醉醺醺的叱骂—— “哪个不长眼的敢占小爷的雅——”声音戛然而止。
窗边，一人执棋落子，闻声未抬眸，只指尖微微一顿。 ——银灰色的长发以一支素玉簪松松挽住半束，余发垂落肩侧，在暮光下泛着冷泽。
赵佺怔住。 他见过无数美人，却从未见过这样……让人不敢放肆的。
那人肤色极白，却不是病态，而是如新雪覆玉，透着清冷贵气。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枚黑玉棋子，指节分明，骨相优雅，似天生就该执笔抚琴，落子定局。
——可偏偏，他膝上蜷着一只烟色的猫。
那猫儿毛色如雾，紫瞳半眯，懒洋洋地扫了赵承德一眼，尾巴尖轻轻一甩，仿佛在嗤笑他的失态。
“赵公子。”清冷的声音响起，那人终于抬眸。 ——琥珀色的眼，沉静如古井，却莫名让人脊背一紧。
赵佺喉头一滚，酒意瞬间散了大半。 他这才注意到——
案几上摊开的不是训猫录，而是一幅未完成的御赐画卷，墨迹尚新。 琴案上搁着一把焦尾古琴，弦上微尘未染，显然常被抚弄。 而那只猫……颈间系着一条极细的金丝链，另一端隐在那人袖中。
——这不是普通文人！
赵佺猛地想起父亲昨日的警告：“近日三皇子新拜了一位老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兼执爪之职，连陛下都赞其‘雅致天成’，你莫要冲撞……”
他额角渗出冷汗，酒意彻底醒了：“抱、抱歉！走错了！”
他慌忙拱手，踉跄退出门外，差点被自己绊倒。
门关上的一瞬，他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和猫儿慵懒的“喵”声。
萧拂云立于案前，指尖拈着一支狼毫，笔尖蘸墨，悬于宣纸之上，却迟迟未落。
“ 湿气重，云儿，我们回去吧。”
窗外，风渐起。 ——枯叶擦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某种细碎的抓挠。
叫云儿的猫，紫瞳半眯，慵懒地蜷在画中，尾巴却诡异地扬起，似在警惕什么。
萧拂云抱着猫，回到府邸。
……
五更刚过，城北的雾气还未散尽，卖豆腐的老张头挑着担子经过徐记绸缎庄时，发现大门虚掩着。他探头喊了两声"徐掌柜"，无人应答，却闻到一股子铁锈味。
"要命嘞！" 老张头突然跌跌撞撞跑到街上，正撞见巡街的衙役。他哆嗦着比划："徐掌柜倒在库房，脖子上两个血窟窿……那、那血都凝成黑块了！"
消息传到刑部时，崔安刚沏好一壶浓茶。白诚急匆匆闯进来，衣摆还沾着露水："大人，徐记绸缎庄出了命案，百姓们都在传……"他压低声音，"说是猫妖索命。"
崔安指节叩在案上："现场看了？"
"还未，守备已经围住了铺子。"白诚抹了把汗，"但报案的老汉说，库房的门窗都从里头闩着，地上却有一串猫脚印，从尸体一直延伸到……"
"到哪儿？"
"到三尺高的气窗。"王诚喉结滚动，"那窗缝，只够一只野猫钻过去。"
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崔安起身拎起佩刀，刀鞘上的铜钉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走。"他大步跨过门槛，"去看看这'猫妖'，到底留了什么爪子印。"
……
绸缎坊临街而立，三开间的青砖门脸，檐下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朱漆大门两侧立着雕花抱柱石，门楣上挂着对开式镂空木雕花罩，祥云纹间穿插着缠枝牡丹。门前五级青石台阶被打磨得泛着幽光，两侧蹲着口衔铜环的石貔貅。
外檐伸出三尺宽的雨搭，垂着湘妃竹帘，帘上系着十二对鎏金铃铛，风过时叮咚作响。门廊两侧的砖雕影壁上，左刻"织女献锦"，右刻"天孙云织"，人物衣袂飘飘似要破壁而出。檐角悬着绢纱灯笼，白日里也点着蜡烛，照得灯笼上绣的孔雀尾羽流光溢彩。
门前斜挑出一根缠着红绸的竹竿，悬着丈余长的布招，墨绿缎面上绣着"专供江宁织造"六个银线大字。门旁设着檀木展架，架上铺着最新出的织金妆花缎，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引得路人频频驻足。
入内先见一座紫檀木镂雕屏风，上嵌十二扇绢本花鸟画，转过屏风便是三间打通的敞亮厅堂。地面铺着菱纹青砖，正中摆着沙盘模型，展示着从养蚕到织造的全套流程。东西两壁立着通天落地的多宝阁，阁内分门别类陈设着各色绸缎样本。
北墙整面都是红木柜台，台面嵌着整块岫岩玉，上面陈列着镇店之宝：一匹正紫色缂丝龙袍料在琉璃罩中熠熠生辉。柜台后方的博古架上，卷轴状的缎匹按"天青""杏黄""鸦青""胭脂"等色系渐次排列，每匹都垂着流苏标签，注明产地与价码。
而此刻，光辉繁华的绸缎坊中央圆台上，缺摆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歪斜地瘫在那里，像一具被扯烂的傀儡。三根生锈的铁爪从咽喉贯穿而出，尖端沾满碎肉和黑红的血痂，像是某种野兽的獠牙，深深嵌进骨缝里。颈部的皮肉被撕裂成锯齿状，气管和筋腱像腐烂的绳索一样垂挂在外，当夜风从外面吹进来是还会微微晃动，发出黏腻的“咯吱”声。
血已经流尽了，只剩下惨白的皮肤上蜿蜒着干涸的暗紫色血管，像蛛网般爬满整张脸。他的嘴巴大张着，舌头肿胀发黑，像是临死前想要尖叫，却被铁爪硬生生卡断了声带。两颗眼球因颅内充血而暴凸，浑浊的玻璃体上布满细密的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仿佛在最后一刻，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存在。
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五指痉挛般蜷曲，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折断，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肤，却仍死死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条被血浸透，边缘发黑，隐约能辨认出几个歪斜的字迹，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
猫有九命
崔安眉心微蹙 开始观察现场，物品没有移动，一切都很干净，除了地上的银色猫毛，和窗台的轻微刮痕，没有线索。
“林仵作在哪？”
“这！大人！”一个年轻小伙跑过来，如果不是他技艺高超，崔安肯定会把这个看着就没到弱冠之年的小孩赶出去。
“麻烦林仵作了。”
“小事小事！”林轩青一摆手，蹲在地上检查尸体。
崔安突然转身，右手拇指顶住佩刀：“宵禁未除，何人敢犯宵禁！”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聚在门口，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在他脸上。
两双眼睛，琥珀色，和紫色。
旁边的属下将直射对方面部的灯光下移45度，照见官服补子后立即转为侧光——既确认身份又不失礼数。
崔安拇指轻推刀镡完成收刀动作，行了个同僚礼：“下官刑部总捕司捕事崔安，大人寅卯之交出行，可需勘合火牌？”
同时崔安低头打量对方鞋底，没有新鲜泥土，袖口有猫毛粘附，和他肩上的猫毛一样，但地上有些猫毛也是这个色系，呼吸频率每分钟14次符合正常情况。
萧拂云突然轻笑一声：“路过而已，我家猫儿闻到血腥味，非要来看看。”
崔安知道对方，三皇子师父，五品官执爪，当朝新锐，可惜，捕事是四品官，只要是在他底下的，都可以被捕。
“萧大人，我在问你可需勘合火牌。”崔安见对方不答，一声令下，“拿下他！”
身边的捕快立刻出手扑过去，萧拂云带着猫灵巧一翻，跳到一旁的桌上，猫儿纵身一跃，爪子划伤一位捕快的脸。
“几位莫怪，云儿怕生。”萧拂云理了理袖袍：“崔大人问也不问直接捕我，坏了这刑部规矩，可当得起？”
崔安冷哼一声，林轩青铁尺量心，带着两人继续处理尸体。
“案发时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案发时间。”萧拂云抚着猫。
崔安看向林轩青。
林轩青头也不抬：“昨日戌时二刻。”
“我在醉仙楼。”
“他抬手，身旁的铁笔先生拿着本子写了下来。
萧拂云突然云碍三分，凑近尸体，肩上的猫晃着尾巴，漫不经心扫视尸体。
几名捕快立刻上前，却被崔安拦住。
“何处不妥？”他问道，目光如刀扫过对方。
“三品断尾香……”肩上的猫发出低吼，萧拂云缓缓挠着猫的下巴，“得有十只活猫才能提取一瓶。
在场的人脸色一变，林轩青终于抬起头。
“崔大人不如查查这人生前究竟是买绸缎，还是卖些……见不得光的？”
林轩青把崔安拽到一边，低声说：“这人直觉敏锐，说不定可以帮助我们破案……而且，他最为三皇子师父，地位高，有利于我们办案。”
崔安盯着地上的尸体：“可信？”
“至少，现在可信。”
崔安听罢，抬脚走到萧拂云跟前，仗着身高优势低头看他：“此案细节腌臜，恐污了大人猫儿的金耳，大人还是速速离开。”
林轩青：…………………………
萧拂云淡淡开口：”若是真脏，它便会抓花你的脸。”
林轩青闻言，一把推开崔安：“萧大人萧大人！我叫林轩青，叫我雾雨即可。”
“林大人。”萧拂云没理他，“您现在不应该去请死者家属，然后验尸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