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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暗流下的星轨 ...

  •   国安大学的指挥中心大厅,肃穆得如同精密运转的巨型仪器。巨大的环形屏幕墙分割成无数个监控画面,跳动着城市各关键节点的实时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低沉的通讯电流声、键盘敲击的哒哒脆响,以及一种无形却沉重得令人屏息的紧张感。冷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每个人眉宇间凝聚的凝重。

      江临坐在环形控制台最外围的一个位置上,面前是并排的三块高清显示屏。他穿着统一发放的深灰色实习生作训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身形在周围那些或壮硕或精悍的正式技术分析员中,显得格外清瘦单薄。他微微前倾着身体,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左侧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那是旧伤在持续高负荷坐姿和低温环境下,隐隐传来的熟悉钝痛点。他努力忽略着这如影随形的身体提醒,将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眼前不断刷新的海量信息流上。

      这是为期两周的毕业实习,他被分配到了国安某分局的技术支援中心,参与一起代号“暗礁”的重大经济间谍案的技术协查。案件涉及境内外勾结,手段隐蔽,资金流向复杂如迷宫。江临的任务,是协助团队从浩如烟海的金融交易数据中,筛选异常模式,定位可疑节点。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指尖冰凉。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模型如同精密织就的蛛网,无数条代表资金流动的线条交错纵横,闪烁着红绿蓝黄的光点。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像最精密的探针,在数据的海洋中冷静地扫描、过滤、比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浑然不觉。只有在偶尔因左腿不适而需要调整坐姿时,动作才会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和僵硬。

      “小江,B区第三节点,追踪一下上个月27号那笔对冲基金的回流路径,标记所有关联的离岸空壳公司。” 带他的导师,一位鬓角微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分析师陈工,声音沉稳地传来指令。

      “收到。” 江临立刻应声,声音不大,却清晰沉稳。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指令行代码飞速滚动,复杂的SQL查询语句精准构建。屏幕上,代表目标资金流的红色线条瞬间被高亮提取出来,如同一条被精准捕捉的毒蛇,其蜿蜒曲折的路径和与之勾连的、标注着不同代号的离岸节点,清晰地呈现在扩展视图中。

      “漂亮。” 陈工看着屏幕上瞬间清晰起来的脉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个实习生话不多,甚至有些过分沉默,但专业素养和逻辑分析能力确实没得挑,思维缜密得可怕,总能从最杂乱的数据里揪出关键的线头。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厚重的防爆门滑开,一阵带着室外燥热气息的风卷入。几个穿着深蓝色□□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步履带风,作战靴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实的声响。一股无形的、混合着硝烟、汗水和金属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肃杀。

      江临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视线瞬间凝固。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如同磁石般吸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深蓝色的作战服完美贴合着挺拔劲瘦的身躯,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臂章上狰狞的利剑与闪电徽记在冷光下泛着幽光。战术背心斜挎在胸前,上面挂载着通讯模块和弹夹包,带着一种冷硬的、实战的气息。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韵律感。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露出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沈屹初。
      那个在混乱街头如同战神降临的身影,那个在咖啡馆玻璃窗外持枪而立、光芒灼目的存在,此刻卸下了硝烟,却依旧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凛冽气场。

      江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疯狂地搏动起来!血液不受控制地涌向脸颊和耳根,带来一阵阵滚烫的灼烧感。他几乎是瞬间就垂下了眼睑,视线慌乱地落回自己面前的屏幕上,仿佛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握着鼠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指尖冰凉。

      他怎么在这里?
      特警队的人…来指挥中心做什么?难道“暗礁”案还涉及武装行动层面?还是…只是例行的情报交换?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炸开,搅得他心神不宁。刚才还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石子,滋滋作响,运算能力直线下降。屏幕上那些熟悉的代码和图表,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

      沈屹初一行人径直走向指挥台中央的区域,与负责案件的总指挥低声交谈起来。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种沉稳、果断、带着金属质感的声线,依旧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背景噪音,如同实质的电流,丝丝缕缕地钻进江临的耳朵里。

      “…目标区域已经完成前期布控,电子干扰设备就位…”
      “…‘信天翁’小组已渗透至预定观察点,实时画面传输稳定…”
      “…行动时间定在明晨五点,拂晓前必须完成收网,避免目标销毁核心证据…”

      断断续续的关键词传来,勾勒出行动的大致轮廓。江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听,试图从中捕捉与自己负责的数据分析相关的信息点。这是他作为实习生的职责所在。然而,沈屹初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隔着几排控制台,即使他始终没有朝自己这边看一眼,那道深蓝色的身影,那低沉冷静的声音,依旧像一道无形的力场,牢牢地牵引着江临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

      他不敢再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如同做贼般捕捉着那个方向的信息。
      他看到沈屹初微微侧头,专注地听着总指挥的部署,帽檐下的侧脸线条冷硬而专注,偶尔点头,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看到沈屹初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战术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取着地图和行动方案,指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他看到沈屹初在回应某个问题时,薄唇微启,吐出简洁有力的字句,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

      每一次细微的观察,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法平复的涟漪。那种在街头咖啡馆初见时被强行压下的悸动,在此刻封闭而紧张的环境中,如同被解开了封印的困兽,以更汹涌的姿态在胸腔里冲撞!伴随着悸动一同翻腾的,是更深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自卑。

      他坐在冰冷的电脑前,依靠着键盘和屏幕参与这场无形的战争。而那个人,却穿着象征力量与守护的战衣,即将亲身踏入真正的硝烟与生死。他们是如此不同,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自己这条连长时间坐立都会隐隐作痛的残腿,在这个人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

      左腿的钝痛似乎也随着心绪的翻涌而加剧,像一种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残缺”。

      “小江?小江!” 陈工略带不满的声音将江临从混乱的思绪中猛地拽回。
      “啊?陈工,您说?” 江临猛地回过神,心脏狂跳,脸上带着一丝被抓包的慌乱。
      “发什么呆呢?” 陈工蹙眉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把C区那几家可疑贸易公司的近三个月所有进出口报关单数据,按时间轴和货品编码重新梳理一遍,重点标注与目标离岸公司有资金往来但报关价值明显不符的批次!要快,行动组那边等着线索锁定最终藏匿点!”
      陈工的目光瞥了一眼指挥台中央那群特警,语气带着紧迫感。

      “是!马上处理!” 江临心头一凛,巨大的压力感瞬间取代了那些纷乱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的任务。指尖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代码行如同瀑布般刷新。他调动起全部的专业素养,将那份因沈屹初出现而被打乱的心神,强行压缩、凝聚,化作更专注的运算力。

      然而,眼角的余光,依旧无法控制地、如同被磁力吸引般,投向指挥台中央那个深蓝色的身影。那道身影如同风暴的中心,无声地搅动着指挥大厅的空气,也在江临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无法忽视的巨石。悸动与自卑,如同冰与火,在暗流之下激烈地碰撞、缠绕。他知道,那条无形的星轨,在命运的拨弄下,似乎正以他无法抗拒的方式,悄然偏移,向着那个光芒灼目却又遥不可及的存在缓缓靠近。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灵魂深处的震颤与撕裂般的痛楚。

      国安分局技术支援中心的茶水间,狭小而安静。午后炽烈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平行的光栅,斜斜地投在光洁的不锈钢台面和地面瓷砖上,空气中浮动着速溶咖啡粉和廉价茶叶的混合气味。

      江临站在饮水机旁,微微佝偻着背,左手用力地按压着左侧大腿外侧靠近髋骨的位置。那里是旧伤最顽固的痛点之一,在指挥中心高强度、低温度的坐姿下持续工作了近五个小时,此刻正传来一阵阵沉重而绵长的酸胀钝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骨缝里反复钻磨,牵扯着整条左腿都微微发麻。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深灰色的作训服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牙关无意识地咬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缓动作。他需要一杯热水,或许能稍微缓解一下这恼人的不适。

      就在他忍着痛,刚按下热水键,水流注入一次性纸杯的哗啦声响起时——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带着室外热浪和淡淡硝烟余韵的气息涌入,瞬间打破了茶水间那点可怜的宁静。

      江临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甚至不需要回头,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那如同实质般存在的、带着冷硬金属质感的凛冽气场…如同最精准的生物雷达,瞬间锁定了来人的身份!

      沈屹初。

      他怎么会来这里?!指挥中心的简报不是早就结束了吗?行动部署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江临的心跳瞬间飙升至极限,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耳膜里血液奔流的轰鸣!按在左腿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隔着布料深深掐进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的无措和恐慌!

      他僵在原地,背对着门口,一动不敢动。仿佛只要不回头,就能将自己从这个猝不及防的、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里隐藏起来。接水的动作停滞了,热水汩汩地注入纸杯,很快溢了出来,烫到了他握着杯壁的手指!

      “嘶…” 指尖传来的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抖,半杯热水泼洒出来,溅湿了台面和自己的袖口。狼狈!

      “小心烫。”

      一个低沉而平缓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江临的神经末梢!

      那声音!在混乱的街头,在肃杀的指挥中心…此刻,在狭小的茶水间里,如此清晰地、近距离地响起!带着一种惯常的冷静,甚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足以让江临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因为左腿的剧痛和内心的巨大冲击而显得有些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慌忙用手撑住了旁边的饮水机才稳住身形。

      终于,避无可避地,对上了那双眼睛。

      沈屹初就站在门口,离他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已经摘下了作战帽,随意地夹在腋下。没有了帽檐的遮挡,那张线条冷硬的脸庞完整地呈现出来。眉骨依旧高耸,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如同刀刻。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寒潭,此刻正落在江临身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的审视。那目光并不锐利逼人,却有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能轻易剥开所有伪装,直视本质。他深蓝色的作战服领口微敞,露出一点麦色的、线条紧实的脖颈,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滚动。

      江临只觉得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照得无所遁形!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如同纸片。刚刚被烫到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袖口被热水打湿的地方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粘腻的不适感。最要命的是,他那只原本按在左腿痛处的手,此刻还僵硬地停留在那个位置!这个姿势,在对方眼中,会显得多么怪异和…软弱?

      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预先设想过千万遍的、如果偶遇该如何应对的场景和说辞,在此刻全部化为乌有!只剩下最本能的慌乱和想要逃离的冲动。

      “我…我接水…” 江临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沈屹初对视。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处理溢出的水杯和湿掉的袖口,动作却因为心慌意乱而显得笨拙异常。左腿的疼痛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似乎被暂时屏蔽了,但身体的平衡感却因此变得更差。

      “嗯。” 沈屹初的回应依旧简短而平淡。他迈步走了进来,目标明确地走向咖啡机。他的步伐沉稳,没有丝毫拖沓,带着特警特有的利落感。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咖啡机运作时低沉的嗡鸣和江临自己失控的心跳声。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淡淡的汗味、枪油和硝烟混合后的冷冽金属味,还有一种属于阳光曝晒过的、干净的皂角气息。这种复杂而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混合着对方身上那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江临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僵直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沈屹初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放入咖啡胶囊,按下按键。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侧对着江临,似乎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个显得异常局促的实习生。但江临却感觉那道无形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依旧若有若无地笼罩着自己,尤其是…他那只还僵在左腿外侧的手,以及那条在裤管下微微不自然站立的腿。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咖啡机发出“嘀”的一声轻响,深褐色的液体注入杯中,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沈屹初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转过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江临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似乎稍微长了一瞬。他的视线扫过江临苍白慌乱的脸,扫过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扫过他那只还僵在腿侧的手,最后,似乎在他微微蜷缩的左腿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停顿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快得像是错觉。沈屹初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更没有江临最害怕看到的怜悯或轻视。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漠然的…了然?

      仿佛在说:哦,原来如此。

      这个无声的“了然”,比任何异样的目光都更让江临感到难堪和绝望!就像他拼命想要隐藏的、最不堪的伤疤,在对方眼中不过是早已看穿的、不值一提的既定事实。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在这平静的注视下,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行动简报里提到的那笔离岸资金最终流向的关键节点,是你锁定的?” 沈屹初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端着咖啡杯,目光平静地看着江临。

      江临猝不及防,猛地抬起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工作,更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贡献!

      “是…是的。” 江临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一丝…受宠若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清晰地回答,“通过对报关单货品编码、申报价值与离岸公司实际资金注入额的交叉比对,结合物流节点的异常时间差…最终定位了那批伪装成电子元件的加密存储设备实际藏匿的仓库节点。” 他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标准答案,试图用专业的术语来武装自己此刻脆弱不堪的内心。

      沈屹初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端起咖啡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下颌线条片刻。

      “逻辑很清晰。” 他放下杯子,目光依旧落在江临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仅仅陈述一个观察结果,“对于行动组定位最终目标,帮助很大。”

      “应…应该的。” 江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脸颊因为对方这平淡却直接的认可而微微发烫。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更深的自卑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的颜料盘,在心口晕染开来。他没想到,自己在那片数据海洋里的挣扎,会被这个人看到,会被这个人…肯定?即使这肯定如此平淡,如此公事公办。

      沈屹初没再说什么。他最后看了江临一眼,那眼神依旧深邃平静,仿佛刚才那句认可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流程告知。然后,他端着那杯咖啡,迈开沉稳的步子,从江临身边擦肩而过,走向茶水间的门口。

      深蓝色的身影带着那股冷冽的气息靠近,又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江临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作战服布料摩擦空气的细微声响,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充满生命力的热源短暂地靠近又远离。

      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茶水间里,只剩下江临一个人。

      阳光依旧透过百叶窗切割在地面上,咖啡机的嗡鸣声停止。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硝烟、枪油、皂角以及浓郁咖啡的气息,却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将他紧紧包裹。

      江临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个半满的、已经不再滚烫的水杯。指尖被烫红的地方隐隐作痛。左腿的钝痛感在巨大的精神冲击过后,如同退潮般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看着袖口那片被水浸湿的深色痕迹,看着裤管下那条因为紧张和疼痛而更加僵硬微蜷的左腿。

      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如同在寂静深海里引爆了一颗无声的炸弹。

      沈屹初最后那句平淡的“逻辑很清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激起了远比咖啡馆初遇时更加汹涌、更加复杂的波澜。那是一种被“看见”的震动,一种被“认可”的微弱暖流,尽管这认可可能仅仅出于职业范畴。但同时,那短暂目光停留中无声的“了然”,以及擦肩而过时那无法忽视的、象征着绝对力量与健全的压迫感,又将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卑,如同淬毒的匕首,更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悸动与剧痛,如同两条交织的毒蛇,在灵魂深处疯狂地撕咬、缠绕。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强行被他拉回正轨的星轨,在这一次猝不及防的、狭小空间的近距离碰撞后,偏移的角度更大了。那来自深渊的光芒,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也带着将他灵魂都灼烧殆尽的毁灭性温度。他站在原地,如同站在命运的悬崖边缘,脚下是冰冷的自卑深渊,前方是灼目的、遥不可及的光源。进退维谷,心旌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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