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变故 ...
-
18年的春三月,我辗转到新的城市扎根。换了三四份工作,最终用积蓄在这里开了一间水果店。
几个月过来,工作换了三四份,医院倒是始终如一。
记得刚去检查的时候,医生眉头皱起,问我明明没有接受治疗的病史,为什么记忆会大段缺失且顺序错乱,甚至有时候连组织语言都十分困难,最后叹气说治疗周期长,要做好心里准备。
心病,完全治疗好的概率很小,其实我明白,挣扎了这么多年的执念,敏感自卑的心绪并非一时半会能改好的,于是内心毫无波澜地接受事实。
只是医生前面一段的问话,让我哑口无言,因为前世身上包括精神上的病痛不断折磨,外加药物与手段治疗让记忆地反复空白,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记不清那几年所发生的事情,适得其反的让过往痛苦被不断放大,活生生将人拖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上辈子过得浑浑噩噩,只能麻木地接受治疗,接受询问,接受吃药,定时放风。
不得不承认何铖七年寸步不离的照顾,我的身体状况他都知晓,如果没有爱,或许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份上。
……至少,他没有这个义务。
“咚”,坚硬的墙裂了一角。当柔软被触及,反应过来后心里是密密麻麻地疼。愣愣地才知道上一次发病的名称叫——惊恐。
*
早上去医院做完针灸,回到店里已经是正午了。没有什么胃口,脑袋稀里糊涂地犯困,现在是梅雨季,街上行人匆匆。我望着外面的飘渺的雨水,索性收起摆放在外面水果,最后拉下卷闸门的那一刻,一道声音传入耳朵。
“你好,这里还有苹果卖吗?”
“有的。”我拉着卷闸门的手一顿,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瞳孔一震,顿时清醒了不少。
是陈隽。
他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勾起一边嘴角,眉眼夹杂着疲惫,整个人瘦了不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在火车站匆匆告别,后来信息都不给我发一个,我还是你的朋友吗?”
他眼神藏着伤心,身体却挤进店内。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微不可查地皱眉。
我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不好意思地干巴巴地说了一声“抱歉”,随后给他泡了一杯热茶。
收银台里处有两把椅子,我搬出一把擦掉上面薄薄一层灰尘,递给他:“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这个城市距离福州市路途遥远,我记得陈隽说过要在酒吧忙一年多的时间。当时并不是故意不发消息,而是……没有脸面发消息,生生破坏了那几分对我的希冀。
所以选择了最蠢最笨的方法,换到另外一个城市来逃避。梳理事情脉络,我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生生停顿住了。
陈隽变了很多,他捧着茶杯,睫毛颤了一下,笑着说:“赌博欠债,最后穷困潦倒,无路可走来投奔你来了。”
骗人。
我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这个质感不像穷困潦倒的样子。
疑惑之余询问为什么不继续经营酒吧,却始终等不到回答。
至于陈隽说话的真假,我也不考究,只是多张嘴的事情,况且这水果店经营的一直都不错,隔三差五会有几个大顾客来光顾,一连就是买好几百,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完。
想到这里,我开玩笑道:“好啊,留下来帮我进货。”
没想到的是陈隽答应的很爽快:“不用工资,管我饭就行。”
陈隽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卑劣的人,飘落无归处最后如同种子般安扎入土,哪怕这是他偷过来的安宁,但扭曲阴郁的内心顿时得到极大的满足。
利用,贪恋,解药。
同是草木,同是蜉蝣,坠入深渊,像藤蔓一样,和谐共生。
·
水果店里面还有一个房间,原本是放杂物的,现在腾出来变成了陈隽房间。
装水果的纸箱我全部叠在一块卖给废品店,拿着五十块在外面买了份干锅排骨提回去。
这几天天气晴朗,客人比以前多了些。
陈隽穿着一件简单的体恤,在水果店不断忙活打称。
到了中午,人流少了很多。我在厨房炒了一份辣椒牛肉,配着干锅排骨,拿了两副碗筷摆在桌子上。
招呼还在忙活的陈隽:“别忙活了,水果下午再搬,先吃饭。”
我盛好饭,把筷子递给他。
天气很热,在旁边的风扇摇着头吱呀吱呀响,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今天辛苦你了,多吃点。”
我看着陈隽,他低着头,细密的汗珠流到下巴上,握住筷子的手快要泛白,他压抑住心中的澎湃,仰起头把排骨夹进嘴里,含糊笑道,“小事。”
我的反应对比上一世迟钝了很多,也容易健忘,精力越来越少,身体逐渐疲惫。失眠与嗜睡交替,这几天多亏陈隽的帮忙,不然按照我这样这个店迟早亏本倒闭。
我觉得陈隽有事瞒着我,但休息的时候,企图问他的时候,都会被一些情况打断,要么就是他含糊其辞。
他真的变了很多,做事沉稳又利落,整个人变得圆滑。没有先前在酒吧的张扬活力。唯一不变的是我依旧读不懂他的眼神,从猜不透到看不懂,我并不是非常了解他。
吃完饭,陈隽主动揽起洗碗的活,而我就在外面看店。
下午天气炎热,街上除了撑伞行走的路人,没有人光顾这家孤零零的水果店。
我想着傍晚五六点,天气凉快一些,开着小三轮拉水果到附近热闹的街边摆摊。
但希望很快落空。我抬头看着面前黑压压的西装男人,以为自己的疏忽是不是进了品质不好的水果,有消费者跟市管局反应,他们要过来查封这家小店。
最后是我多虑了。
他们不是来找我的。
那些人看着陈隽微微低头:“徐先生,老先生想让你回徐家。”
黑压压一片的人堵在门口,为首者面色淡然,整个人宛若一个机器人。
徐先生?!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旁边的人。
反观我旁边的人面容看起来还算平静,他勾起嘲讽的笑容,眼中是藏不住的厌恶与阴郁。
“能让我回去的,只能是他徐州的葬礼。”
“那很抱歉,徐先生。”黑西装男人面容冷了下来,“我拿工资就得替人办事。”
空气一瞬间陷入冷凝,我迅速把陈隽推在自己身后:“他是我的朋友,你们站的这块地方是我的店,你们要想把他带走,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回应我的是一声轻笑和从口袋中撒下的钞票,一道力把我给撞开,连同堆在旁边的橙子滚落在地,又被踩得糜烂!
脑子一阵阵眩晕,胸腔瞬间呼吸不上气。双腿无力站起来,又一瞬间跌落下去。
店内混乱作一团,我微睁开眼,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想要冲过来,但又被人迅速架住胳膊往外扯!
剧烈的嘶吼声,由清晰转入模糊,我闭眼陷入昏暗。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挣扎地想下床,却被旁边给病人输液的护士拦住了。头晕目眩下才发现去自己发烧了,趁着护士给自己换药水的功夫问询送我来这的人,遗憾的是没问出什么来。
我内心莫名厌恶惧怕医院,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喉咙不由发紧,最后在医院待了一天,就匆匆出院了。
这里的春季逐渐染上夏的燥意,我就着街上梧桐树叶沙沙声,走至店铺。
当打开卷闸门,我竟然有些意外。
店铺一尘不染,仿佛我上午关店下午才回来般。
我环顾一周最后定格在放橘子的货架上,心里面浮现出答案。慌忙走到店门外张望,路边行人脚步缓慢和着沙沙声,一切如常。
看了很久,我才慢慢回神。眼睛瞥到最里头的房间,连忙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
…………
“您好,您拨打的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我焦急地在窗边踱步,看着这外边的绿意盎然,全无欣赏的心思。
“您好,您拨打的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好,您拨打的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总共十五个电话,几十条信息。自从陈隽被人带走之后就杳无音信。
越是杳无音信,我越是焦躁不安。他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到现在无处破解。
我泄气般坐在靠椅上,手机不断刷新也弹不出一条新消息来。直到晚上蹦出来的红点,陈隽报了平安心才放下来。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我依旧像往常一样开店,点货,打称。
夏季的末尾逐渐染上秋季的凉意。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句“春困秋乏”,随着时间的拉长,我越来越困倦,越来越嗜睡。
起初并不在意,直到过往的情绪如同潮水涌来将我包裹入其中,我犹如一只帆船又在暴风雨中的海浪漂泊,不知归处。
嗜睡期间,我总能梦到一个场景。漆黑的卧室,压抑的气氛。我坐在床上,控制不住梦中的情绪,痛苦又无助地环顾四周,寻找快速解脱的方法。
冰凉的脚链染上体温,卧室的门口被轻轻推开,一个人逆着光影端着一碗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