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死信 ...
-
summary:据她回忆,那可是个偶尔冲动莽撞,却直率、有着无与伦比纯洁心灵的年轻人。
注:有时间操作,为了保留原作的年代氛围,设置了在时空中恒定不变的平成背景(。)
大概是平成年间,有一年我相当的倒霉,暑假好不容易和大学的朋友约去海边旅行,结果手机掉到水里彻底报废了,那可是当时夏普最新款的翻盖机,可想而知,店员检查完手机,抬头耸肩对我说“没救了”时,我有多崩溃。也是因此,为了攒钱买新手机,最终暑假剩下的时间里,我都在做着兼职。
我很走运,经过熟人的介绍,在邮政局里做着分拣退回信件的工作。那可比收银员之类的工作要轻松多了。
信件被退回邮局多半都是因为收件人地址不详确,邮差无法找到具体收件人,同时发件人的地址也一样不清不楚,没办法再退给发件人,最终就堆积在邮件中心。我的工作就是处理分类这些信件,如果夹带有值钱的物件就挑捡出来,随后余下的信件会被送去焚毁。
这工作不算累但枯燥,我每天处理的信件多达百封,有简短的,有洋洋洒洒几大张的,刚开始我还会偷偷去读,后来腻了不再读了。在这些浩瀚如烟的信件里,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信。
那封信还挺厚重的,拆开前我曾疑心寄件人是否寄了一本书。实际上,那是一沓照片。
按照惯例,在将它们丢入处理框前,我草草翻过这些照片。看得出来拍照的人是新手,拍出来的照片有很多新手都有的毛病,像是画面过曝,焦距不准,构图杂乱之类的。拍下的照片都很随性,基本没有技术性,就只是单纯的感觉分享。
照片的场景纷杂,每张照片拍摄的地点事物或者偶尔路过镜头的人都不相同,共同点都是并非在日本国内所摄。照片的主人应当是在一段很长的旅途当中。那很难说是优秀的照片,但很有趣。
以人像作为主角的照片只有一张,是某人的背影。尽管只有背影,也能看出来照片主角相当的年轻,是日本青年,一头茶色发,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高而瘦削,按下快门时,风正正好吹过,他的衣角飘摇,显出单薄的轮廓。
这张照片的拍摄手法比其他的照片都要成熟一些,看得出来是另外一个人的手笔。我猜想着,照片中的也许就是相机的主人,或许是他在旅途中遇见了会摄影的路人,别人在教他调节数据,所以才留下了这张相片?
这些照片神秘感十足,令我实在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寄出这些相片?为什么没有附信件说明?他知道这些相片对方无法收到吗?
鬼使神差下,我没有将这些照片投入销毁框,我偷偷将它们带回家里。
仔细看过以后,我终于发现其中一张拍摄酒馆之类的地方的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字,笔迹褪色了,但还能辨认出日文。
[很像蓝花楹,经营者是日本人,难得的不用和人比划着交流,外国人说的话真的好复杂!]
还有另外一张因为拍得太烂我一直没有过多留意的照片,背后也有留言。
[试了很久,还是拍不好,他还真厉害,能用相机拍出来那种照片。]
话语寥寥,我能嗅得到这里面有故事。线索已经送到我手里,我有预感这把钥匙能带领我打开一扇大门,令我因兼职而乏味的暑假变得难忘。
蓝、花、楹。
我在引擎打下这串名字,带着酒馆茶馆之类的关键词,再缩小范围到本市,翻了几页,总算找到了,这附近确实有个叫蓝花楹的咖啡馆。照我在网络上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这家咖啡馆颇受好评,听说很久以前就在开了,已经做出自己的招牌。
恰巧那几天是休息日,我像探险一般,平静里有些激动地带着那些相片前往了咖啡馆。
推开门时,门侧悬垂的风铃叮铃响动,声音纯净清脆。店里的布置很复古,灯光调得刚刚好,给人很温暖的感觉,确实是个不错的休闲放松之地。
我拿着照片对比,寄件人果然没说错,这两个地方确实挺像的。
“年轻人,要喝些什么?”
那声音有些嘶哑,沉浸在探险世界中的我被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慈祥地对我微笑。
我问:“您是……这儿的店主吗?”
“现在不是了,”她说,“年纪大了,就将它转卖给真心喜欢这家店的年轻人,只是偶尔还是放不下,来这当当店员。”
她说这话时,脸上怀念的神情令我动容。
我点了杯摩卡。
坐在位子上,我才发现店里有面墙贴满了东西。
是照片。还都拍得不错。
上面有签名,字迹流畅不羁:真崎剑一。
我听说过这个摄影师,大概……在我父亲那一辈很火吧,我父亲年轻时是个颇具文艺气息的青年,去年大扫除时我还在旧壁橱里扫出了两本他的写真集,父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丢掉。
没想到这咖啡店曾经火到这地步。
老婆婆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乐呵呵说:“是因为真崎剑一是我的亲人。”
她说:“我父亲也会拍照,他们两个摄出的写真都非常美丽。”
她告诉我,她幼年丧父,真崎剑一是她的义兄,在很长的时间里,替她父亲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
我唏嘘地啜饮一口咖啡,视线落在墙上不起眼角落地某张照片上,本来随意的动作在看清照片时,瞬间凝固。
那一张人像照。
真崎剑一的拍照风格很明显,所以我认得出来,这张这照片也是出自真崎剑一之手。
相片的背景是一个类似农场的地方,到了丰收的时节,麦浪翻滚,令这张照片充满暖色调。
在构图中心,茶发的青年带着手套正在清理农场,他的脸上沾着几道灰迹,为了防晒还戴了顶草帽,但相当的不适合他,模样有些狼狈,可他笑得很开心,笑容远比在照片中永远定格的阳光还要明媚。
我一瞬间明白了当时真崎剑一按下快门,是什么样的心情。着魔一般,被吸引着,想要着笑容永恒地留住。
没有任何缘由的,直觉快于理智,我无比确认,手里照片中孤独寂寥的背影的主人,就是这微笑的青年。
绝不会有错。
“你是在看这张啊……”老婆婆也看过去。
比起怀念,更多了悲伤。
“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赶紧将手中青年的背影照递给她看,老人情绪激动起来,捏着相片一角的指尖发抖:“是他……没错,是他,我还认得的。”
“您认识这位青年吗?”
“认识?当然认识。那可是个偶尔冲动莽撞,却直率、有着无与伦比纯洁心灵的年轻人。”
-
青年名叫剑崎一真,和老人义兄同龄,是她义兄和舅舅的好友。
是的,真崎剑一和剑崎一真并不是同一个人。
据老人说,真崎剑一这个名字,本就是义兄为了纪念青年而起的,义兄本名叫相川始。
“……纪念?”我小心翼翼发问,杯子里的摩卡泛起细小涟漪。
“我也不知道,他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每次提及他,长辈们总会沉默着,不再说话。后来我也很少提他的名字。”
“可我还记得他,也知道义兄、舅舅,其他见过他的人都一样,一直记得他,尽管我们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她仍然记得,半个世纪前的那一个秋季晴日,还是小女孩的她随义兄去舅舅生活的农场玩耍,就是在那里,义兄为剑崎留下了纪念照。
她说相片完全是剑崎不知道的情况下拍的,快门响起,剑崎才知道。照片冲洗出来后,也是在这个咖啡馆,他拿起来看,说这是第一次有朋友帮他拍照,拍得真的很好啊。
听了这话,年幼的她很为义兄自豪,说:始哥哥的照片有登上杂志哦,还有稿费呢。
剑崎听了,立刻垮脸说好羡慕,自己辛勤工作,每个月账户的钱却只减不增。
义兄路过,淡淡说了一句:笨蛋。
那时候,她说,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
“那他没有尝试联系过你们吗?”
“大概是没有的,义兄和舅舅还有其他人有一段时间找得很拼命,可始终找不到他。”
她说:“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一定是非常悲伤的事情。”
“后来我长大了,义兄告诉我,他要去寻找他。尽管他连此刻剑崎身在何方都不知,尽管希望渺茫。”
“他离开后,渐渐的,我就很少收到他的信息了,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剑崎,我一直都希望他能够找到他。”她轻声说。
“我小时候总觉得,剑崎也是孤独的,尽管他总是微笑对人,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乐观、积极。我总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想要守护所有人,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猜,这也是他离开后义兄和舅舅会难过的原因。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一定独自承受着痛苦,他那样做,真令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