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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绿藤王冠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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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你不能再乱跑了!”正午的街道里蹿过出现两道身影,少女追在男孩身后,不停蹈着双手希望男孩停下,而前面的伊森却什么也不停听,捂着耳朵跑得越来越快。
两人跑过裁缝铺、踩翻破碎的地砖、撞歪诺丽家的苹果摊,眼看着就要出小镇外。还在吃饭的大人们看见他们也不着急,司空见惯的拿起饭碗刨饭,小孩子看见忙作一团的两人,嘻嘻哈哈的跟在伊森后面跑,大一点的企图拦住他,却都失败了。
“伊森又跑出去了!伊森又跑出去了!”小孩子像小鸟似的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叫。
艾莉诺体力不支只能在小镇门口慢慢停下,看着伊森迅速变小的背影委屈的蹲下抱头痛苦,可是刚哭一会儿就听见“小鸟们”的声音,只能抿着嘴唇强迫自己站起来。
“大家嗝,大家快回去吃饭吧。”
“艾莉诺哭了!艾莉诺又哭了!”他们停下拍掌大叫道。
艾莉诺的鼻子又酸了,直到格蕾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莉诺,回去吃饭吧,我会去找伊森的。”
围在周围的小孩看见长辈来了,也都不闹了。乖巧的跟在各自家长身后回家,在大人看不见的角落,彼此对上眼神,约定下一次再跑出来。
因为他们知道,伊森每天中午都会从小镇中间的鹅卵石路穿过,跑出小镇,到达很远很远的森林。
艾莉诺没有听话回家,只是跟在格蕾丝的身后,从兜里拿出早上跑出来的时候拿的面包,混着眼泪咽下去。
“伊森今天吼你没有。”格蕾丝的身上带着奶香的面包味道,艾莉诺很喜欢闻,两人谈话间又靠近了许多。
“没有。”艾莉诺摇头。
格蕾丝停下来,任由她轻轻撞在自己身上,然后用粗糙的手掌抚摸她的发顶:“今天是你15岁生日,不用管伊森,开心就好。”
“你也才20岁,凭什么你可以管他,我不能管!他就是一个只会拖累你的怪物!”豆大的泪珠打在地面上,初春新抽芽探出头的嫩草被打得左右摇晃。
格蕾丝长叹一口气,转身向前走了。
现在,她们之间只有伊森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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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今年9岁,四年前走丢在小镇门口被神父奥利弗发现,久久没人来找他,只能留在教堂由神父收养,小镇的居民也会时常看望他。
他是一个奇怪的孩子,总是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神父有时会穿过远处的森林去隔壁小镇传教,他便跟在神父身后,目光呆呆的,好像只会走这一个动作。
格蕾丝的父母在两年前去世,独自经营一家面包坊。神父经常来照顾她的生意,伊森自然也跟在后面,格蕾丝看他笨拙的样子心生怜悯总会多送出去几块面包。
而她舅舅家的女儿艾莉诺很讨厌这个总是出现在表姐家面包坊的小孩子,有时候会埋伏在面包坊到教堂的转角从伊森手里抢下多送出来的面包,然后趁表姐不注意放回橱窗。
今年冬的时候,神父带着很多食物和药材前往隔壁小镇,说什么也不让伊森跟着,居民本来打算每户人家为这个小孩送三餐,相互照看着便算了。谁知道伊森发现神父不在后每天都往森林跑,速度快得大家根本追不上。
刚开始还有人去找,慢慢的就没什么人想去照看他了。只有格蕾丝每天带着自己起早贪黑做的面包循着小路一直走到森林,把伊森带回来。
在这期间艾莉诺的外公外婆家忽然被告知塌方,他的父母急忙赶去遥远的城池帮外公外婆修缮房屋,艾莉诺被留在爷爷奶奶家,便整日毫无顾忌的往格蕾丝家面包坊去了。
有了艾莉诺的帮忙,伊森除了吃饭、往外跑、睡觉还有日常被嫌弃,变得比以前“活泼”了不少,看见艾莉诺对他说话就开始大吼。
这样的生活三人维持了一个多月,直到开春了神父都没回来,有居民想去找但森林路十分不好走,乱长的植物几乎把路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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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痕迹慢慢消失了,平坦的草地上只剩下大石头和叫不上种类的树。
太阳不知不觉的移位,两人总算看见森林的轮廓。
艾莉诺越想越气愤,干脆领先格蕾丝快步向森林走去。
差距慢慢变大,艾莉诺已经到达了往常伊森站的地方。这里以往有许多藤蔓,伊森想进去也找不到缝隙,有一次想把自己挤进去卡在藤蔓里,腰间、肩膀上全是磨损的伤,等到下午的时候格蕾丝来才把他救下来,第二天那处缝隙便长得更小了。
可是今天,这里的藤蔓破开一个刚好能够让人能钻进去的窟窿,上面挂着小块灰色的衣服布料。
艾莉诺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动了动:“格……格蕾丝……”
“伊森呢!”格蕾丝急促的声音这时候也从背后传来,略长的衣裙和底下深绿的草丛摩擦发出沙沙声,让人心慌。
“这个,里面。”艾莉诺指着那一小块布料,又看向漆黑的洞穴。等她转身的时候格蕾丝已经将装有面包的提篮放在地上,脱下身上挡风的披巾,将散落颈边的发丝绾着盘上去,一副准备“冲锋”的模样。
艾莉诺慌张的张开手臂挡住出口:“不行!你不能进去!”
“别闹了艾莉诺,你也很担心他。”格蕾丝语气严肃,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
“我,我们先回镇子上,和卢卡斯他们说,你不能一个人进去。”艾莉诺的眼睛里已经容留不下泪水,说话间一股清澈的液体滑落脸颊。
格蕾丝温柔的抚摸她的面庞,泪水被指尖摩挲:“神父救过我,伊森是他收养的孩子。神父现在不知所踪,伊森不能再消失了。”
艾莉诺的手臂失去力气垂下来,格蕾丝将她拉远一点,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和镇上的人说,我进去看看。”看艾莉诺没反应又拉着抱了抱,“别跟着我,我会回去的。”
艾莉诺有气无力的点头,格蕾丝便把取下来的东西塞到她的怀抱里,向洞口走去。
洞里面又潮湿又黑,藤蔓外面还有细小的倒刺。
格蕾丝用布条包住的手心已经初见血迹,但密密麻麻的刺痛已经让她失去知觉。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恍惚的原因,格蕾丝觉得身下的倒刺消失了,洞穴慢慢变大,她的背几乎可以挺直。
万籁俱寂的黑洞里渗透进一些细碎的声音,格蕾丝现在体力已经耗尽了,晃晃麻木的脑袋准备再往前爬几步的时候忽然被一处突起撞得向前扑到。
“啊!”她尖声叫着,周围的回声扰乱了她的脑袋,慢慢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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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你要自己一个人行走。”
格蕾丝隐约听见什么声音,挣扎着睁开眼。
“你不能跟着我。”身边女孩的声音越发清晰,她身边却没有任何回应。
格蕾丝张张嘴巴,但喉咙嘶哑难耐,似乎只要震动一下声带就会撕裂一般。
“欸,你醒了。”女孩声音有些惊讶,格蕾丝此时才模糊看见她的身影。一个穿绿裙子、长辫子的小姑娘。
她眨了眨眼睛却见女孩明明是盘发,身上的衣裙也变成了黄色,身后还跟着一个……一个……
隐隐约约的黑色身影使得格蕾丝下意识忽略那个模糊的地方,她刚清醒还找不到思绪,只觉得自己看错了。
“你好。”格蕾丝艰难的说。
“嗯,你好。”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刚喝了药不能说话。”
芙洛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还不知道怎么和她交流,便站在她的床前打量格蕾丝。
格蕾丝此时已经上下打量过周围的环境,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一块平地,或者说由参天植物围成的园地。当下只有很浅的一层草,中间被一条不宽的溪流贯穿,石块链接着分开的两块土地。
她们所在的一部分放着几张类似于床的高台,排列整齐的摆放在一侧,中间还有桌椅;而另一边是矗立着一根参天的细柱,看起来恰好可以包裹住一个人,除此以外,周围还零星分布着坩埚、木桌,相比较起来乱上许多。
更加诡异的是,格蕾丝目之所及的物件,除了坩埚基本上都是由植物相互缠绕组成的,颜色深浅不一但散发着一股蓬勃的生气。
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女孩身上。她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头上扎满颜色各异的小野花,亚麻棕色的发丝辫成麻花盘在后面,露出一张秀丽、沉静的白皙面庞,身上浸满了药草的香味,让人不知不觉冷静下来。
芙洛看她盯着自己,也略带着好奇和她对视,绿色的瞳孔如同幽潭引人探究。两人相顾无言,格蕾丝先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
格蕾丝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姑娘,看到救了自己的恩人没办法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可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放弃,徒劳的笔划了两下。
一旁的芙洛感到有些麻烦,眼前的女孩看样子已经完全苏醒了,药物下喉造成的副作用也会随着时间消散。
她认定自己完全应付不了,召来致晕致幻的呢喃草潜伏在格蕾丝周围,幸好在对视的几十秒里格蕾丝便感到有些眩晕,勉力支撑自己几次简单的肢体动作后就弯腰重新倒在床上。
呢喃草的效果让芙洛很满意,将格蕾丝扶好之后便带着蝉离开这片草地,到对面倒腾刚刚醒过来的蝉。
芙洛十岁遇见女巫的时候便已经有自己的意识,期间混混沌沌的苏醒又沉睡倒是记住了一些阵法和草药配方。
救下蝉后,外面又经历了五年。终于在拟核能量供给、草药外敷、阵法理疗的综合治疗方法下,蝉苏醒了。
尽管这期间还遭遇了惨痛的捏骨疗法但看上去似乎已经并无大碍了,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仅外貌从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性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脑子也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只知道跟在芙洛身后,每时每刻都在捕捉她的方向,一旦芙洛消失在她面前就会无端啃噬面前的东西。
重新锻造的身体十分强壮,牙口好得惊人,昆虫、树根、铁锅统统不在话下。
虽然有些诡异,不过芙洛作为一个半吊子巫师和半道上路的拟人类,倒是对自己的治疗成果称得上满意。
“还活着、身体还比以前健康,”她看着蝉的模样点头:“看起来超乎预期了。”
蝉的模样她照着自己喜欢的捏,现在看着挺顺眼,就是还需要教导而已:“只是你不能每时每刻都看着我,我不喜欢。”
芙洛被人规范教导过的经验有限,也没有那么多生存经验。
对待蝉只有女巫那套方法。
不听话就关在屋子里面、用药物迷晕、用藤蔓绑住,再不济就用傀儡术,最后败在小蝉惊人的免疫和自愈能力,外加一张铁嘴上,便也放弃了任由他动作。
最多时不时在他面前口头说两句,这让芙洛觉得有些憋屈。
自己这么费心费力他却总是不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