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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林培安已经在李向阳家门口徘徊了四五天。

      每次鼓起勇气走到门前,手指悬在半空,却始终没能敲下去。他站在台阶下,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耳畔不断响起李向阳的哭泣的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向阳,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换来对方的一句“原谅”。

      这天傍晚,林培安照例蹲在李向阳家门外,正咬着牙想冲进去道歉,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徐桥年一手牵着李向阳,一手拎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急匆匆地迈出门槛,差点和他撞上。

      李向阳一抬头,见是林培安,立刻别过脸去,嘴巴抿得紧紧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活像只炸毛的小河豚。

      林培安盯着徐桥年手里的行李袋有些着急,心里急得发慌,以为他们要搬家,但是嘴上半天又道不出个话来。

      “培安啊,正好!”徐桥年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你爷爷在家不?我有事找他。”

      林培安连忙点头。徐桥年没再多说,拉着李向阳就往林家走。进了院子,徐桥年拍拍林培安的肩:“你先陪阳阳玩会儿。”说完,便匆匆进屋找林健去了。

      林培安眼见是二人独处时刻,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就买好的巧克力递给李向阳。林培安这次下了血本,这小小的一块巧克力花了他快一个月的零花钱。以往他都只是趴在小卖部的柜台上看看,这次买的时候老板听说他买来送人还打趣:"哟,小小年纪就知道买巧克力哄小姑娘啦?"

      李向阳只看了一眼,就抬手把巧克力打落在地。林培安也不生气,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又乐呵呵地凑上前去,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似的站在旁边。

      见李向阳突然蹑手蹑脚地贴到里屋门上偷听,林培安也有点好奇这俩老头聊啥呢,有样学样地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两个小脑袋一上一下地挤在门边,活像两只偷听的小老鼠。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林培安对于两人的谈话听得不是特别懂,只是隐约中好像提到了什么"官司"、"判刑"之类的词。后面还提到了李向阳的妈妈徐梅。听到妈妈,李向阳按捺不住,直接开了门就往里面冲。

      徐林二人见李向阳来了,赶忙止住了谈话。林培安紧随其后跟进来,刚到跟前就被林健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疼得他捂着屁股直叫。

      徐桥年弯下腰,将李向阳小小的身子整个抱进怀里。孩子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老人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阳阳,这两天和培安哥哥一起住好不好?外公...外公过几天就回来。"

      李向阳立即剧烈地摇头,小手死死攥住徐桥年的背包带。这段时间朝夕相处,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早已成为他心中仅次于妈妈的存在。现在连外公也要走,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就像暴雨中被打散的浮萍,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港湾。

      徐桥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何尝不想带着孩子?可这次是为徐梅奔波,自己都居无定所,怎么忍心让孩子跟着受苦?老人粗糙的手指轻轻擦过眼角,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阳阳最懂事了...外公是去帮妈妈,让妈妈早点回家。要是带着阳阳,妈妈会担心的..."

      说到最后,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眼眶,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李向阳仰起小脸,伸出软乎乎的手掌,像外公平时给他擦眼泪那样,小心翼翼地抹去老人脸上的泪痕。

      "外公去。"他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拍打外公的后背,"阳阳会乖。"

      徐桥年猛地别过脸去,硬挤出一个笑容:"外公...外公没哭..."

      "呜哇——"突如其来的哭声打破了这温情时刻。只见林培安蹲在地上,哭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林健没好气地拎起孙子:"你小子又闹什么?"

      "太...太感人了..."林培安抽噎着扑进爷爷怀里,"爷爷你永远都不要死好不好?"

      “啪”又是一个清脆的拍打声。

      想象中的祖孙情深场景没有出现,林培安的屁股又被锤了一次:"你爷我身体硬朗着呢,再咒一个试试看。"

      ……

      晚饭后,林健从衣柜里翻出一床薄褥子,想给李向阳铺上。走到客房才发现,那张老木床的横梁早已塌陷,床板中间凹下去一大块,显然没法睡人了。他抱着褥子站在走廊里踌躇片刻,轻轻推开李向阳的房门:"阳阳,家里床不够。你晚上和培安哥哥挤一挤好不好?"

      李向阳正坐在沙发上叠衣服,闻言手指一顿,摇了摇头。

      林健知道两个孩子还在闹别扭,叹了口气正要转身,林培安突然从门外探进脑袋:"阳阳,你可想清楚了。爷爷那呼噜声,跟打雷似的,保准让你睁眼到天亮。"他夸张地比划着,"上次隔壁王叔还以为咱家装修呢。"

      "臭小子!"林健作势要打,林培安灵活地一缩脖子,笑嘻嘻地接过林健怀里的褥子。三两步窜回自己房间,把褥子往水泥地上一铺:"我睡地上,正好凉快。"说着故意在地上来回滚了两圈,压得褥子窸窣作响。

      "有风扇不吹......"林健摇摇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句"别磕到头"就带上了房门。

      夏夜的热气在房间里缓缓流动。林培安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李向阳还杵在门口,便故意大声道:"这地砖凉丝丝的,比床上舒服多了!"其实头顶的老式吊扇正对着床铺摇头晃脑,吹得蚊帐轻轻摆动,而地上的褥子离风扇远,反而闷热。

      李向阳抿了抿嘴,蚊子似的道了声谢。见林培安没反应,他犹豫着往床边挪了半步,又被突然跳起来的林培安吓了一跳。少年不由分说把他按到床上:"睡吧睡吧。"

      李向阳侧躺在床沿,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在昏暗里静静望着地铺上的林培安。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正好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林培安翻了个身,正对上那道目光,顿时觉得耳根发热。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逗他:"怎么?盯着我看这么久,不会是想要听睡前故事吧?"

      李向阳立刻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只露出半个发红的耳朵尖,闷闷地丢出一句:"不想。晚安!"说完就拽着被子往旁边一滚,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只留给林培安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林培安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房间里只剩下吊扇的嗡嗡声和李向阳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也沉入梦乡。

      然而夏夜的闷热远比想象中难熬。水泥地白天吸收的热气此刻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像一块烧红的铁板。林培安辗转反侧,每次快要睡着时,又被黏腻的汗水惊醒。他抹了把额头上不断滑落的汗珠,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厨房灌了杯凉水。

      当他蹑手蹑脚回到房间时,黑暗中突然传来李向阳带着睡意的声音:"林培安......"声音顿了顿,"你上来睡吧。“

      "好!"林培安回答得飞快,生怕对方反悔似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却又在碰到床沿时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两个少年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一道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碰到对方,又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吊扇的叶片依旧在头顶缓缓转动,这次带来的凉风终于能同时拂过两个人的脸庞。

      ……

      徐桥年这一走就是整整七天。再回来时,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眼下泛着青灰,嘴角却压不住笑意——他带回了两个好消息。

      律师说,徐梅长期遭受家暴,她的反抗情有可原,法院很可能会酌情减刑。而更让他欣慰的是,李向阳只需要去医院做一次心理评估,拿到诊断证明,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背着书包走进教室了。

      林培安大口咬着徐桥年带回来的肯德基炸鸡,金黄的面衣碎屑沾了满嘴,吃的满嘴流油。他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插话:"要我说啊,咱们阳阳机灵着呢,哪儿像他们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意有所指地瞟了眼身旁的李向阳。

      李向阳正捧着鸡翅小口小口地啃。听到这句话时,他咀嚼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着。

      这是除了妈妈和外公之外,第一个这样肯定他的人。更让李向阳心头一颤的是,这份认可竟然来自毫无血缘关系的同龄人。他捏着鸡翅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油渍在指尖晕开,却浑然不觉。那些常年堆积在心底的自卑与怀疑,在这一刻似乎被轻轻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要上学,他不是一个傻子。这颗种子在小小的李向阳心里悄悄种下,像春天的嫩芽般疯狂生长。

      就诊前的那些日子里,李向阳开始逼着自己多说一些话。一句简单的"今天天气真好",他总要在心里反复练习无数遍,才敢小心翼翼地吐出来。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总归是好的。

      这些努力都被徐桥年看在眼里,他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孩子。可这没办法,这是李向阳必须要经历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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