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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宫 ...


  •   说就说了,偏他还顺了个毛桃走。

      “坊间都说十二殿下双十不嫁,是早已断情绝爱,”他咬了一口桃子,边嚼边说,“可看她和萧千户那亲昵的样子,分明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好好的皇室公主,被他说成了王八。

      一靠嘴无遮拦;

      二靠九族命硬。

      刘术因这跳脸惊了惊,踉踉跄跄跌倒在地,怀里的小青桃骨碌滚了一地。

      “怎么又是你啊?”她看清来人后,不免发出这个疑问。

      有的人长得像鬼,如杜福全;

      而有的人气息像鬼,如薛玄。

      “十八殿下脚下还是这么不稳,”薛玄向她伸了伸手,予以助手,“来,起来吧!”

      刘术“哼”了一声,但还是抓着他的袖子借力站起身,不甚乐意地道过谢:“多谢你了。”

      她才拍了拍身上沾的草灰,就见薛玄已经帮她把小青桃都拾了起来:“呐,收好了。”

      想起他已经尝过味道,刘术拿起一个桃子,在手上擦了擦,小心发问:“果子好吃吗?”

      “阿允”眉毛一挑,一切尽在不言。

      于是刘术就这么信了他的邪,往小青桃上咬了一大口,然后被酸得龇牙咧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玄笑得前仰后合,就差来一段绿腰舞。

      刘术挥起拳头不痛不痒地往他身上丢,又遭一顿痛笑:“桃园里的桃树都是专门种来观赏的病树,结的桃子又小又涩,殿下还是不要吃了。”

      他笑得放肆,引来了还没走远的刘葮的侧目。

      “谁在那里?”刘葮转身看向草丛的方向。

      薛玄忽然警觉,敛下笑脸捂住刘术的嘴,生怕她会发出什么声响似的,可分明刚才发出声音惹人注意的,是他自己。

      “别发声。”他一脸严肃。

      刘术点了点头,感受他额前垂下的两撇头发在额带压过后仍傲然翘起,刮在脸上痒痒的。

      等到刘椴走得远些,远到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她往薛玄手上咬了一口。

      “你离我远一点!”她推推搡搡,说起了男女大防的金科玉律,“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属狗的吗?”薛玄“嗷”了一嗓子:“咬人这么疼。”

      刘术扁着嘴,恶狠狠丢下一句:“活该,谁许你挨我那么近的!”

      她差点又要跑开,薛玄甩甩手,拿出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方才你帕子掉了,我好心给你送过来。”再作痛心疾首状:“怎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

      于是她又腆着脸折回,远远用手去够薛玄手里拿的帕子。

      那是块花里胡哨到难以入目的帕子,小小的巾面上绣满了大红大绿的花叶。

      “你女工这么好,肯定也会缝衣服吧?”薛玄审美出众,不吝夸赞,“你教教我可好?”

      天可怜见的,堂堂将军府之子,居然还要人教怎么缝衣服。

      学成了帮满屋的下人们缝衣服吗?

      刘术一脸怀疑地看向薛玄,只听他解释:“你别多想,我以后是要跟着我爹上战场的,到时到了漠北,难免会有物资短缺的时候,衣服破了就只能我自己动手缝了。”

      倒是合情合理,但也不能让人完全相信他不是别有居心。

      “你怎么突然知道我是谁?”她抛出问题,“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

      “不突然,不突然,”薛玄摆手,“方才我去女席问了一嘴,是十七殿下告诉我的。”

      说他人坏吧,他知道把帕子还给她。

      说他人好吧,他又闯了女席。

      难怪他衣服上沾上了不少碎菊花瓣,已经能够想到女席的闺秀们见到他时的反应了。

      “十七?”刘术从未和十七公主刘楹说过话,只记得那是个病美人。

      “你!”她想起什么,忽地生起气来,“你不会和别人说了你捡到我帕子的事吧?”

      外男手持宫中女眷的帕子,难免被挂上私相授受的罪名。

      “怎么可能?”好在薛玄还算聪明,“我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女席的闺秀们有话要说。

      刘术赞许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准备走掉。

      薛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诶?殿下还没有说,愿不愿意教我缝衣服。”

      没等到应答,他又问:“刚才我们为什么要避着十二殿下?”

      方才捂住她嘴巴不让她发声的是他,现在问这话的也是他。

      但是薛玄有的是理由:“是我先看到殿下在躲十二殿下,才帮殿下掩饰的。”

      刘术并不想承认自己不愿被人看到偷桃的狼狈模样,眼睛四处乱飘就开始信口胡诌:“我,我那是看到十二皇姐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回,不愿意打搅他们罢了……”

      她对刘葮其实几乎一无所知,就这些话,还是她根据薛玄先前的描述现编的。

      “不同你说了,”她心虚地别过身,换了方向走,直到甩开薛玄。

      又是冷宫。

      刘术把小青桃埋进土里,又打了些干净的井水浇在上面,就开始做起了大梦:

      都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今日她在冷宫种树,明年岂不是就可以吃上桃子了。

      “嗯哼哼哼~”她自顾自哼起了歌。

      “十八殿下!”一个清亮的女声乍然响起,在毫无人气的冷宫叫起了魂,“十八殿下!”

      刘术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人都走到跟前了,她还是觉得不现实。

      宫里风言冷宫闹鬼,虽然她是第一次见,但也不见怪,反是驾轻就熟地忽略。

      “十八殿下,”宫女打扮的少女拦住了她的去路,拍了拍胸脯平复情绪,“您就在这宫里,怎么不吱一声?这里阴森森的,可吓坏奴婢了。”

      几经思考,刘术勉强发了发声:“吱。”

      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不知她为何来冷宫,只巴望着这人赶紧离开。

      可惜天不遂人愿。

      “十八殿下,”小宫女热络地和她说起话来,“奴婢名叫晏儿,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皇后娘娘命奴婢来找殿下,请殿下去坤宁宫一叙。”

      “请”这个字,用的就太重了。

      不过是些体面的措辞。

      刘术深知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窘迫地用袖子擦了把脸,又用并不干净的手拍了拍沾染灰土的衣服:“可否容我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来惭愧,她仅有身上这么一件体面的衣裳,还是皇后送的,此刻已经脏得不像话。

      等她换完干净但是上不了台面的衣服,生怕听见晏儿噗嗤一笑,然后说:“亏得殿下还是公主,天家的女儿,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我的好。”

      或是给一个轻蔑的眼神,私下里议论纷纷。

      然而并没有,晏儿只是本分地在前头带路,说些皇后如何如何宽厚待人的好话:“皇后娘娘人可好了,从不苛难我们这些下人。前些天翠芸不小心摔碎了娘娘最喜爱的茶杯,皇后娘娘不仅没有怪罪她,反是准了她倚天假要她好好休息。”

      又说:“凡是节日,坤宁宫里的宫女内侍得到的赏钱,总是整个皇宫里最多的。”

      “娘娘对待诸位皇子公主也是一视同仁,一等一的好,”晏儿说话时,簪在发上的柿子模样的发饰总是一跳一跳,“这不,娘娘一听说殿下在这橘明宫过得很不好,立马就派奴婢来找您来了。”

      刘术再笨,却也能从这只言片语中依稀拼凑出那位端坐中宫的女人的模样。

      ——温和、慈爱。

      可是她对此抱着怀疑的态度。

      宫中无好人,这是阿娘的教诲。

      坤宁宫不比她居住的橘明宫,这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与冷宫的差距比京城和京郊的差距还要大,用云上仙宫来形容它都不为过。

      “您在这里候一会儿,”晏儿领她在坤宁宫偏殿门前,“奴婢前去通报一声。”

      刘术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坤宁宫虽好,但是规矩太多。

      或者应该说,皇宫里不管哪里规矩都多,只不过橘明宫这一处比较例外。

      她听见宫殿有一个女人的叹息:“唉,葮儿和铎儿这两个孩子什么都好,但就是太有主意了。”

      葮儿,说的是十二公主刘葮,皇后亲女。

      而铎儿,大概说的是萧铎,皇后之侄,亦是刘术白日里才见过的那位萧千户。

      能这么称呼这两位贵主的,只有皇后了。

      “公主和萧千户是怕娘娘在中间为难,”另一个声音听着年迈些的女人出言安慰:“陛下本就忌惮外戚掌权,若是萧家子弟提出尚公主,前朝少不了口诛笔伐,娘娘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皇后声音悲戚:“我倒希望他们两个孩子可以不必那么懂事,活得轻松自在些。”

      然后便是晏儿通报:“娘娘,十八殿下来了。”

      里面议论的声音停了。

      “阿术见过母后,”刘术进了内殿,不曾抬头,尽量端正地行过一礼,“母后万安。”

      她听到华座上的女人轻笑了一声,那声轻笑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而是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笨拙地犯错后,一种近乎宽容的忍俊不禁。

      “阿术,在母后这里不必拘谨,”萧令月挥手让侍人在身侧放了把椅子,温柔地循循善诱:“来,坐到母后身边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既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颐指气使。

      “阿术谢过母后。”

      刘术走近了这个声音里带着抚慰人心能力的女人,近距离看清了她的面目。

      这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的女子,眉细如柳叶,额心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颗珍珠,中庭略长,却不显锐利,一双美目颇有神采,看起来气色极好,为她温雅的气质增色不少。

      “本宫听说曹婕妤的事情了,”她亲昵地拉起刘术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你也别太难过。”

      曹婕妤是刘术的疯娘。

      她原本只是宫中的掌灯宫女,在宫中兢兢业业数年,好不容易轮到个出宫的机会,却在某天意外被醉酒的天家捉住,荒唐一夜后怀了身孕。

      然后她便疯了。

      先是疯疯癫癫地胡言乱语,后来是疯狂地打骂下人,往靠近的人身上扔东西,最后是拿着即将临盆的贵妃的生辰八字,做了个巫咒娃娃。

      原本她怎么疯都有腹中孩子兜底,可天家最忌讳巫蛊,她咒的又是盛宠十八年的许贵妃。

      由是她被夺去位分,打入冷宫十六载。

      就在三个月前,刘术的阿娘不知是怎么想的,也不知是糊涂还是清醒,于艳阳天找了根绳子挂在房梁上,结束了她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本宫命人把曹婕妤的尸骨送回了苏州,曹婕妤的生地,”萧令月淡淡说着,眼神中满是悲天悯人的伤感,“算是落叶归根,如此,她也能安息。”

      既称呼刘术的阿娘为“婕妤”,又不将其葬在妃园寝,而是大费周章择地而葬。

      其中的用意,刘术尚未能参透。

      “多谢母后。”她的表情疏离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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