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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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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新月挂在深远的夜空，在漫天星斗中显得格外孤独。白日里湛蓝清澈的海水被黑夜染成幽深的浓稠，在星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涟漪。
程子焱光着脚踩在沙滩上，让浪花不断没过小腿，再一次次撤退，带走脚下的沙。夜里的海水很凉，但算不上刺骨，是刚好能让人清醒的程度，可程子焱站在里面，却只感到无尽的迷茫。
今天傍晚的时候，他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盼来了好消息。警方在这次大规模缉毒行动中不仅成功将整个贩毒网络连根拔起，还把隐藏在深山里的制毒工厂一举捣毁，逮捕了近百名涉案人员，而贺筠也在围捕中开枪自杀身亡。周易在卧底行动中身负重伤，还被贺筠以炸弹装置挟持，差点与姜义燃双双殉职。好在最后危机被成功化解，周易现已被接回隽州在医院中接受治疗，目前情况稳定已无生命危险。
程子焱狠狠地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电话那头的姜义燃听起来疲惫又兴奋：“程医生，贺筠已经死了，他绝大部分手下也都已落网，你这边的安全危机算是解除了，可以放心回隽州了。这段时间真的太抱歉了，你为了协助我们破案以身涉险，还害得你有家不能回，我真的很过意不去。我已经向领导汇报过了，局里会针对你做出的贡献给与表彰和嘉奖，另外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向诊所做出书面解释，以免你的工作受到影响。”
“不用不用，小燃，真的不需要这么麻烦，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什么表彰，我其实……”程子焱顿了顿，鼓起勇气说道：“小燃，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将功补过，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有多过分，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绝对不会向周队长说谎……我不敢向你和周队长乞求原谅，只是希望你们看在我努力想要弥补过错的份上，能不能继续把我当成朋友？”
姜义燃笑笑：“程医生，你说你不乞求原谅，可其实当你答应帮我和老大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原谅你了。我能理解你当初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谎，过去那三年你的执着和坚持我都看在眼里，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说实话，如果易地而处，我大概不会做得比你好。所以你真的不要再自责了，那件事早就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对你充满了感激，不存在丝毫埋怨，我相信老大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很愿意和你继续做朋友。”
程子焱在电话这头已是泪流满面，姜义燃几句话就把他原本准备背负一生罪过给卸了下来，让他不必继续生活在沉重到喘不过气的愧疚里。“谢谢你，小燃，谢谢……你的这些话对我真的太重要了。”
姜义燃声音温柔地说道：“别客气，程医生，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人，有学识有能力，有思想有修养，能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现在你也找到了属于你的那个人，我衷心希望你们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程子焱沉默了下，转过身隔着玻璃窗看了眼正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一起吃饭的迟煦。那不是他想要的人，他从这个人身上找不到幸福。“嗯，我们会的，你和周队也一定要幸福。”
姜义燃在电话那头自信地笑着：“当然，我们一定会的。”
风从海上吹来，拂过脸上的泪痕，带走咸咸的思念。程子焱站在漆黑的海水里，耳边不断回想着姜义燃语气里的笃定。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他们已经把一生的苦难全部经历，所有的泪水全部流干，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甜蜜。程子焱所有的爱与错都再与他们无关，无论是深夜里的撕心裂肺，还是平静时的会心一笑，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最令程子焱痛苦的，是他的这场独角戏还有一位最严苛的观众，让他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安静的时候无法安静。
傍晚接完那通电话之后，程子焱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站在露台上看夕阳沉入大海，漫天红霞燃烧在整个天空，像极了他这份即将进入永夜的感情在与光辉做最后的告别。
迟煦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他身后，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低头轻吻他的颈窝。“子焱，我爱你。”
程子焱紧盯着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眼泪再次翻涌。他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迟煦的表白，他已挤不出一丝力气去承担另一个人的感情。他多希望此刻是身处一座无人岛，让他可以放肆哭泣，用力悲伤。
晚上迟煦照例想要与他缠绵，可程子焱实在是没心情，尝试委婉拒绝，结果换来的是迟煦比平时更加卖力，一直把他折腾到开口求饶。
程子焱全身瘫软地躺在迟煦的臂弯里，陷入到了比以往更深不见底的绝望。
过去他一直认为迟煦对他的偏执只是一种高傲的占有欲在作祟，只要他表现得足够顺从，让迟煦觉得他已经被征服，最后总能换回自由。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迟煦动了真心，用一个名为爱情的牢笼把他困在了这段畸形的关系里。而更可怕的是，如今这个牢笼被加上了一把名为“救命之恩”的锁，令这座囹圄固若金汤，让他插翅难逃。
程子焱这一生读过许许多多的书，可没有一本能够告诉他该如何去正确报答救命之恩。他听过那么多道理，可没有一条能够说服他去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他的一生从未如此茫然无助过，好像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身边的人已经熟睡，他悄悄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迟煦的睡颜。他搜肠刮肚想要找出这个人的优点，给自己一个爱上他的理由。可就像越想忘掉一个人就越忘不掉一样，他越试图爱上这个人，就越看到的全是他的缺点。哪怕不拿姜义燃那种完美的白月光做对比，只是去和普通人比较，迟煦都糟糕得可以，他浑身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外貌和金钱，可在他的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以及不学无术面前，这两样东西带来的光环瞬间就黯然失色。
要不就试着图财图色吧，程子焱默默对自己说，放弃精神上的追求，把迟煦当成一个好看的提款机，拿来满足生理和物质需求，也许日子久了，迟煦自己就放弃了。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恶毒的算计，他自己也在深深体会着爱而不得，又怎么能这样去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
程子焱穿着单薄的衣服，光着脚无声无息走出卧室，顺着楼梯来到空无一人的巨大客厅。高悬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在黑夜中反射着幽暗的月光，看起来像许多眼睛在暗中窥视。他原本只是想去厨房弄杯冰水来喝，以解心头郁结的烦闷，却在听到悠远的海浪声时不知不觉就追寻着它来到了沙滩上。
冰凉的海水一点点带走身体的温度，程子焱冷得身体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一步步趟过潮汐，朝着满天星光走去，一直走到水没到齐腰深还不想停下。经过短暂的寒冷后，身体反而暖和起来，海水变得温柔又舒适，让他忍不住干脆一头扎进它的怀抱。四周漆黑一片，耳边只有涌动的水流声，身体漂浮在水中失去重量，就像回到了生命最初始的状态。他睁开双眼，透过水面看向模糊的星空，仿佛置身于另一片时空。
要是能留在这里就好了，忘掉那个世界里的一切爱恨恩怨，也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
当那两个字在脑中闪过时，他忽然回忆起被枪抵在头上那一刻的恐惧，那才是他在真正面对死亡时的真实反应。不管死亡的背后是否是自由，他的内心依然渴望活着，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拯救了他生命的那个人感激不已，并且因无法给予对方想要的回报而内疚。
程子焱把头挣扎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满是海水味道的空气。银河披挂在夜空，如此清晰却遥不可及。他转过身朝着别墅的方向游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被水流冲到了离岸边很远的地方，别墅在不断翻涌的波涛后面若隐若现，仿佛比那银河更加遥远。
程子焱心猛地往下一沉，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之前迟煦就曾提醒过他，这片海域的水流比较复杂，下水时一定要找救生员看护。可他今晚竟然像着了魔般，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诸脑后，此刻他只能凭借自己那并不优秀的游技拼尽全力往岸边游。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越游反而离别墅越远，刚才还能看见整栋房子，现在却只看得到二楼的窗户。身边的水流也变得越来越湍急，他只是保持自己的头露出水面已经耗尽体力，根本无法再继续朝别墅前进。
“救命！迟煦！救救我……”他本能地呼救了两声，心里却很清楚从这个距离根本没人能听得到他。
身体开始失温，体力在急速下降，泪水悄悄汇入汪洋，留不下一丝痕迹。他在心里默默和这个世界告别，生死皆非所愿，一切都有定数，也许那日他本就该死在枪口之下，是迟煦强行救出了他。可人终无法胜天，他最后还是要归顺于自己的命运。
一个大浪打来，没过了他的头顶，他拼命挣扎出水面，不停呛咳着，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沉。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了，哪怕此刻的海面立刻变成一个平静的泳池，他也没有力气游到岸边了。
就在他绝望到准备彻底放弃的那刻，别墅的灯突然全部亮起，就连伫立在房子两侧的巨大探照灯也被点亮，瞬间把附近的海面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水上摩托和汽艇的马达声远远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程子焱忽然燃起希望，拼命朝着光的方向挥手。“在这里……迟煦……我在这里……”他的声音破碎又微弱，迅速被海浪声吞没。
一艘汽艇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般，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船来到他附近还未停稳，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迫不及待跳入水中，快速游到他身边，从背后托住他。
“子焱！子焱我来了……别害怕……”迟煦的声音里满是焦急，抱着他的手在不停发抖。
陈放驾驶着汽艇缓缓靠近他们，迟煦托举着程子焱，让陈放先把他拉上去，然后自己再跳上船。
程子焱的身体冷得像冰块，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同时不停咳嗽着。迟煦赶忙翻出船上的急救包，用保温毯裹住他，再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不用害怕……”他神经质般地不停重复着，似是在安慰程子焱，实际上是在对自己说。
程子焱面无血色地靠在他怀里，苍白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
迟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他一边摇头一边泪流满面：“是我没有看好你，是我的错，都是我……子焱你不能离开我，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求你别离开我……”
程子焱仰面看着天上的繁星，微弱地点了点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