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枯萎稻草 ...
-
宋鹤舟抬起头,向他道谢,阮星泽嘴上说“这就当你昨天收留我的,答谢。”自己又同手同脚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难道这人不好意思别人给他道谢?真有意思。
宋鹤舟嘴角缓缓向上,伸出手摸摸腿上还是热乎的馒头。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窗外天气预发炎热,快进入夏至了。
宋鹤舟站起身推开座椅,打算去厕所洗把脸清醒一下,来了快两天,虽然有人给他说过厕所在哪,但他现在脑子不清醒,迷迷糊糊地乱蹿。
这学校厕所怎么没标识。
他走到二楼东边的拐角处,看向拐角处蹲着的人群,正准备上前问他们厕所在哪,就听见其中一人说:
“他不是没钱吗?我们偷了他的钱,会被发现吧。”
“什么偷!我们这是拿,发现了又能咋样,告状的话打他一顿不就好了。”
那一群人随即大笑起来,点点头表示赞同。
宋鹤舟抬起脚无声走向前去,蹲下身,手搭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同学,你们知道厕所怎么走吗?”
那一群人被吓到,大叫一声,宋鹤舟嫌恶地拧紧了眉头,“啧”了一声,冷笑着说:“看你们应该是初中的吧?刚才说的是谁?不然,我就去告状了。”
这个学校规定初中在一楼,高中二楼,三楼是初三和高三生的宿舍,初中生不能上二楼,很多学生都偷摸上来过,但还是怕被告状,那些初中生以为宋鹤舟要跟老师告的是这件事,怯怯地说:
“学长,我们告诉你,你别告老师。”其中一个人双手合十拜托。
宋鹤舟居然想到了阮星泽在他家给他道歉的样子。
蛮可爱的。
“学长... ,你别笑啊,你说话啊?”
“..... 嗯。”宋鹤舟听见这话,压了压嘴角,自己有在笑吗?
“害,其实没谁,就高一班上那个长老高,瘦的跟个竹片一样,我一拳就能把他放倒,叫阮星泽,你不知道他家就一个人,以前他外婆在的时候还有钱拿,现在死了,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去拿.... ”他越说越起劲,把他知道的阮星泽家里的事全说出来,但旁边的人像是自动过滤掉其他消息。
就听见了,他之前是两个人,现在跟他一样成一个人生活,宋鹤舟转头看向那人,
“他都穷成这样,你们还去偷他的钱!”
“学长,在这里我们都穷,不止他一个人。”那人把自己偷窃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
是了,在这里的学生,都是大山里的孩子,谁不穷?连他自己都是被抛弃的穷鬼。
宋鹤舟有些恼怒:“可这不是你们干这坏事的理由,年纪轻轻不学好!你们几年级的?!”
那群人看宋鹤舟要发火的趋势,赶忙溜下楼去,头顶广播响起上课的铃声,宋鹤舟更窝火了,脸也没洗,尿也没放,快速跑下楼去。
—
—
“到齐了吗?”体育老师站在队伍前面,吩咐体育委员挨个数人数。
“老师,还差阮星泽和宋鹤舟。”
“宋鹤舟?就是从市一中转过来的那个学生吗?”
“是。”
“让他俩一会准备准备跑两组八百,其他人跑完一组就原地解散但不能上二楼回教室哈!听见没?!”
所有人大喊道:“听见了!”
宋鹤舟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梯,恰巧一位老师从一楼上来,两人撞在了一起。
“嘶!这位同学!楼梯间禁止奔跑!”那位老师差点被撞下楼梯,幸好宋鹤舟反应快拉了一下。
“对不起老师。”
宋鹤舟后来就在楼梯间接受了这位老师将近快十分钟的批评,才走到操场找到班级,就被告知要跑两组八百,两眼一闭,按了按太阳穴,目光在人群里找认识的人,没看见阮星泽但看见上次和他一起抬饭的那个男生,走到那人身边问:
“那个.... 你好,你知道厕所在哪吗?”
高建转头,两人身高差不多但还是比宋鹤舟逊色一点,悄悄踮脚,站直俯视他:“厕所就在我们教室右转那个拐角处,但现在不能上二楼,你可以去一楼,也是一样的位置。”
高建说完又想到什么,开口:“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我厕所在哪,我叫高建!泽哥兄弟!”
宋鹤舟:“那你知道阮星泽去哪了吗?”
高建:“他应该在保安室吧,你要去找他?”
宋鹤舟想到那天阮星泽在校门口对自己做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脸正经对高建说:“他怎么不来上课?我等会把他带回来,一起跑八百。”
高建笑眯眯地说:“他有事,泽哥,会感谢你的。”接着用拳头捶自己胸口两下,指向宋鹤舟。
宋鹤舟走到保安室门口,瞥见里面的人,坐在保安大爷的位置上,手伸前去摸烟盒,抽出一根烟,放耳朵上别着,抬头望向天花板,另一个手也不闲着,食指甩动开门的钥匙。
“你怎么也不学好,怎么不去上课?”
宋鹤舟轻声走近,低下头抽出那根夹在阮星泽耳朵上的烟,阮星泽没坐相,也不敢翘着腿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得坐着。
烟被人拿走,阮星泽下意识去抢,毕竟这不是他的烟。
宋鹤舟像逗猫一样就是不给他,可偏偏来劲了,跪在椅子上,伸手去抢,他校服领口宽松,脖颈前供出一道弧形,宋鹤舟俯视一览无余雪白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更多的他不敢再看,耳尖漫延一层绯红,视线转移到阮星泽鼻梁的那颗小痣上。
“也?我又没抽,夹着玩,拿到了!这是保安大爷的烟,别给人弄坏了。”阮星泽坐正后看向他:“你跟高建认识了?找我干嘛?”
只有高建知道他在哪,那小子肯定跟宋鹤舟搭上话了。
宋鹤舟摸了摸耳垂,无奈道:“带你回去跑八百,体育老师说我俩要跑两组八百。”
“那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
“什么事?”宋鹤舟把手放在他的椅背上。
“查监控,我等保安大爷回来,你先跑吧。”阮星泽又软绵绵地趴在桌上。
宋鹤舟察觉到这事应该跟刚才那群初中生有关,试探着问:“你丢钱了?”
“你怎么知道?!你拿的?请还给我。”刚趴下的人立马坐直盯着他。
“不是我拿的,但我应该知道是谁拿的,也有可能不是... ”宋鹤舟抠着椅背说。
宋鹤舟全盘给阮星泽复述了一遍,右手紧紧攥着,眉头紧皱看向宋鹤舟。
宋鹤舟蹲下身去,他不太会哄人,学阮星泽中午那样,轻轻挠他大腿,抬起头仰视他:“我让你别生气,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别做傻事,放学后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好吗?”
保安室窗户大开着,夏季微风是燥热的,吹进室内,宋鹤舟的头发被吹乱了些许,两人都互相沉默不说话。
“宋鹤舟... 我们才认识几天?”阮星泽突然开口问他。
“啊?快两天了。”
“才认识两天,你没必要陪我做什么,我可以自己做,而且,我们也算朋友了吧,我不想朋友扯进来。”阮星泽抬眸去看蹲在面前的人,那人手放在自己腿上,互相扣着。
宋鹤舟沉默着看他,点点头,心想,虽然每个人都不想家事被这样传到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耳中,但这人还挺好面子,自尊心挺强的,他不会要去打群架吧,放学得跟着他。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宋鹤舟正打算收回放在腿上的手,一滴泪点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炽热。
宋鹤舟的心陡然被攥紧一般,还没等他再次收回,随即第二滴,下意识伸出手去,这一滴滴在了他的手心里。抚摸阮星泽的眼睑,叹了口气,手指下滑,那颗摇晃的泪滴还挂在眼角。
阮星泽偏过头看向那双抚摸着自己脸的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对于他来说,刚才的动作有些暧昧过界。
宋鹤舟: “怎么每次和我一起,都在哭?”
“因为... 你很烦。”
宋鹤舟冷笑一声,手指重重地在阮星泽的脸上掐了一下。
“啊!”
“那打群架的时候,注意点,走了。”
“我又不打群架,不欺负小娃娃,我只是去说教。”
宋鹤舟站起身,往桌上一瞥,原来有纸巾啊。
走出保安室,脑袋里一闪而过那天雨里的记忆,那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不是有创伤?不会哭得更厉害吧?
又往回走,保安室的门向里开,他就歪着脑袋偷看,阮星泽哭倒是没哭了,就一直揉搓刚才宋鹤舟捏过的地方,嘴里还囔囔着,烦死了。
宋鹤舟看见这画面,自己都没发觉嘴角缓缓向上,向操场走去。
高建看见他一人回来了,跑向他:“泽哥呢?我就知道他不会跟你一起回来。”
“他说,等会来。”宋鹤舟说完就去一旁活动,准备跑那两组八百。
操场上人群闲散,红白塑胶跑道散发出刺鼻的胶味,中间划分出专门打篮球的区域,旁边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杨树,女孩子们都躲在树荫下遮阳。
宋鹤舟在跑道上,奋力奔跑挥洒汗水,他有自己跑步呼吸的规律,反正也不是比赛可以适当放慢速度,在跑第二组的时候,后脑感受到一丝灼热的视线,仿佛要盯穿自己。
来了啊。
后面的人快步跑到他旁边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加快速度跑前去。
宋鹤舟在背后注视着,那人跑步的姿势,被风吹得抖动的头发,宽松校服下瘦弱的身躯,他从来没有抓住过任何东西。
在这一刻,他萌生出这个想法。
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抓住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他想尝试着去抓一根枯萎的稻草。
宋鹤舟加快速度,手伸前去抓阮星泽,可惜就差在一步之遥,刚刚碰到阮星泽的衣领,那人再一次提速。
阮星泽跑完回头看,原本在他背后的人,站定在原地,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大口呼吸着,过了一会,莫名伸出右手看了看,察觉到他在看自己,转过头不再去看他。
宋鹤舟加速冲太猛了,一直用鼻子呼吸,一下没换气换过来,这种滋味不太好受,捏了捏拳头。
只差一点就抓住了。
“喏,喝口水。”
宋鹤舟接过那瓶矿泉水,抬起头看向那人,那人手上也拿着一瓶水正喝着,转而看向他。
“你这也太弱了,真好学生不锻炼啊?别一直弯腰了,起来慢慢走。”
阮星泽抬手去牵他的手腕,拉着他慢慢围着操场走,嘴上还在说着:
“你连我都跑不过,那你真的.... 我们下次来打赌,谁跑赢了,谁就答应那人一件事。”
宋鹤舟艰难开口:“不要。”
汗水滴进了宋鹤舟的眼睛里,用另一只手揉揉,稻草自己飘到手心里,也算抓住了,但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