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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糖葫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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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得紧紧的,什么都看不到。乔恩不死心地又扒了下门缝。
他明明听到小猫在很近的位置叫。
乔恩紧贴着门缝,又从猫叫声中听到细微水花四溅的声音。
他想起刚才燕京送走朋友时,两人的状态似乎不怎么愉快,面上愁云惨淡,脸色看上去实在算不上好。
乔恩在门边徘徊一圈,咬咬嘴唇鼓起勇气才去敲门。
没有回应。
又等了半晌,他拍着门没底气地喊:“开门……”
“开门,是我!”
乔恩边拍边更用力地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现在还有没有水声。
谁知道眼前一花,晃了晃身子猝然撞到燕京身上。
燕京被乔恩撞得头昏,扶住门框,把肩上差点掉下去的浴巾紧了紧。
乔恩捂着被压瘪的鼻子抬头,目光越过燕京的单薄胸膛:“刚刚那个人是谁,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是我的表舅。”燕京脸色阴沉怨怼:“你也是有一套,伪造个假身份还要压我一头。”
“我不知道!”乔恩抬着脑袋。
燕京嗓子被沙粒磨过一样,面色实在憔悴,看上去不太好。
乔恩回想都想不出自己胡说八道的顺序了,只能迷茫地睁大眼睛:“你朋友问了那么多问题我就随便说了呀,我哪知道会说成你表舅呢?”
他看到猫的影子,就往屋子里挤,还小心地问了句:“你生病了吗?”
“出去,我没让你进来。”燕京察觉他的小动作伸手阻拦。
“我想看看你的小猫咪。”
“……求求你了。”
乔恩垂下睫毛,又抬起来,看着面前不耐烦的人鼓起勇气说:“我今天还打扫客厅的卫生了,就看一眼也不行?”
“你打扫卫生关我什么事,这就算勤劳了?”燕京皱眉。
“当然算。”乔恩固执地站在门口僵持,突然转移话题问:“你吃了吗?那我给你做饭?”
燕京打开衣柜。
他想起乔恩身上一直不合身的衣服,说不定那家伙在这里一件件试穿过,这样一想,衣柜里挂着的全变成了一堆烂东西,看着心烦。
燕京回过身。
看见乔恩已经摸到了小猫的脑袋。
他不想说话的嗓子声线变得嘶哑:“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出去找了房子没有?”
话音刚落他就换一个重点:“你出去过没?”
自从把乔恩带到这里来,燕京就再也没看到他下楼了,那天被惹急了,乔恩也只是坐在消防通道里。
一个人一直待在家里会出问题,尤其是乔恩这种年纪不大认知不清的人。
乔恩不是在摸,他是五指弯曲,拿手心包裹了猫的脑袋,不咸不淡:“外面没有意思。”
即使没有施加压力,这种动作在燕京看来并不舒服,他穿上衣服弯腰拍开猫,将两人隔开。
乔恩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好像没有意识到什么。
寻找住所是一个在社会上生存的成年人的必修课。
燕京觉得找个地方住对乔恩不难,而且他现在手头上有钱。
不说他之前有没有存款,至少那笔秦正清汇入的四万是真的,即使什么都不干,以乔恩这种习惯了低消费的人今年也能买到车票回家过年。
这年代,会上网、出门会坐地铁就能找到房子。
他找出收纳箱,打算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整理起来,“你动过这些没有?”
后面没有声音,燕京回头一看,人已经走了。
小猫也不见了。
燕京心头一紧。
没有经过同意就带走别人的东西像乔恩会干出来的事。
更何况那家伙报复心很强。
燕京几乎能想象到乔恩笑嘻嘻拎着猫头将猫挂在阳台上的场景,他越想越气,心里除了慌乱,更多的是对乔恩露出恶劣本性的鄙夷。
快步走出门路过客厅,他果然看见隔断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乔恩站着阳台上,双手举起!
门扇与轨道发出刺耳声音,燕京一把攥住乔恩的手臂,气急败坏:“你报复我就是把我的猫带来阳台上?”
“别动——嘶!”
燕京愣住了。
他看见乔恩捧着一个杯子,因为他拉扯的动作被烫得眉目扭曲,一把松开杯子。
那只装满热水的陶瓷杯子从半空掉下,“哐当”一声,热水泼了一地,哪里有猫的影子?
燕京费解:“你到底在干什么?干嘛拿这么烫的水到阳台来?!”
“刚才烧的茶太烫了,我看到阳台上有很大的风,就来吹一吹,好给你喝药,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冲过来,你眼睛瞎了吗?”乔恩伸着伤手委屈哭喊出声:“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害我!”
高处不胜寒,而且今晚确实刮起很大的风,燕京站了会儿头发就完全乱了,他甚至有点茫然:
“我、我没有……”
然而此时细微的猫叫声分明从来他自己的房间里传出。
只是正常人想水凉一点,往冰箱里放一放不就好了,谁会专门跑出去给风吹。再说刚才乔恩背对着他双手举起,外头漆黑谁看得清楚?
皮肤被烫伤的鲜红的痕迹从虎口连着手背斑驳一片,燕京捉着乔恩在水池边冲了十分钟的水。
却眼看着一颗不大不小的淡黄色水泡起来了。
他依次抬起乔恩两只手看,显然是此刻举起的右手烫得更重,原本白净的皮肤上一片通红。
乔恩大哭时从不遮掩,不停萦绕在耳边的嘈杂噪音让燕京心中对他的些微悔意如潮水般退却大半,“别哭了。”
燕京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仍水池边的人往外扯,“走。”
“去哪?”
“去医院,你想去哪?”
“……不用了。”
燕京感到手中的胳膊正在用力挣开自己。
他回头一看,乔恩还在抽泣。
更为醒目的是,那家伙身上偏大码的衣服在家里能当做休闲,但要出门就显得不够合身了。
燕京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强迫自己忽略,“家里没有烫伤膏,这么大的水泡你要我给你弄?!”
乔恩不说话,半晌出声:“……是你自己害我的,现在还要怪我吗?”
燕京心神不宁,一眼又看到桌上放着他上次给乔恩买的药,药盒包装完整,不知道还剩多少。
烧水、找药、把水吹凉,这一套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体贴,只是燕京怀疑乔恩不会有这么好心。
他随手拿起药盒在手里掂量几下,然后扔在柜子上,猛地把人拦腰抱起。
在乔恩反应过来开始扑腾的时候就放到门口,燕京关上门,说:“自己下去。”
乔恩后知后觉到一阵眩晕,站在门口发愣。
燕京形容不出来他那种眼神。
仿佛从阴暗巢穴出来后立刻失去方向的夜视动物,盯着前方茫然失措。
燕京第一次回头仔细地打量自己家的门和电子锁,他发现了件一直自己被忽视的事情。
——也许乔恩不想出去的原因是,他没有这扇门的密码。
不能随意进出,时间久了,出门的想法也就自然会消失。
那就拿上行李离开啊,还待在他这里干什么?
最近的妇幼医院对待这种小打小闹的烫伤手法利落娴熟,护士清除水泡内的组织液后,用纱布把乔恩的手包起来,认真交代医嘱。
燕京离得远,闻言才稍微凑近了。不过也都是常识,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这个时间段医院取药的人不多,燕京在窗口拿了药,一前一后离开时,他又听到乔恩在啜泣。
这回声音小多了。
他们匆忙出门,衣着单薄,燕京觉得乔恩可能有点冷。他回头看了眼。
乔恩脑袋垂着,漆黑的头发被风吹得跟野外疯长的墨绿蓬蒿一样,从燕京这个角度看来,脸上毫无血色。
有些时候,这家伙的沉默要远比吵闹更加鲜明。
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燕京也不知道。
医院门口有买个糖葫芦的老人,白色插杆上已经不多了,燕京路过,随手挑了一根鲜红糖串。
乔恩在他身后被撞了下脑袋。
燕京付过钱,打开塑料膜,完整的一层糯米纸正裹在糖葫芦上,他转身,递给了乔恩。
“我不要。”乔恩几乎没有停顿,吸着鼻子视线侧向一边。
燕京看他几眼,见他见好也不收,脸色瞬间难看,手上继续把糖葫芦递近,“得了,不就是烫了下,明天就好了,这点小事还要哭多久?”
“我不喜欢吃这个。”乔恩摇摇头,继续明确拒绝。
燕京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给面子。
但是个人喜好问题还真没有太计较的理由,再说糖葫芦也只是个路边小零食,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折腾一番,费了这么久的事,其实燕京心里不这么舒服,只是这时候翻脸还真叫恼羞成怒了,他没让自己失态,不动声色把东西收了回来。
进到车里,燕京咀嚼着山楂问:“水是谁烧的?”
乔恩说:“我自己。”
“我朋友说的?”
乔恩笨手笨脚地系好安全带,从副驾扭头。
他不明白这句追问是什么意思,“我就知道你不会喝。”
燕京淡淡把山楂籽吐到指间展开的卫生纸上,“你能有那么好心?”
他注意到乔恩系安全带的笨拙样子好像不是因为右手受伤。
那种慢吞吞摸索才确定的样子让燕京即使刻意专注唇齿间的酸甜都忽视不了,“你是第一次坐私家车?”
“嗯。”
这家伙生存能力有限,社会化程度也很低。
“秦正清就没带你出过门?”燕京嘴角有点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