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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学校到公司开车要将近一个小时。
      起初只是想闭目养神的燕归,也没想到自己能真的睡过去,直到下车都觉得人掉进了棉花里,浑身发软。
      江行倒是发现燕归睡蒙了。静静观察了一会儿,他停在原地发呆,缩着脑袋躲风。就算觉得对方实在可爱,也不能让燕归停在公司门口,于是他抬手推了推燕归的背。
      这一碰燕归倒像是没了骨头,一整个向后栽倒的架势,吓得江行不得不环住燕归,防止人真的摔下去。
      可就在稳稳扶住他的瞬间,江行也是明白了这是燕归的恶作剧。“你现在能自己站稳吗?”
      燕归暗暗给江行施力,整个人倚着江行斜撑着绷得笔直,对于江行的问话也是全当听不见。
      “你俩搁门口干啥呢?”李秉的最后一场考试在明天,临时抱佛脚了一晚上,刚起床饭都没吃,拎着杯咖啡就在门口撞到了他俩支在一起。“Cos圆规?”
      这一嗓子倒是让燕归站直了。江行回头,入眼就是穿着拖鞋,挂着口罩,羽绒服大敞着的李秉。他的手还贴在燕归的背上,一顺手就往燕归的羽绒服帽子后面钻。
      “刚起床?”江行问。
      “刚进行一场与自我的深度交流。”李秉答。
      “大白天的注意身体。”江行说得语重心长。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是我背了30页PPT,精神升华了,不是□□。不要想那么低俗。”李秉猛嘬一口咖啡,被冰的一激灵,直冲天灵盖的清醒。
      “我只是叫你注意身体。少熬夜。”江行憋着笑,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记忆里就是好,一晚上能速通一学期的课程。
      “你待会儿穿这个练舞?”燕归打了个哈欠,低头撇了眼李秉的拖鞋问。
      “放心我带鞋了。”李秉说完,摇了摇手上的半杯冰咖啡,一口闷失败了。
      “好冷,先进去。”燕归说完,拉着行李箱就朝屋里走了。
      江行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和李秉在后面跟着。
      “你们今天都考完试了吧。”李秉咬着吸管开口。
      “嗯都考完了。你还有最后一门吧。”江行最后一个进电梯,按了8楼。
      “小小考试、手拿把掐、轻轻松松。”李秉捏着手掐了个小。
      “上学期挂科上热搜的是谁?”燕归站在电梯正中间幽幽开口。
      李秉一愣,指着燕归向江行告状,“不是?我也没惹他吧!”
      “手拿把掐。”江行开始复读,还一比一复刻李秉的手势,捏吧捏吧。
      “我是发现了,你俩现在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就在这挤兑我。”李秉表情愤愤然,“那次是个意外!我前一天没休息好。”
      燕归憋着笑,眉眼弯弯地看着李秉偷着乐呵。笑完又开口提醒李秉,“门开了。”
      “啥?”回头看了眼根本没开的电梯门,李秉是一头雾水。等反应过来连忙朝下看去,才不慌不忙地把门关上。
      “你就这样走过来的?”
      宿舍离公司不远,走过来也就五分钟。
      “我草。”
      李秉的回忆开始倒带……上完厕所,走出厕所,走进咖啡店,买杯咖啡,走出咖啡店和来打卡的粉丝合照,折回咖啡店请粉丝喝咖啡,走过整条大街,拐了个弯,到公司,撞见燕归和江行……
      “你看到了不早说!”李秉恼羞成怒,迁怒燕归,用手戳着他的大臂质问。
      门没锁的崩溃,远远抵不上对粉丝可能留底照片的不安,他在互联网留存的笑料,再次加码。
      燕归怕痒,缩着肩膀直往后躲。站在边上傻笑的江行被撞了满怀。他站得稳稳当当,扶住了一直后退的燕归,插着兜等两个人闹完这一场。
      叮。
      “这回门真的开了,走。”江行轻轻提醒。是提醒还是取笑,这得看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当事人死死勾住江行的脖子,武力威胁他不许再说。这事儿说出去跌份。
      其实不算明显,黑色的牛仔裤里面还是黑色内裤,只有动作大点才会注意金属拉链没咬合。至少在燕归说之前,江行就没注意。
      李秉挂在两人身上荡到前面一步,又转身朝反方向走来。直愣愣从两个人中间劈过。“我不和你们去练习室了,太早了,我去办公室坐坐。”
      “你没工牌怎么进去?”江行不解。
      “敲门啊!”他扣着手装模作样敲了两下空气,又抛了个十万伏特的电眼。
      停在原地的两人被雷到了。
      燕归抬手把羽绒服拉链往下拉了拉,一边拽着拉链一边止不住地晃脑袋。
      “我得喝点清爽的东西去去油。”
      “你今天想喝什么?我来点。估计得练一下午。”江行说着已经开始掏手机打开外卖软件了,心下算了算现在公司的人数。
      “慷慨且大方。是吧,江行?”
      燕归说这话总带着尾音,听起来可不像是正经夸人。
      江行低着头看手机没管,下一秒,燕归的手就顺着江行的衣服下摆摸了上来。微凉的触感让他一激灵,不得不分神按住燕归不安分的手。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这是干嘛呢?”李秉突然折回来是想起,从宿舍给江行带的u盘还没给他。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出。
      一听这话,江行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燕归倒是明白,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把自己的手从江行的腹肌上取下来。
      一只微凉的手抽走,徒留一只手还按在肚子上的江行,自如地将衣角扯平。尽管外套上并没有太明显的褶印。
      燕归不打算开口解释什么,只是抱着手看着江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怎么?你也羡慕我有腹肌。”江行笑得得意。花了功夫的,当然得炫耀。
      一件小事没必要太认真解释,一旦超过了该有的认真,事情可能就难以收场了。这是江行所认知到的。
      “咦……”李秉的五官即刻皱在一起,一张脸比早餐吃的包子上的褶还多。继而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跟了一句,“gaygay的。”
      “诶!说话注意点,《日事通出道守则》第七条尊重个人性取向,不能公开使用这类带有歧视贬低意味的词或语气。”燕归说得掷地有声。
      他们在队里,只要逮着点机会就会掐起来。正所谓,小掐怡情,大掐伤财。被抓到违反出道守则得扣钱,对应的,举报有功可豁免一次。
      “少来,守则里100条内容你记得几条?第四条严禁恋爱,尤其重点指出严禁队内恋爱,你才应该注意一下言行举止。”李秉掏出外套里的u盘递给了江行,空着的手也没闲着,直接冲着燕归发起反击。
      另一位当事人江某,深刻贯彻《日事通出道守则》第一条——谨言慎行。要知道心里有鬼的人,在战况不明的时候,首先要保持沉默。
      “能假卖,不能真谈?”燕归插着手,盛气凌人。
      “我去,你真有情况啊?队长你说!”李秉一巴掌拍醒了一旁看戏的江行。
      燕归也看了过来。
      两个人都穿着公司团购的黑色长款大棉袄,就这么齐刷刷看向他。
      这要江行怎么说?两个米其林轮胎拌嘴,他掺和进去像什么?
      “你俩怎么越说越邪门了。怎么就扯到谈恋爱上去了?说起恋爱这事,我可得提醒你,和你那些好姐姐、好妹妹注意一下社交距离。别到时候又被拍到抱着别人。要不是李哥在边上录着视频,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江行噼里啪啦一通说,说到最后李秉也有点转不明白事情走向了。
      “不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上次那事儿,不是都说了是误会吗!我就安慰了人姑娘一下,她一个人大晚上站外面哭,这个谁看到了不得上去关心一下啊!谁知道她直接顺手抱着我了,我也不好一把推开,那不是火上浇油嘛!明明是好人好事,结果给我挂上了#李秉当街搂抱女子#的热搜。”
      “对呀,人女生后面发帖子夸你做好事不留名。你一个人乐了大半宿。”江行拍了拍李秉以作安抚,“别搁外面站着了,你不是还要去办公室坐坐?我和燕归先去练习室,到时候记得准时来。”
      完全压不住嘴角的李秉,跟着那颗膨胀的心飘走了。
      燕归拉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又把箱子横提了起来,轮子滚过瓷砖面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噪音。“你猜今天谁会最晚到。”
      “沈炆不太爱看时间,很有可能会忘记这件事情。”江行也横拎着箱子,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每天好像都是这样赶路。因为和燕归在同一所大学,比起其他人,他和燕归待在一起的时间总会更多。
      每次他都跟在燕归身后半步悄悄看他,不过燕归后面没长眼睛,从来都不知道。
      “我觉得吴徇也有可能。他每次都会比约定时间晚半个小时。你说他准时吧但又不准时,你说他不准时吧,每次还都是刚好晚半小时。”
      燕归把行李箱靠在楼梯拐角,才推开练习室的门。江行的箱子靠在他的边上。
      “先做几个拉伸?”江行把练习室空调开,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总是这么着急做什么?”还在脱外套的燕归调了调音响,随便挑了个舒缓的轻音乐,从镜子里去看跟着脱外套的江行。
      “先活动活动关节,最近天气冷感觉自己像是生锈的机器人。”
      关节的活动是每一处关节,胸、腕、胯、脖、腰都得一处处活动开。就连每一处指节也不能放过。
      燕归不喜欢开软度,练习生那段时间都是江行帮他开的。江行往往一脸沉静地公事公办,实际下手又重又狠。那时候两人不熟,燕归死死咬牙硬是一声没吭,痛到大汗淋漓、眼泛泪花也只是极短极轻地哼声,被压在喉咙里的痛呼,也只有极短促的一声。
      成年后开软度的噩梦,燕归现在回想都忍不住打颤。
      “江行,你以前刚开始压腿趴胯的时候哭过没?”
      燕归问得期待,一双眼睛里的坏心思藏都没藏,就那样把想要的回答写在脸上,就等江行往出读。
      “我练舞早,不太疼。”
      燕归对这个答案很失望,始终保持着坐位体前屈的姿势,差一点够到脚尖。“可惜了。”
      “可惜什么?”江行一手按在燕归的肩胛骨中间,略微施力。
      “想看你哭。”
      手下的力道加重。燕归疼得龇牙咧嘴,猛地够到了自己的脚尖。
      “疼!”
      江行松了手,狠狠揉了一把燕归的脑袋。“什么癖好?你又不是没看过。”
      “看电影哭的那种不算。”
      “你要求还挺多。”
      “我一定要抓到一次。”燕归抓着江行的手腕起身,动作比峨眉山的猴子还灵活。
      被攀住的人不动如山,稳稳拉起地上的人。
      这事儿主要是因为,最近江行翻相册,翻到一张燕归练习时期哭鼻子的照片,拿给当事人一看,就被记上了一笔。
      其实照片不说,也不太能看出来是哭了。只是眼睛、鼻头和嘴唇都亮晶晶的,头发是被汗湿的凌乱,乍一眼也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但是江行嘴贱,调戏了两句,被记上了。
      打打闹闹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两天地过着。
      舞蹈老师进练习室的时候,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最后五分钟,秦素阳敷着面膜准时赶到。跟着他进门的沈炆一身黑,全副武装像个魁梧的保镖。
      “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一天都好。”秦素阳一把揭掉面膜,整张脸嫩得出水,物理意义上的有水,莹莹泛着亮光。
      秦素阳长得漂亮,即使是个男生,也让人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会用漂亮去形容,唯有这样才能最简洁地说明他外貌的冲击性。
      一整张标致的美人脸,瓷烤般发亮的皮肤,圆润的眼,精致的鼻,流畅顺滑的轮廓,而野生眉的存在又保留了他属于男性的英气。此时他正扎着个苹果头,朝练习室的大家挥手打招呼。
      “好好好。”燕归正忙着趴胯,把嘴唇咬得血红,还不忘回秦素阳一句。
      “你看起来不太好。”沈炆摘掉口罩,冲着燕归客观陈述道。
      “Hi everyone!我今天是不是来得很早!”吴徇冲进门,一个抬手,自己把自己的帽子一把打飞。下一秒便着急忙慌地和帽子来了段霹雳舞热身。
      “早早早。”实在疼得受不了的燕归开始收胯,半撑着身体继续问好。
      江行在边上换了一条腿继续压,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个来练习室的是李秉。
      “来来来!江老板请大家喝的饮料!刚刚在办公室,碰到李哥拎着一大堆饮料进来,我就把我们的拿过来了。”李秉拎着奶茶袋子甚至都没手开门,一腿把门踢开,声调也高得吓人。
      江行受不了这种场面,有点像是邀功,接受客套的感谢也是件尴尬的事情。
      所以刚刚打电话,和李营说帮忙拿饮料的事儿,顺便帮忙送一下给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就是怕这种事情出现。脸皮有些发麻,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每个人都是按照之前经常点的口味来的,大家自己拿吧。”江行完全站直了才开口。
      幸好,是团里的人。
      其他人也是一点都没客气,直接围上去抢了。
      吴徇、秦素阳拿了拿铁,沈炆拿了杯纯茶。李秉给了舞蹈老师送了杯果茶,又走过来递给江行一杯纯茶加奶盖,顺便把唯一一杯柠檬茶递给燕归,自己留了杯冰美式。
      开始吧。
      喝了口,果茶被暂时放在了一旁,舞蹈老师拿了瓶矿泉水,放在练习室正中间定点。随后拍了拍手,他准备先给大家跳个示范再拆解。
      这样的练习是他们的日常,记动作、合拍子、练走位,熟到不能再熟的日常,他们六个人就这样蹦着跳着出了道。
      出道的时候,其实有很多意外。
      那时大家关系说不上多好,也绝谈不上仇视,只是微妙的竞争关系。
      只是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们拥有同一个目标。因为这个大大的目标,所以可以忽视小小的矛盾。
      后来六个人就这样凑在一起出道了。所有人都说他们的关系要亲密、要团结,但是也有部分声音告诉他们要趋利、要避害。
      你要说他们完全听不到,那些繁杂的声音也是不可能的,至于做出什么判断,也都基于本人意愿。
      不过江行当队长这件事情,并没有遵从本人意愿。只是周爱定了,就是定了。他不是个擅长拒绝的人,尤其是拒绝后总要有其他人代他受过,这种比起私下的拒绝又更难开口。
      后来也总有些崩溃的时候,往往是些小事,就像迟到这件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个性,江行不是个喜欢迟到的人,比起迟到总爱提前半小时到,可吴徇总爱迟到,这点会让江行有些生气,可吴徇又是个粗线条的人,说话元气满满又奇奇怪怪的,这又让江行责怪不了他。
      贺岁的视频拍得很快,拍完,猪年的工作就彻底结束了。又要进入下一个生肖轮回了。
      吴徇是倒数第三个离开宿舍的,因为外界情况越来越严重,临时取消了飞国外的旅游计划急急忙忙走的。走前还特意把自己买的零食,全留在了宿舍,担心江行和燕归这几天不方便出去会饿着。
      其他人倒是一拍完最后的宣传照就回家了。今年一整年也没怎么放过假,就算短暂放几天也都是留在申都,难得放个长假,也没理由再待在宿舍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燕归站在难得显得宽敞的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家了?”江行站在冰箱前,从吴徇留下的小蛋糕里挑了个伯爵红茶的。
      燕归端着水坐到了江行对面,把江行手里的勺子抢了过来,舀了勺蛋糕。还行不算太甜。
      被抢了勺子的江行轻笑着晃头,起身去厨房又洗了个勺子来。
      “前几天你洗澡的时候,你妈妈给你打电话,我看到了联系人名字了。后来你去阳台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上去情绪不太好。”江行尽量说得委婉,探听别人家事这种事情,如果对象不是燕归,他根本不会开这个口。
      事实证明,江行也确实不该开这个口。
      他和燕归都是单亲家庭。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就算自己不说,铺天盖地的采访会问,疯狂的粉丝会把他们的信息扒了个底朝天。该知道的都会知道。默契般的,他俩在这之前从没向彼此提过这件事。
      埋头嚼蛋糕的燕归没有回答,只是又舀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
      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的江行,下意识用指尖扣住勺柄,只是在等着燕归开口。
      燕归把大半块蛋糕都吃了,也没再说话。对面的人也只是看着他吃东西,偶尔伸个勺子去分一口吃着。
      “我……”燕归低着头,发出的声音被蛋糕糊住了嗓子,乱七八糟。停顿了几秒他接着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好回去的。”
      有种直觉,江行觉得燕归最开始想要开口说的,并不是这句。可他向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存在。
      “我陪你。”
      被这三个字惊了一下的燕归,表情极其排斥,完全是防御状态的野猫。
      他几乎下意识反口,问江行如果不回去,他妈妈一个人在家怎么办?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越来越严重,江行和他不一样,怎么可以不回去。
      “没关系,我妈有自己的事情做,过年这段时期最忙了,她顾不上我。我不回去,她还能少操心些。或者你想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燕归再次被震惊,尤其发现江行说这话的表情,没有一丝开玩笑或是客套的痕迹,看向他的眼神也毫不闪躲。
      “不要。”燕归拒绝得干脆,说着,“你爱回不回,与我无关。”
      “嗯。没关。”江行轻轻点头,顺着燕归吃剩的蛋糕边缘舀了一勺,把蛋糕切得方方正正。
      后来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态恶化。
      封城,限行,流感,灭世般的绝望压在所有人的头上。
      死亡,对于十九岁的他们而言,还是个遥远的课题,很难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将要发生什么。
      他们只是窝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弹着每一个基础和弦,一遍一遍唱着每一句法语原曲,被旋律填满狭小的世界。
      这个假期被意外无限期延长。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之前想做,却总没时间去做的事情。
      世界即使走向毁灭,音乐也永不停歇。
      “你记得《泰坦尼克号》沉船的那段剧情吗?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只有乐队还在演奏,甚至还换了首曲目。”
      江行窝在窗边的懒人沙发里看书,耳边断断续续拨出的音符,似乎并不能和电影里的专业演奏联想。他出声分享着自己此刻的感想,而忙着练琴的燕归被这一打乱,弹错了个和弦。
      “弹错了!”已经数不清是第几遍,在同一个位置出错的燕归,瞬间化身暴龙,双手紧攥着琴颈,连眼神都变得凶狠。
      “你练很久了,休息会儿吧。今天想吃什么?”江行把书倒扣在沙发上,坐起身询问着燕归的想法,“爱姐联系人给我们新送来的瓜果蔬菜到了,我刚喷好酒精。里面有小番茄,等会洗点吃吗?”
      “不吃。”燕归看了眼平板上的谱子,拨了拨节拍器,决定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他不喜欢不能完整弹完这首曲子的自己。
      被回绝了的江行默默起身,把堆在玄关的食物挑了一部分洗出来,静静等着燕归把曲子练完。
      自从开始学琴,燕归的生活被高强度练习所填满,只有手指和手腕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才会休息一下。如果贴个创可贴还能练的话,那就不叫疼得受不了。
      花了三天时间,他能熟练流畅无失误地弹唱的第一首歌是《Let it be》。虽然江行总叫他弹首《小星星》,可燕归怎么都不愿意。
      新手练琴总是找不好角度和力度,手腕、手指总放不对位置,弹出来的音总有杂音,换弦也反应不过来,总之有好多好多问题。
      燕归左手指尖被琴弦磨得生疼,甚至开始起水泡。
      察觉到燕归手上的问题,江行尝试限制燕归练琴的时间。可燕归总说着再练一会儿,再练一会儿,过长的练习时间,让他在最短的时间收获了手茧。
      手茧是在伤口痊愈与绽裂的反复中形成的,与此同时,获得的还有一项技能。
      江行不喜欢用拨片,弹吉他更像是炫技,打板、扫弦、推弦、点弦,手指翻飞,一把吉他甚至被他玩成了打击乐,一个人一把琴就是一个乐队。他只当着燕归的面,孔雀开屏般炫耀过几次高难度指弹。不过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中规中矩的伴奏,而燕归说他也想学指弹。
      想学,那就学。
      调好配料还没开始煮面的江行,从储物柜翻了个相机出来。
      平时总有其他人抗相机出图出视频,作为被拍摄的一方,江行已经很久没有拿起自己的相机。拨动开关,相机依旧黑屏。他又翻了翻自己的相机充电器,把电池拆出来充电。
      充电的间隙,江行趴在客厅准备做三组组平板支撑,还把自己的手机调成录音模式,记录从房间里时而连续时而中断的声音。
      咔哒。
      “你在干嘛?”燕归开门被门口仰躺着,正在练卷腹的江行吓了一跳。
      “身材管理。”江行在接近零下的冬日,甚至只穿了件短袖,额头和脖颈都汗涔涔的,领口和胸口氤氲着一圈水浸的痕迹。
      燕归瞟了眼脚下差点踩到的手机,等江行站起身后,才开口说自己饿了。
      “刚刚那遍很流畅。”江行对着燕归说着自己根本不擅长的夸奖,怕说多了腻得慌,下一秒就接了句,“我现在去煮面,大概五分钟就好。”
      因为宿舍里人员大幅减少,客厅被江行重新整理归置过。所有其他人的东西,都被整理收纳进柜子或者箱子里,眼不见为净。
      江行不喜欢和别人住,不喜欢太亲密的关系。不喜欢迁就,也不喜欢被迁就。即使关系好,也总有些不便的地方。
      燕归抽开椅子,支着腿坐在餐桌边。之前总堆在桌上的各种外卖盒子,现在都看不见了,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一包餐巾纸和一包湿巾。
      “我想吃小番茄了。”燕归抽出一张湿巾,擦完手捋平后叠了又叠,发现没有办法叠出自己想要的星星形状又把纸巾揉成了一团。
      两个人下了三包鲜面进锅,江行丢了包装袋将灶拧到中火,才把之前就洗好的小番茄端出来,放在了燕归的面前,自己还顺手拿了颗丢进嘴里。
      一咬汁水四溅,口腔被番茄的清香充盈。
      “江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吉他?”嘴里含着小番茄,燕归说话声音有些含糊。
      “八岁。不过刚开始学的时候一点都不喜欢吉他,每天弹琴手痛的要命,而且年纪小手也小。我妈不懂,给我买的成人吉他,我抱着怎么都别扭,所以完全不想学。
      “我妈也没时间陪我,就是想找个地方看着我。
      “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在兴趣班里坐着,如果不弹吉他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所以就还是弹着了。后面慢慢学会了,老师还夸我有天赋,就一直弹下去了。”
      “你学的第一首歌是什么?”
      “小星星。就是练一些基本和弦C、G、Am、Em之类的。”
      “怪不得你老要教我小星星。”燕归又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指,番茄表皮湿漉漉的水感他不喜欢。
      “你比我更厉害,第一首不学小星星也弹得很好。”
      “你现在,要像你之前的老师夸你那样鼓励我吗?”
      “但我不是你老师,夸你也只是夸你。”江行猛然想起厨房里还煮着的面,一个起身连带着椅子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走一半还要回头补一句,“真心的。”
      再次转回餐桌的江行端着两碗小圆面,葱、蒜、辣椒面用热油浇香,再放醋、酱油、香油调味,用素面汤一淋、拌开,挑几筷子面条进碗里,最后盖上个荷包蛋和油煎火腿。比外面的味道清口,家常的香味丝毫不输。
      最近大概率都没有通告,所以江行对于调料的使用很是放纵。不过燕归口味比他清淡,所有调料江行都照着自己的口味砍半。一人一碗,不多不少。
      “江行你既然会做饭,平时为什么从来没见你动过手?”燕归挑了一筷子面条,轻轻吹了吹,很简单很家常的味道。
      其实,如果只有这碗面,实在算不上多会做饭。只不过完全不会下厨的燕归,说这话倒也算不上违和。更何况江行还做过别的硬菜。
      “我只会一些简单的。
      “而且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我爱吃辣大家可能受不了。但是如果做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又总会觉得累。再加上平时工作学习很忙,没空。
      “你觉得好吃吗?”
      “这一个月我都没敢上称,你觉得我会说好吃还是不好吃呢?”满足到直晃腿的燕归,面色极为克制,如果脸颊上多出来的肉,没有出卖了他的话。
      面对燕归的回答,他垂头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江行咬了口煎蛋,好像有点焦了。下次试试冷油煎蛋,蛋白会更弹一些。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练琴很麻烦。那个时候我家隔音很差,写完作业,刚一弹,就会被楼上或者楼下的邻居敲门,说我扰民。
      “这话也确实。弹得不好是挺扰民的。练习的时候几乎都是弹得不好的时候。
      “后来我想着换了个地方练,公园冬天冷夏天热,想着这总没人说了吧。结果那里是阿姨们的主场,动次打次的可热闹了。
      “那些个节奏感特别强,听一个小时,脑子里一天都是那个节奏。我练别的曲子容易被带偏,所以破罐子破摔跟着她们的选曲弹。
      “那些歌的拍子好多是四四拍。我就把它当节拍器,跟着歌弹。弹久了就开始加一点泛音、闷音、重音反拍,玩着玩着就真的喜欢上吉他了。”
      “之前采访的时候问你喜欢什么,你总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答案。那你最喜欢的乐器不就是吉他吗?”燕归吸溜了一口面。江行这个人看着目的性很明确,但又会在一些小事上很混乱,他完全摸不透江行的想法。
      “我只是熟悉吉他,甚至连擅长都谈不上。”
      这话在燕归耳朵里听起来类似于,我只是运气好考上了清北,其实根本不擅长学习是一样样的。不过他知道,江行这人不喜欢把话说满,连白眼都懒得翻他了。
      “你天天看书,那你最喜欢的书也挑不出来?”
      “不同的书有不同的看点,小说轻松,政史明智,哲学思辨,就连网络文学也有存在的意义和看点。很多东西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我就算说出答案,也只是我当下读过的极其有限的书籍里,碰巧被我想起的罢了,并不能作为一个被定性宣告的答案。”
      江行不愿意主动聊起自己的喜恶。
      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的人、事、物,在他的生活里占了绝大部分。他不像李秉那样圆滑的开个玩笑就糊弄过去了,也不像吴徇那样简单直接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每次被问及最喜欢或者最讨厌这类极端的问题,总是很为难。
      “那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喜欢谁吗?谈恋爱总得是最喜欢的人了吧。”燕归拨动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面条,一颗小葱随着绕动的筷子打转,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绕到了这里。
      江行眉头紧皱,目光锁在将这话说得无比轻巧的燕归脸上,表情里甚至带了些警告。而被盯着的人却没有抬头。
      “在团期间不可以谈恋爱。”
      燕归被江行这话猛呛一口。怪不得周爱要选他当队长,眼光毒辣地为团体选了个三好纪律委员。对粉丝好,对团体好,最重要的是对公司好。
      “我又没谈。”实在觉得有些荒诞的燕归,即刻陈表自己对公司以及粉丝的无愧。
      “那你以前谈过?”
      “你觉得呢?”燕归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从出道开始算是个分界线,现在不能谈恋爱。”
      吃饱了。江行抽了张餐巾纸擦嘴,依旧陈述着强调了无数遍的事情,下意识用力到把嘴擦得鲜红。
      他知道没必要纠结这过去的事情。纠结也没用。明明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在谈恋爱。没出道的时候光明正大谈恋爱,出道了就偷偷摸摸谈恋爱,反正谈过恋爱的人总会一直谈恋爱。
      年轻人无处安放的精力,把黑夜过成第二个白天。通过简讯的往来,模糊距离的界限,谈一场又一场恋爱模仿秀。
      可他没有。
      一想到燕归那个肯定的可能性就让他气愤,甚至还有些委屈。表现出来的,又是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江行,你这个人!每次问你什么事情,说了一圈都是得不到答案的。我是在绕迷宫吗?”燕归骤然有些恼火,总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真的不如和其他人打沙包来的痛快。
      “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
      说完这话江行站起身,从燕归的手里把筷子抽出,端着两个碗进了厨房。背影打得笔直,后脑勺的头发长到有些挠脖子了。
      水流声充斥着沉默的空间,滋滋啦啦地响,像是电流,又有几声碰撞的雷击。
      厨房里传出的声音是极端恶劣天气。
      截断水流后的细腻摩擦是微不可闻。
      独留在外的燕归抽了张纸,仰头用力地把它吹上天——轻飘飘又不断下坠。
      为这场如注的暴雨,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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