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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呦,警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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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整,严汀雨的黑色宾利慕尚稳稳停在市局停车处的划线区域里,轮胎碾过路面残留的薄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刚好卡着上班的点。
车门解锁的电子音轻响,他推开车门,深灰色羊绒大衣的下摆随动作扫过积雪,没沾半点白。左手拎着黑色皮质公文包,右手习惯性地拢了拢大衣领口,将晨间能冻得人鼻腔发疼的寒气隔绝在外,下车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连鞋跟踩在雪地上的力道,都透着股不容拖沓的利落劲儿。
最近禁毒专项行动正紧,即便这冬雪后的早晨,空气冷得像往骨头缝里灌冰碴,停车处和办公楼之间的路上也往来着不少警员。深蓝色的警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有人抱着案卷小跑,有人正和同事低声对接工作,脚步都透着匆忙。但凡是迎面遇上严汀雨的,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抬手规整了警服领口,再敬个标准的礼,声音裹着寒气却依旧洪亮:“严支!”
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眉峰轻蹙,目光掠过众人时带着惯有的锐利,却没停下脚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严汀雨向来惜时,除非是紧急公务,否则绝不会在上班路上多耽搁片刻。
在市局,严汀雨早就是公认的风云人物。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总是抿成一条直线,哪怕穿着便服也自带气场,可“长得帅”这点,在他身上从来都是最不起眼的标签。没人忘得掉他刚调来时的样子:二十四岁的年纪,比队里大半警员都年轻,性子冷得像块冰,说话惜字如金,再加上偶尔传来的、关于他家世背景的零碎传言,队里私下没少有人议论,觉得这“空降”来的年轻人是靠着家里面来的、怕是撑不起场面。
直到那次跨省联合抓毒行动。毒贩窝点藏在深山里,信号弱、地形复杂,连当地向导都犯怵。严汀雨拿着地图蹲在雪地里分析了半小时,直接推翻了原定方案,带着队员绕到后山小路包抄,不仅避开了毒贩的暗哨,还一举缴获了二十多公斤□□,抓了七个核心成员。行动里他冲在最前面,手腕被毒贩的刀划了道深口子,也只是随便用纱布裹了裹,继续带队审讯,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硬生生从毒贩嘴里撬出了上游供货渠道。
从那以后,队里的议论声渐渐变了味。再提起严汀雨,没人再纠结他的年纪和背景,取而代之的是“严支办案太狠了”“上次那个案子多亏了严支的思路”,连新来的年轻警员,都把他当成了要追赶的目标。那份藏在冷淡外表下的专业和拼劲,比任何光环都更让人信服。
严汀雨走进电梯,镜面轿厢里空无一人,顶灯的冷光落在他深灰色大衣上,映得衣料纹路格外清晰。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公文包的金属搭扣,随着电梯轻微的失重感,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缓缓跳到“3”——二支队的办公层。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滑开,原本隐隐约约从走廊里飘来的喧闹声,像被按了暂停键般戛然而止。严汀雨抬眼望去,正对电梯口的工位上,柴术嘴里还叼着半根油亮亮的辣条,橙红色的辣油沾在唇角,手里捏着的包装袋还没来得及藏进抽屉,看见他的瞬间,眼睛猛地瞪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嗖”地坐直身体,辣条也忘了嚼,含糊地抿在嘴里。
下一秒,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突然炸响,柴术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乱按,明明屏幕上还是空白的文档,却硬要装出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光打字不够“逼真”,他还侧过头,对着旁边工位的同事挤眉弄眼,扯着嗓子压低声音喊:“哎,你这个点不对啊!嫌疑人的动线怎么能这么画?”那声音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尾音还带着点没嚼碎的辣条渣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欲盖弥彰。
严汀雨没说话,只是目光淡淡扫过办公室。他太清楚柴术的性子了——这小子是二支队的活宝,论办案能力半点不含糊,上次跟着他去查物流站的毒包裹,硬是在几百个箱子里凭细节找出了□□的那一个,可性格却活泼得没边,心底还揣着股不服输的傲气。平时他不在队里,柴术能带着二支队的人“称王称霸”,没案子的时候,要么凑在一起讨论新开的火锅店,要么对着监控里的嫌疑人表情包互怼,吵得整层楼都能听见动静。可只要他一出现,柴术立马乖得像只缩着脖子的鹌鹑,连呼吸都放轻,连带着原本闹哄哄的二支队,也能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键盘声和偶尔的低声讨论,反差大得让人忍俊不禁。
严汀雨收回目光,脚步没停,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身后还能隐约听见柴术偷偷咽辣条的声音,以及同事憋笑的轻咳声。
办公室的门还没完全合上,严汀雨的声音便淡淡飘了出来,没有刻意拔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柴术。报告。”三个字言简意赅,像颗小石子投进刚安静下来的办公区,瞬间定住了所有细碎的声响。
“头儿!就来!”柴术的回应几乎是立刻响起,嘴里还嚼着没咽干净的辣条,说话带着点含糊的嚼音,却半点不敢耽搁。他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半根辣条塞进抽屉,又用手背飞快蹭了蹭唇角沾着的辣油,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就往严汀雨办公室跑,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急促的“吱呀”声,活像被赶着急事的小炮仗。
严汀雨反手关上办公室门,将外头的动静彻底隔绝。他走到靠墙的衣架旁,抬手解下深灰色大衣的纽扣,衣料滑落时带起一阵淡淡的寒气,随手挂好后,指尖还无意识地碰了碰衣领——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早上和骆归舟同车时,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一股子...烟味?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那抹身影暂时压进脑海深处,转而抬手揉了揉右手腕——上次跨省办案时被毒贩划到的旧伤,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此刻按压下去,还能摸到浅浅的疤痕。
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目光落在堆满文件的桌面,昨晚队友整理好的案卷用回形针别得整整齐齐,最上面一页印着“灰爷团伙相关线索汇总”的标题,原本就冷冽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这伙人在隔壁省搅得人心惶惶,光缴获的新型毒品就有上百公斤,偏偏领头的“灰爷”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做事极为谨慎,每次行动前都要反复确认安全,稍有风吹草动就立马缩回藏身处,好几次眼看要摸到他的踪迹,最后都差了临门一脚。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时,严汀雨正盯着案卷里的嫌疑人画像出神。“进。”
柴术推开门走进来,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连脚步都放轻了些,双手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递到严汀雨面前,声音难得带上了严肃:“头儿。我们蹲守的人昨晚在城西路口发现了动静,疑似灰爷手下的王兆,又进了辉夜酒吧。”他说话时微微前倾着身体,眼神里带着几分凝重。
严汀雨接过报告,指尖划过纸面,目光落在那张王兆走进酒吧的监控截图上——画面里的男人穿着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下巴,脚步匆匆地钻进辉夜酒吧闪烁的霓虹里。他低低“嗯”了一声,喉结轻轻滚动,指尖在截图边缘反复摩挲。这个辉夜酒吧他有印象,王兆这个月已经进去了三次,每次的时间都选在深夜,行踪规律得反常。之前派去的卧底警员跟着进去过三次,传回的报告里写着,酒吧一楼和普通夜场没两样,震耳的音乐、摇晃的灯光,男男女女在舞池里寻欢作乐,连酒水检查都没查出问题,可王兆每次都会在凌晨十一点十二分准时起身,沿着楼梯上二楼,至于去做什么,没有他的准许,卧底不敢贸然跟进——谁也不敢保证,二楼会不会是对方设下的陷阱。
“今晚让他继续跟着,注意隐蔽,别打草惊蛇。”严汀雨的声音低沉,目光依旧停留在报告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另外,盯紧王兆离开酒吧后的路线,看看他会不会去其他地方接头。”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柴术,眉头微蹙:“之前部署的几个点——城西物流站、北郊废弃工厂,还有王兆家附近的便利店,有没有发现异常?”
这几个点都是他们根据线索圈定的关键区域:城西物流站是灰爷团伙之前可能用来转运毒品的渠道,北郊废弃工厂曾被查到过制毒原料的痕迹,而王兆家楼下的便利店,是他每次出门前必去的地方,说不定能蹲到和他接头的人。
柴术一听这话,瞬间没了刚才的严肃,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点憋坏的火气:“没有!这孙子谨慎得跟成了精的老狐狸一样!物流站那边我们盯了快一周,除了正常收发货物,连个可疑包裹都没有;废弃工厂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门口的草都快长到膝盖了;还有便利店,那店员都说王兆每次就买瓶水,付了钱就走,连多余的话都不说一句!气煞小柴也!”他说着还跺了跺脚,脸上满是不甘心——明明知道对方就在眼皮子底下活动,却抓不到半点实质性的证据,换谁都得憋得慌。
严汀雨指尖还停留在王兆的监控截图上,指腹摩挲着纸面边缘的纹路,眉头微蹙着沉思——辉夜酒吧二楼的线索断了,几个部署点又毫无动静,总不能一直被动蹲守。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柴术,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的光:“上面新发的那个微型摄像头,到支队了吗?”
柴术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刚才憋在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连忙点头:“到了到了!昨天下午刚从装备科领回来的,我还拆开看了一眼!”他说着还下意识比划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兴奋,“哎呦头儿你是没见,那玩意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黑黢黢的一小个,往衣服纽扣缝里一藏,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我还试了试录像,隔着十米录文件上的字都能看清,录出来的东西真叫一个清晰!”
严汀雨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原本只知道新装备性能不错,倒没想到小巧到这种程度,这倒是给后续的行动添了个突破口。他收回落在报告上的目光,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低沉的声音带着笃定:“嗯,拿给我。”
等柴术转身要去拿,严汀雨又补充道:“拿过来后你就出去继续盯着,让队里其他人按原计划跟进。”他顿了顿,眼神沉了沉,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重点关注王兆接下来的行动,尤其是他今晚去辉夜酒吧的动向。另外,跟卧底的兄弟说,让他警惕一些——他面对的是一群手上可能沾着血的亡命徒,我们现在对灰爷的印象,除了知道他阴险狡诈,连他的真实长相、具体窝点都一概不知,半点不能掉以轻心。”
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强调道:“不管是发现王兆有异常接触,还是酒吧里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让他第一时间上报,千万别擅自行动。”毕竟卧底在对方的地盘里,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柴术收起了刚才的兴奋,重重点头,脸上又恢复了严肃:“放心吧头儿!我这就去拿摄像头,出去就跟兄弟们把话传到,保证盯紧了王兆,一点动静都不落下!”
微型摄像头很快送到了严汀雨手中,金属外壳泛着冷硬的光泽,比他拇指指甲盖还要小一圈,指尖摩挲过去,能摸到边缘细腻的磨砂纹路,重量轻得几乎感受不到。他将摄像头放在掌心,指腹反复碾过那个小小的镜头,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若是让卧底的兄弟把这东西藏在身上,今晚跟着王兆上一次辉夜酒吧的二楼呢?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像根刺扎进了思绪里。他抬眼看向办公桌对面的白板,上面贴着辉夜酒吧的简易结构图,一楼的吧台、舞池、卫生间标注得清清楚楚,唯独二楼一片空白。这摄像头支持实时传输,只要能顺利带上去,画面就能同步回市局的大屏幕,到时候全队人盯着屏幕,一帧一帧地抠细节,哪怕是墙上的一幅画、桌上的一个杯子,说不定都藏着灰爷团伙的线索。
可念头刚落,他的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指腹攥着摄像头,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子里——这个计划太冒险了,简直是在走钢丝。辉夜酒吧的二楼是王兆每次必去的地方,大概率就是对方的核心活动区域,卧底一旦跟着上去,万一被发现,对方可是手上沾过血的亡命徒,别说获取线索,能不能安全出来都是未知数,稍有差池,兄弟就可能折在里面。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落在案卷里“灰爷”两个字上,眼底掠过一丝挣扎。这段时间,所有能走的路都被堵死了:蹲守的几个点毫无动静,王兆除了去酒吧就是待在出租屋,连外卖都只让送到楼下;线人那边也传来消息,灰爷最近似乎在准备新的交易,可具体时间、地点半点风声都透不出来。
如果现在犹豫,再拖上几天,以灰爷那谨慎到极致的性格,一旦察觉到不对劲,肯定会立刻换地方、换渠道,到时候又会有几批毒品流进市场,又会有几个家庭因为这些白色粉末支离破碎。严汀雨想起之前见过的吸毒者家属,那双哭到红肿的眼睛,还有空荡荡的家,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沉重。
拿起摄像头,指尖在镜头上轻轻按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定了神。没有时间犹豫了,哪怕风险再大,也得试一试——为了那些可能被拯救的家庭,也为了早点把灰爷团伙一网打尽,这个险,必须冒。
他将摄像头放回证物袋,密封好,指尖在袋口顿了顿,眼神彻底沉了下来,原本的犹豫被坚决取代。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结风险,而是尽快完善计划,给卧底制定好应急方案,确保万无一失。
接下来一早上,严汀雨的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有外头办公区传来的敲击键盘声飘进来,或是柴术跟队里新人拌嘴的声音——大概是新人弄错了王兆的行踪记录,被柴术连珠炮似的吐槽了两句,不过没一会儿就消了音,想来是有人怕吵到里头制定计划的严汀雨。
严汀雨对此充耳不闻,他站在白板前,手里攥着支黑色白板笔,笔尖悬在半空,目光紧锁着板上的辉夜酒吧结构图。一楼的区域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王兆每次进出的路线、卧底之前蹲守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而二楼那片空白区域,他反复画了好几条虚线,又一次次擦掉——每个方案都要先过一遍“能不能保卧底安全”的关,再看“能不能把线索带回来”,半点不敢马虎。
笔杆被他攥得微微发热,他弯腰凑近白板,指尖点在“楼梯口”三个字上:卧底跟着王兆上二楼,最关键的就是这一段路,既要跟上节奏不被怀疑,又要确保摄像头不暴露。他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翻出装备科给的微型摄像头说明书,指尖划过“材质:特殊非金属合金”那行字,眉头却没松——酒吧门口的搜身他早有考虑,柴术说过,门口的金属检测仪是最普通的款,非金属材质的摄像头能轻松躲过去,可万一……二楼还有一道搜身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心就沉了沉。他重新站回白板前,在二楼楼梯口旁画了个小小的“?”,笔尖重重顿了一下。灰爷那么谨慎,二楼大概率是核心区域,说不定会安排自己人二次搜身,到时候要是用手摸,哪怕摄像头再小,也可能被摸到;更别说万一对方搜得细,连衣领、袖口都查,卧底藏得再隐蔽,也有暴露的风险。
他拿着白板笔在手里转了两圈,目光又落回摄像头说明书上,突然停在“可嵌入日常物品”那行字上。他猛地抬手,在白板上“卧底”旁边写了“饰品/纽扣”两个词——或许可以让卧底把摄像头嵌在衬衫纽扣里?或者做成小小的胸针样式?普通的金属纽扣容易被注意到,换成和衣服同色的塑料扣,再把摄像头藏在扣面下,除非近距离仔细看,否则根本发现不了;要是对方搜身时碰到,也能借口“衣服上的扣子”蒙混过去。
他盯着那两个词看了几秒,又摇了摇头——万一对方搜身时要求解下饰品呢?还是得有备用方案。他又在旁边加了“钢笔帽”三个字:卧底可以带支普通的黑色钢笔,把摄像头藏在笔帽顶端,平时别在口袋里,上二楼时只要不刻意掏出来,大概率不会被注意;就算被问起,说句“记录用”也合情合理。
笔锋一顿,他又在白板右下角写了“应急方案”四个大字:一旦被发现,卧底该怎么传信号?是假装去卫生间发消息,还是用预设的手势通知楼下的接应人员?接应的人该在哪个位置待命?万一卧底被控制,怎么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这些问题像潮水似的涌上来,他逐条记在旁边的便签纸上,贴满了大半个白板,每一条后面都画了个小方框,等着后续填上具体的应对办法。
窗外的阳光渐渐移到了桌面,他才意识到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腿有些发麻。他往后靠了靠,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重新扫过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符号,心里却依旧紧绷——哪怕计划想得再细,也抵不过现场的变数,可现在没有退路,只能把所有可能的风险都想到,才能给卧底多一分保障,也给案子多一分希望。
严汀雨盯着白板上“饰品/纽扣”和“钢笔帽”两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白板边缘,忽然,一个念头像点亮的灯芯,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为什么不能两个一起用?
他猛地直起身,手里的白板笔在“纽扣”和“钢笔帽”之间画了条连线,眼神瞬间亮了。真正的摄像头嵌在卧底衬衫的第二颗纽扣里,选那种深色哑光的塑料扣,把镜头藏在扣面中心的小凹槽里,外面再涂一层和扣子同色的颜料,远看就是颗普通的纽扣,就算用手摸,也只会觉得是扣面有点凸起,大概率不会起疑。
至于钢笔,就用来做“欲盖弥彰”的幌子。让卧底带一支常见的黑色水笔,笔帽里不放摄像头,只保持正常的书写功能,甚至可以提前在笔身做些细微的磨损,显得更日常。要是二楼真有搜身,对方看到钢笔,注意力大概率会被吸引过去——毕竟笔杆是金属的,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藏东西”,就算翻查钢笔,也只会发现是支普通的笔,反而能把真正藏着摄像头的纽扣给掩护过去。
抬手在连线旁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嘴角却没松,反而轻轻抿了抿。这个方法确实不算新颖,甚至有点“大众”,可现在这情况,稳妥比“出奇”更重要。他要的不是多巧妙的计策,而是能最大限度保卧底安全的方案——如果对方搜得太严,连纽扣都要检查,卧底大可以假装紧张,把钢笔递过去让对方查,要是实在混不过去,大不了就放弃上二楼,顺着对方的意思退回来。
他转身走到窗边,手指捏着窗帘的一角,看着楼下往来的警员,眼神沉了沉。案子可以从长计议,哪怕他接下来几天几夜不睡觉,再重新梳理线索、制定新计划,也能扛过去;可他手底下的兄弟,一个都不能少。卧底要是折在里面,别说案子破不了,他这辈子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他回到白板前,在计划末尾重重写下“安全第一”四个字,笔尖几乎要把白板戳破。然后又在旁边补充:“若遇阻碍,立即撤离,不得恋战”。做完这些,他才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这个方案虽然普通,但至少把风险降到了最低,既能试着获取二楼的线索,又给卧底留了足够的退路,这就够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还沉在制定计划的紧绷里,门外突然炸进来一声响亮的喊:“你们严支呢?又在哪块猫着呢!小爷特意从刑侦楼跑过来,请他吃顿好的!”声音里带着股没遮没拦的爽朗,一下子冲散了屋里的严肃劲儿。
严汀雨正低头在便签纸上补应急方案的细节,笔尖顿了顿,揉眉心的手也收了回来,原本微蹙的眉梢悄悄松了点,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又恢复成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
下一秒,办公室门被“砰”地推开,一个身影晃了进来——男人留着利落的短发,一双圆眼亮得很,透着股机灵劲儿,身上穿件黑色夹克,拉链没拉满,露出里面的白色卫衣,宽肩窄腰的身形裹在衣服里,看着格外精神。是易云初,严汀雨在公安大学时的舍友,也是现在刑侦四队的副队长。这人性格大大咧咧,整天乐呵呵的像个没烦心事的活宝,可办起案子来半点不含糊,去年破获的连环盗窃案,就是他带队揪出的幕后团伙,实力早就被局里人认可。
“哟,果然在这儿憋着呢!”易云初几步走到严汀雨身边,胳膊一伸就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没轻没重地在他头发上揉了两把,把原本整齐的发丝揉得有些乱,“跟你说,商业街新开了家酸汤火锅,闻着味儿我都流口水,今天必须拉你去尝尝!”
严汀雨被他勒得微微偏头,抬手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嫌弃”:“松开,别动手动脚。”
易云初立马配合地松开手,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表情夸张得像是受了重伤,故意捏着嗓子喊:“哎哟!痛煞朕也!总有刁民想害朕!严汀雨你这胳膊肘,是练过铁头功还是怎么着?”
他这话刚落,办公室门又被推开,柴术探着脑袋冲进来,大概是在外头听了半段戏,一进来就梗着脖子喊:“报——!皇上驾崩啦!”喊完还特意学古装剧里的太监,夸张地弯了弯腰,脸上憋着笑。
严汀雨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额角隐隐跳了跳——易云初和柴术凑在一起,就像两颗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子,能把整个办公区的热闹度拉满,一个戏多,一个接梗快,吵得人太阳穴发紧,偏偏两人还乐在其中。
易云初被柴术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小柴,接戏够快!下次局里搞年会,咱俩能组个小品队!”笑完,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白板上,原本的嬉闹劲儿瞬间收了收——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辉夜酒吧的结构图、卧底的行动路线、应急方案的条目,红笔黑笔标得清清楚楚,连角落都贴满了便签纸。
他收敛了笑容,走到白板前看了几秒,转头拍了拍严汀雨的肩膀,语气软了些:“走吧走吧,小鱼鱼。”这是他俩在公大时就有的昵称,只有易云初敢这么叫,“你看看你,眼底都有青黑了,再这么熬下去,都快臭在这办公室里了。案子再急也得吃饭,适当放松一下,脑子才转得快。”他晃了晃手机,“我都跟老板订好位置了,贵州酸汤火锅,你不是爱吃酸的吗?今天这顿,兄弟请!”
严汀雨刚走到电梯口,身后的办公区还飘着此起彼伏的喊声,像是一群没断奶的孩子在讨糖:“严支!回来给带杯珍珠奶茶呗,三分糖少冰!”“还有我!上次吃的那个爆辣辣条,再帮我带两包!”“严支别忘了我的红豆双皮奶!”
他脚步没停,却也没出声拒绝——队里人都知道,严汀雨看着冷,心里却记着每个人的喜好。上次柴术感冒,他还悄无声息让食堂多煮了碗姜汤;新人第一次出任务紧张,他也会提前把注意事项写在便签上。大家也敢跟他开这种玩笑,哪怕每次说完,严汀雨都只是回头用那双沉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人,没半点笑意,连嘴角都没弯一下,可下次该带的东西,从来没落下过。
易云初跟在后面,耳朵里灌满了这些“嘱托”,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摆手:“别喊了别喊了!要带的发二队小群里,严汀雨记不住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说着还转头冲办公区里喊,“小赵!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咩咩芋泥鲜奶,名字比案子还绕,严支肯定记混,你自己发群里!”
“好嘞易队!我马上发!”小赵的声音脆生生地传过来,还带着点笑。
严汀雨站在电梯里,看着易云初手忙脚乱地在群里发“接龙带东西”的消息,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没说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替队里“代购”了。电梯门缓缓合上,数字从“3”往下跳,轿厢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出了市局大楼,冷风裹着雪粒子吹过来,严汀雨拉了拉大衣领口,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易云初乖乖绕到后排,拉开车门坐进去,还不忘把安全带系好,嘴里还念叨着:“酸汤火锅的酸汤得是发酵的才够味,希望那家店别偷工减料……”
严汀雨坐进驾驶座,手指搭在安全带卡扣上,正要往下拉,目光却不经意擦过副驾驶的座椅。那片灰色的皮质表面空荡荡的,却突然让他想起早上——骆归舟就坐在这儿,呼吸声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之前满脑子都是案子,没空想别的,现在稍微松下来,骆归舟的样子就跟不受控似的冒出来:他说话时低哑的嗓音,垂眼时眼睫在眼下投的浅影……严汀雨的指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猛地回神,迅速拉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响起,他刻意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路况上,可副驾驶那片空荡,却像个小小的影子,落在了心里。
车子缓缓驶出市局,严汀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目光看似落在前方的车流上,思绪却又飘回了副驾驶的方向——骆归舟现在在做什么?
是还待在那栋红砖筒子楼里吗?他想起那本高一数学习题册的影子,却突然跳出来扎进脑海里——明明看着不像会钻研高中数学的人,怎么会有那样一本习题册?是帮别人带的,还是……他自己要用?
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严汀雨的眉头微微蹙起。骆归舟身上总像蒙着层雾,你以为看清了他懒散的模样,却又会突然冒出些让人猜不透的细节。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严汀雨侧头看向窗外,路边刚好有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走过,手里抱着一摞课本,其中就有本和记忆里相似的数学练习册。他的目光追着那道身影看了几秒,心里的疑惑又深了些——骆归舟到底是什么人?
身后的易云初还在碎碎念着酸汤火锅里该加什么菜,严汀雨却没怎么听进去,只含糊地“嗯”了一声。直到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才强迫自己把这些杂乱的念头压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晚上的行动,骆归舟的事,不该分走他的注意力。可那本蓝色封皮的习题册,还有骆归舟垂眼做题时的假想画面,却像颗小石子,在心里轻轻荡开了圈涟漪。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刚推开门,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就裹了上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严汀雨把深灰色大衣的领口松了松,跟着易云初径直往扶梯走——后者脚步飞快,眼睛都快黏在二楼的方向,嘴里还念叨着“酸汤味都飘到一楼了”。
到了火锅店门口,果然看见长长的队伍从门口排到了走廊,蒸腾的热气混着酸汤特有的酸辣味飘出来,勾得人食欲大开。易云初却半点不急,熟门熟路地走到收银台,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张哥,预定的位置留了没?”老板一抬头看见他,立马笑着摆手:“早给你留好了!靠窗的位置,视野好!”旁边排队的人看过来,眼里满是羡慕,严汀雨这才明白,易云初早就提前打过招呼,这人的人缘确实好得不可思议,走到哪儿都能搭上话。
跟着服务员走到座位,严汀雨脱下大衣,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坐直身体时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哪怕在烟火气十足的火锅店里,也透着股脱尘的冷感。他接过菜单,指尖捏着笔,目光扫过菜品列表,没多犹豫,在嫩牛肉、毛肚、炸豆腐这些经典涮菜后面轻轻画勾——都是些耐煮又入味的菜,很合酸汤的口感。
邻桌的两个女生偷偷往这边看,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零星的字眼飘过来:“天呐,那个男生气质也太好了吧……”“长得好帅啊,脸好冷,像小说里的男主……”严汀雨对此充耳不闻,手指依旧在菜单上移动,仿佛没听见那些讨论,只有垂眸时,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没一会儿,易云初拎着两杯饮品回来了,把一杯冰可乐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推到严汀雨手边:“知道你不喝甜兮兮的奶茶,给你要了杯柠檬水,解辣。”他早就摸透了严汀雨的喜好,甜腻的饮品从来入不了严汀雨的眼,反而偏爱这种清爽解腻的。
锅底很快端上来,鲜红的酸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酸辣味瞬间弥漫开来。易云初一边往锅里下牛肉,一边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我们队上周抓了个偷电动车的团伙,你猜怎么着?那带头的居然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说就是想搞点快钱……”“还有昨天去查线索,跟菜市场的大妈聊了半小时,居然问出了嫌疑人的藏身地,那大妈比线人还能说……”
严汀雨手里夹着筷子,慢慢涮着毛肚,听着易云初絮絮叨叨讲刑侦队的趣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会在易云初说到精彩处时,轻轻“嗯”一声,或是微微点头。偶尔有热汽飘到脸上,他会抬手轻轻拂开,眼神落在翻滚的酸汤里,难得有了几分放松——不用想案子,不用琢磨卧底的安全,只安安静静吃一顿饭,这种时刻对他来说,其实格外难得。
易云初用筷子戳着碗里吸满酸汤的面筋,嚼得滋滋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冲严汀雨晃了晃手机:“哎,你看新闻了没?早上刷到的,你哥又收购了家科技公司,市值还不低呢。”他说着,眼神里带着点打趣,“这下子你们家又得进账不少钱吧?以后要是不想当警察了,回家继承家业多舒服。”
严汀雨正夹着一片毛肚在锅里涮,听到这话,动作没停,毛肚烫到卷曲后,他慢悠悠放进蘸料碗里滚了滚,才抬眼淡淡看了易云初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早就不关注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堵无形的墙,把“豪门”“家业”那些话题都隔在了外面。易云初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严汀雨家根本不是普通家庭——是那种真正的豪门望族,祖上还跟俄罗斯皇族后裔有过联姻,家里的根基盘在香港,在金融圈里说一不二,手里握着的资本能撬动不少行业;更别说其他领域,从地产到航运,几乎都有涉猎,连政界都有不少相熟的人脉。那些普通人望尘莫及的钱、权、势,严汀雨从小就浸在这样的环境里,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可严汀雨从来不爱提这些。易云初记得,当年在公大,有人扒出严汀雨的家世,说他是“香港来的贵公子”,严汀雨只是沉默着,第二天就在体能测试里拿了全年级第一,用实打实的成绩堵了所有人的嘴。后来进了市局,从基层警员到禁毒支队支队长,他破过的跨省大案、抓过的毒贩,哪一件不是靠自己的脑子和身手拼出来的?有次为了追毒贩,他从三楼跳下来,腿骨裂了还硬撑着把人按住,到现在膝盖上还留着疤。
严汀雨放下筷子,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酸汤的辣意。他不是不知道队里的议论——有人说他是“靠家里打点才塞进市局的”,有人说他“年纪轻轻坐高位,全是背景撑着”。这些话像针一样,偶尔会扎进心里,可他从来没解释过。解释有什么用?那些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豪门背景”,却不愿意看他办公室里堆到顶的案卷,不愿意看他为了盯梢熬出的黑眼圈,不愿意看他手上因为抓毒贩留下的疤痕。
易云初看着严汀雨平静的侧脸,心里也泛起嘀咕。他其实也不太相信——这么年轻就坐到禁毒支队支队长的位置,手里还握着实权,没点家里的帮衬,怎么可能?就算严汀雨能力再强,市局里比他资历深、经验足的人也不少,凭什么偏偏是他?
这世道,没点钱没点权没点势力,想往前挪一步都难。
锅里的酸汤还在咕嘟冒泡,严汀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炸豆腐放进锅里,声音依旧淡淡的:“快吃吧,菜要煮老了。”他不想再提家里的事,也不想去辩解什么,对于除开案子以外的事情,他都懒得做出解释。
火锅吃得差不多,易云初拍了拍肚子,想起二队女警员的奶茶还没买,拎着外套就冲严汀雨摆手:“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楼下奶茶店把奶茶拎上来,省得你拎着麻烦!”没等严汀雨回应,人就钻进了电梯。
严汀雨坐在原位,看着桌上收拾干净的碗筷,起身想去趟厕所。商场里新建的厕所就在火锅店隔壁,可刚才路过时看见队伍排了老长,他本就讨厌热闹,干脆问了服务员,绕去商场后侧的老厕所——那片区域是之前商场扩建时没拆的旧区,地砖有些开裂,墙皮也掉了几块,平时没什么人来,倒清净。
他顺着指示牌往拐角走,脚下的地砖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空气里还飘着点旧管道的铁锈味。严汀雨对这些倒不介意,这些年跑案子,荒山野岭的破屋、满是异味的地下室都待过,早年在香港养出的少爷洁癖,早被一次次蹲守和抓捕磨得淡了——对他来说,能解决问题的地方,就不算差。
刚转过拐角,严汀雨的脚步突然顿住,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不远处的墙根下,斜斜靠着一道身影——居然是骆归舟。
他穿了件纯黑的连帽卫衣,帽子没戴,早上半长不长的头发被他随意的扎着,束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许是商场暖气太足,他左手的袖子挽到了小臂,露出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可那片苍白上,却赫然印着几道疤痕:一道长长的刀伤从手肘蜿蜒到手腕,结痂的痕迹还没完全褪去;旁边还有两个圆形的烫伤印,像是被烟头烫过,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些,在苍白的映衬下格外扎眼。他左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右手抬着,指尖夹着根烟,烟蒂已经燃了半截,烟灰簌簌落在地上。
骆归舟整个人都透着股慵懒的劲儿,后脑勺抵着斑驳的墙壁,脊背微微弓着,像是没力气似的。他微微抬起头,下颌线绷出干净的弧度,将烟凑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那口吸得很急,烟丝燃烧的“滋滋”声都隐约能听见,明显是过了肺,再吐出来时,烟雾裹着他的侧脸,模糊了眉眼,却更显颓丧。他接连吸了好几口,像是要靠尼古丁把什么压下去,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抽烟的样子很野,没有刻意的姿态,却比严汀雨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带感——指尖夹烟的力度、仰头吐烟时喉结滚动的弧度,连烟雾散开时眯眼的神态,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张力。明明只是随意靠着墙,可周身却萦绕着强烈的压迫感,不是刻意释放的威慑,更像是与生俱来的强者气场,混着点上位者的冷冽,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严汀雨的目光慢慢往下移,落在骆归舟的脖颈上——他微微仰头时,脖颈线条拉得修长,皮肤细腻得近乎脆弱,可那脆弱里,却偏偏添了一道致命的割喉伤。
烟还在燃烧,骆归舟又吸了一口,烟雾从他唇间溢出,模糊了他的眉眼。严汀雨站在原地,没敢上前,只觉得心跳比刚才吃火锅时还要快——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骆归舟,带着伤痕的脆弱、被尼古丁压制的烦躁,还有那份藏在散漫下的锐利。
严汀雨站在拐角处,不知道看了多久。空气里的烟味慢慢散开,混着老厕所旁潮湿的霉味,竟也不觉得难闻。直到骆归舟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火星烫到手指,他才漫不经心地抬手,将烟蒂摁在墙上的污渍处,碾了两下,白色的烟灰簌簌落在地砖上。
就在这时,骆归舟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严汀雨藏身的拐角——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知道他站在那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他站直身体,左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指节上还沾着点烟灰,嗓音因为刚抽过烟,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却又裹着股淡淡的冷意,像冰碴子落在心上:“呦。警察。”
这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像是在刻意提醒两人身份的差异。骆归舟往前挪了半步,卫衣的衣摆轻轻晃动,露出的小臂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清晰。他抬眼扫了眼严汀雨,又扫了眼周围陈旧的墙面,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里的冷意更甚:“怎么?这次我可是在商场内,暖气开的能热死人。”
骆归舟那散漫又带着点疏离的语气,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严汀雨心上,让他原本就有些急促的心跳骤然又猛跳了一下,连后颈的头皮都泛起一丝发麻的痒意。他攥了攥手心,压下心底莫名的悸动,目光依旧坚定,只简洁地应了两个字:“好的。”声音不算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没再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骆归舟没再看他,像是没把这句回应放在心上。他直起身,动作带着惯有的慵懒,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轻轻将卫衣的兜帽拉起来,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淡色的唇。接着,他微微弯腰,右手伸到脚边,拎起一个被他挡住的粉红色奶茶杯——严汀雨这才注意到,那杯子就放在他脚边的地砖上,杯身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和他周身冷冽的气质格格不入,透着股莫名的反差感。
骆归舟握着奶茶杯,拇指无意识地蹭过杯壁,大概是刚从暖气房里拿出来,杯子还带着温热。他低头吸了一口,喉结轻轻滚动,腮帮子却忽然鼓了起来,像是含着什么东西,几秒后才慢慢咀嚼着咽下——严汀雨猜,大概是奶茶里的马蹄珠。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没再停留,脚步轻缓地朝着走廊外走去,黑色的卫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留下淡淡的烟味和奶茶的甜香,在空旷的老厕所旁慢慢散开。
严汀雨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怎么也没想到,和骆归舟的第二次见面,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骆归舟。
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