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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迁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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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今年换季来得比以往早,刚经历过雨水冲刷的空气总浮着一股湿味。
狭小的床上蜷缩着一个人,眼睛微眯,半醒不醒的样子。被子将其紧紧裹住,留着床尾那一小块露出来的青色床单,木质单人床头旁边放着一个小型垃圾桶,里面凉凉的躺着数团纸
许枝鸣面色潮红,头发凌乱不堪,眼尾夹带着一丝困意。昨天夜里他被鼻塞折磨了近凌晨两点,此刻脸上赫然躺着两个黑眼圈。
许枝鸣沉着脑袋从床头柜上扒拉出体温枪给自己额头测了一下——体温枪显示面立即由绿转红,温度高达39。
由于头实在沉的厉害,简单撇了一眼时间后,许枝鸣就再度老实地把头埋下去了。
水泥墙经不起三天两头的风吹雨打,已经湿了一大片,正时不时往墙角滴水。没关紧的磨砂门溜进来几阵冷风,吹着书桌上的试卷“莎莎”响。
躺了不就,由于身体实在难受得快死,在确认脑子是真的开机后许枝鸣才肯抬起头动了一下。
撕裂般的疼痛爬满全身,许枝鸣的喉咙哑得完全开不了口。他把后背贴在墙上,舔了舔干巴起皮的唇瓣,长长呼出一口热气。
昨天傍晚,许枝鸣被好朋友李伤强拽着往城东的梧桐大道逛了几圈,近七点时天空不作美,下了一场大雨,骑车回来的路上他被淋成落汤鸡了,更不幸的,他还是易感体质。
"叮-”柜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许枝鸣垂眼扫了下,是李伤给他打来的视屏通话。他抬起虚弱的手一捞,接起电话。
李伤闷头在抽屉里,偷偷摸摸道:“草,你怎么没来学校?换位置了。”
许枝鸣再度抽空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第三节上课时间了。
他和李伤从高二上学期开始做的同桌,截至现在刚好一年,不过换位置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坐哪都是学习。
“我昨晚和老师请假了。”许枝鸣强行牵着声带张嘴。昨天晚上回来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身体发虚,隔了几分钟后就开始发烧。
“你怎么了?”李伤的语气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先是愣了一下,语气也变好了一点。“感冒了?”
许枝鸣“嗯”了声,李伤这才瞧见对方面色潮红,嘴角勾了勾,他点点头,潦草说了两句后挂断电话。
下床,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完后转身换了件衣服打算到药店买些常备的感冒药。
最近的药店距离他们的房子还要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不怪别的,就怪这地方实在太过于偏僻,又没多少人住,来这开药店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下楼后他把自行车转了个弯,朝小区外开去。
满城天边,太阳刚升不久,大片金光折射在柳树下的非机动车道。
少年脊背微弯,眼睛注视前方,骨节分明的手掌攀附在破皮的自行车把手上,显得更加苍白。
到药店,他把自行车停在一边然后进入药店。
“您好,要两盒感冒药。”
收银台前站着的两位值班女生听见他的声音都愣了一下,几秒后右边女生率先反应过来,问道:“是感冒了?”
许枝鸣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然后把症状全部说出去,又顺带拿了几瓶酒精和创可贴。
店员给他找完药,抱着一堆放到收银台前,说:“你这症状得去医院打吊瓶,喉咙发炎了。”
许枝鸣看着对方不停忙碌的手,沉默的点点头。几声“滴”响过后,他付完钱拿着药物骑车往回走。
来回花了他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感到喉咙痛得要命,爬楼梯时身体也跟着发虚。
回了家,他按照说明书上讲的,把药都喝了个遍。药物的催眠速度实在快,他喝完不久便困得难以行动,最后和老鼠一样,默默爬回了床上。
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阵打牌声吵醒的。
“炸A!”
“你一开始就玩这么大!?不是吧,哥。”
男人们的声音隔着薄薄的一面墙溜进来,打牌声像贯穿天地的雷声一样,吵翻天。
那群人他都熟个脸,是他哥的混混朋友,那个喊别人“哥”的男人就是他哥。
不是亲哥,是七岁时他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谈的男人的儿子,比他大四岁。来这里两年了,对方有不少事情他都过耳过,例如对方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混社会,打架留过案底…
许枝鸣翻身,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头。
准备闭眼时,他又听见了门外谈论他的声音。
“你弟下课了吗?”男人边洗牌边问。
唐肆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的说:“他啊,要晚上八九点才下课,现在才五点。”
“他都不回家吃饭么?”
“回来这里吃?浪费我家大米。”唐肆嫌恶的皱了皱眉,手中洗牌的力度越发大。
唐肆从始至终都没有接受过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认为是许枝鸣母亲来了后,他母亲才离开的。
但他丝毫不知,他口中浪费他家大米的人,仅和他一墙之隔。
许枝鸣烦躁的皱眉,从枕头下掏出存放很久的耳塞戴上。
噪音渐渐降下去,他却再也没有了困意。
他现在恨不得出去骂对方八百遍,不过唐肆那个人不爱讲理,口头上说不过,很容易拳头出击。有次两人就因为某些事情起了冲突,唐肆动了手,他第二天脸还是肿的。
在床上发呆了好一会,许枝鸣才觉得无聊,默默拿起旁边放快冻成冰快的手机。
手机里没什么消息,清净得很。
太阳西落,小小的房间被全景磨砂门外的余晖照得发黄,暖洋洋的铺在被子上。
闲着无聊,他在网上找了张练习试卷开始写。
他上个学期期末考比以往都要好,努力了一百多天,他的成绩终于是从校排名十五飞到校排名第一。
虽然连他也不可置信,但名单确确实实摆在那儿了。
刷了几张,他便来了手感,直接充了VIP买了一整套。整套刷下来,他发现和这半个学期学的内容仅是公式沾边,其余的题目几乎是他没见过的。而且出题的顺序似乎是一样的,有个公式连着四张期中都用着了。
蝉鸣响于外边的草丛,月光都像有偏爱,全部洒在窗边坐着的少年身上。
翌日清晨,许枝鸣被一阵敲门声叫醒,门上的灰尘因为力度太大而散落得空气里全都是。
许枝鸣皱着眉头起身,强忍发酸的身体走到门边。
开门的一瞬间,梆硬的拳头迎面而来,加上感冒,他根本来不及闪躲,拳头直冲他的侧脸擦去。
唐肆那张肥胖的脸骤然出现在门外,嘴里叼着根烟,脸上画满了不少的图案,显然是昨晚输得太多又不敢和那几个混社会的翻脸,恼羞成怒下跑来他这气了。他身后的客厅已经一片狼藉,烟头酒瓶满地都是,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臭味。
唐肆瞪着他,脸上的肉几乎皱成一团:“你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你什么事?”许枝鸣抬手揉了揉脸上被打到通红发酸的地方,哑着喉咙回答。
唐肆见他的表情不对劲,行为变得更为得寸进尺,抬手就想伸向许枝鸣的腰间,结果被许枝鸣很轻易的躲开了。
许枝鸣这个人长得像林间清冷不易近人的鹿,但武力有的时候却能顶一个两百斤的他。这也导致了许枝鸣没感冒前唐肆吃了不少亏。
“长那么好看,碰一下怎么了,再说了都是男生。”唐肆吐出一口烟,把还冒着火光的烟头按在他的校服上。
许枝鸣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今天他实在是不想浪费口水和对方争论,也懒得理。回到书桌边收拾好作业,他抬眼看了下墙上破旧的时钟——四点三十一分。
这种破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头几次他也会跟妈妈讲,不过压根不起作用,因为赵雯就嘴上说说而已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唐肆说。时间久了这种事情就成了家常便饭,他也很少再和赵雯提起自己的生活了。
赵雯和她男朋友这一年都是在外地工作的,唐严海做个小本生意,但收入却不高,反倒全是赵雯支付的生活费。
他的生活费很少去问赵雯,绝大多数是他父亲牺牲后国家发下来的补偿金。
他父亲是一名民警,七岁时父亲因为抓捕一名A级通缉犯身中七刀而牺牲。那件事情被赵雯瞒了很久,过了半个多月他才知道的,当时是什么一个表情呢,他记不清了。
收拾好,许枝鸣拿起书包和药,出了房间。
“去上学?”唐肆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闻言动静侧头打量他。
其实对于唐肆来说,小的对象比同年的更好一点,从许枝鸣和赵雯进到这个家里时他就对许枝鸣带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后面就不加以掩饰了。
许枝鸣懒得理他,提了提书包,抬脚出了门。
刚刚被烟头烫到的地方破了一个洞,周围焦黑一片。
这个小区往北走,得穿过一条小巷才能到学校。
巷子狭窄逼长,两边的墙壁是老式红砖,久久没人打理,上面长了不少的苔藓。昨天晚上应该又下过一场雨,空气漂浮着一股腥味,坑坑洼洼的泥路积了不少水。
许枝鸣蹲下身挽起裤腿,才继续往前走。
天色刚刚泛白,路口处小吃摊的香味就已经扑鼻而来,空气中游动着缕缕白烟。
他拐了个弯进入便利店,从冰箱里拿了个冰袋,又买了一瓶牛奶当早餐喝。
“怎么在这?”李伤把书包放到许枝鸣座位对面,余光瞥见许枝鸣脸上又敷着冰袋,皱着眉头问了句:“该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高中前两年到现在都是李伤陪他玩的,多多少少也知道许枝鸣家里的情况。
“嗯”许枝鸣自知撒谎也瞒不过,干脆直接附和了。
“我没招了,你们怎么天天打架?”李伤有些不解。讲真的,他见过许枝鸣一学期脸上和身上都带着伤,地方也不一样,今天倒是浅了一点。
许枝鸣很低的笑了下,没搭话。
李伤也没闲着,一个人自言自语大半天,才想起来眼前是一名病人。他道:“感冒好多了吗?”
“还行”他的声音和在冰川里冻了八天一样,声音及其哑。
李伤抬手摸了摸许枝鸣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叫还行!?我怀疑你对生病没概念。”
抬眼间,李伤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三位男生。
中间那位最为显眼,长相是在一群鹤中都能让人只一眼便记住的那种,穿着一整套校服,书包松松的挂在左肩。
少年低着头玩手机,旁边两人则是话讲个不停。
李伤看着看着脸颊很快就红了。
李伤忽然对许枝鸣提高音量:“那男的畜牲吧,让我碰到他,我就把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许枝鸣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冰袋顿时滑落再地。
这动静不小,远处的三位男生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投来目光。
李伤得偿所愿和中间的少年林迁景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