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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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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划破室内的宁静时，两人正沉浸在不同的世界里。
严序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案件资料出神，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不远处，易小天蜷在沙发角落，暖色落地灯将他笼罩在一圈光晕里。
他正握着严序新买的彩色铅笔，一套足足一百二十色的专业级彩铅，在素描本上专注地涂抹着。
脚边的地毯上，散落着几张立拍得照片，像是视觉笔记。
晨曦为窗框镀上的金边、午后在窗台跳跃的光斑、暮色中渐渐模糊的远楼轮廓。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易小天笔尖一顿，彩铅在纸面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他下意识地看向严序，身体微微绷紧。
严序已经回过神。
他合上电脑，起身的动作沉稳如常，经过沙发时，手掌极轻地按了一下易小天的肩膀，短暂却有力。
“没事。”他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他走向门口，目光扫过门廊。
易小天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慢慢放松下来，低头端详着纸上那道意外的划痕，彩铅又重新动了起来。
严序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常服笑容爽朗的高大男人，左手拎着一大袋新鲜的混搭水果，右手拿着一盒崭新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进口颜料，包装上的金属徽标在廊灯下闪着微光。
“老严！惊喜不？”
来人嗓门洪亮，那股子热气腾腾的活力几乎要冲破门框，与屋内沉静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他熟稔地抬脚作势要往里走，一副随意串门的做派。
严序反应极快，在赵朗迈步的同时，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默契地让开了通道。
但他的目光在赵峰洪亮的嗓音响起时，就已迅速侧头，飞快地朝沙发方向投去一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与提醒。
赵峰显然接收到了这个细微的信号。
他迈入门内的脚步瞬间放轻，那股外放的热情也像是被手动调低了音量。
他顺着严序的视线望去，看到了窝在沙发里，因陌生人的闯入而停下画笔，身体微微僵住的少年。
“哟，”赵朗立刻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举起手中的颜料盒，像出示一个友好的证明，对严序眨了眨眼，“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没打扰你们……搞创作吧？”
门铃响起的瞬间，易小天像受惊的野猫般从沙发上弹起，画笔滚落在地。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戒备，下意识地就要往沙发厚重的阴影里缩。
他对任何陌生的、尤其是带着某种“权威”气息的访客，都有着根深蒂固的警惕。
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严序的肩头，看清门外那张爽朗带笑的脸时，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是赵朗。
这位严序的刑警好友，是能让他放下一丝戒心的例外。
“小声。”严序侧身让赵朗进屋，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但眼神在掠过易小天时，悄然柔和了一瞬。
赵朗立刻会意，他那高大的身躯似乎都收敛了几分，洪亮的嗓门压成了气音，带着点故作神秘的滑稽感：“收到，长官。”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举起那盒昂贵的颜料，对着易小天的方向，像个献宝的同行者，友善地晃了晃。
“小天爷，这才几天，不认识我了？”
赵朗毫不见外地把东西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蹲下身，尽量与易小天平视，“嘿，长点肉了，脸色也好了！还是老严你会养啊！”
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对比之前那个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小野猫，现在的易小天简直像换了个人。
易小天抿了抿嘴，感觉赵朗离得有些近了。
严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给你送颜料来的。”
听到“颜料”，易小天的眼睛亮了一下，视线黏在了那盒漂亮的颜料上。
赵朗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茶几上易小天的画，啧啧称赞：“画得真不赖！比老严强多了！”
他转而看向严序，表情正经了些，“说正事，两件。第一，上次多亏了小天那画儿！”
他指的是之前沃斯教授的那个案子。
那一次，严序潜入伪造窝点取证时遭遇埋伏，情况危急。
当时正好赵朗来串门，易小天凭着对严序的模糊感知和野兽般的直觉，在纸上潦草画出了废弃印刷厂的周边特征。
正是这幅画，让赵朗迅速锁定了位置，及时带人解围。
“这小子，是你的福星。”
赵朗朝易小天竖了个大拇指。
易小天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感受到夸奖，耳朵尖微微红了，往沙发背后缩了缩。
“第二件事，”赵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但在这安静的客厅里依然清晰可辨，“‘商城迷踪案’有眉目了。”
严序的目光立刻聚焦。
这是指近期发生在几个大型购物中心的一系列儿童失踪事件。
“我们锁定的那个职业拐卖团伙，专门在周末人流高峰期作案。”赵朗拿出手机调出几张商场监控截图，“看这个戴鸭舌帽的女人，她总是推着空的婴儿车在儿童游乐区附近转悠。一旦发现落单的孩子……”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蜷在沙发里涂抹的易小天，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他没有瑟缩，也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恐惧。
相反，他慢慢抬起了头，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赵朗，更准确地说，是看向赵朗手机屏幕上那些模糊的监控截图。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孩童式的好奇，而是一种全然的野兽评估威胁般的审视，冷静得近乎剥离了情感。
他周身那种松弛的创作状态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静止，仿佛连呼吸都放缓了，所有的感官都像无形的天线般张开，精准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与“恶意”相关的信息碎片。
严序立刻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太熟悉易小天这种状态了。这不是害怕，这是他的直觉在高速运转，在识别、在分类、在预警。
赵朗也感觉到了那道目光，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讲述，有些困惑地回望过去。
“今天就到这里。”
严序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明确的终止符。
他的目光与易小天短暂交汇，那里面没有疑问，只有确认。
赵朗立刻收住话头，了然地点点头，迅速收起手机：“明白了。”
严序微一颔首。他没有立刻走向易小天，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为易小天留出了处理信息和恢复平静的空间。
他尊重这份过于早熟的警觉，如同尊重森林里的小兽在风中辨别危险的本能。
赵朗叹了口气：“所以啊，看到小天爷现在这样，我就更觉得……唉，不提了。”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爽朗，对易小天道：“画得这么好，想不想找个老师正经学学？我认识个朋友，开画室的，人特好，专门教有天赋的孩子。你看怎么样？”
易小天愣住了，抬头看向严序，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他喜欢画画，那是他表达的唯一方式。
严序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易小天，又看向赵朗，沉默了几秒，才说：“谢谢。我考虑一下。”
他没有替易小天做决定，而是把选择权留给了孩子自己，同时也需要评估安全性。
赵朗了解他的性格，也不强求，哈哈一笑：“行，你慢慢考虑！反正资源我给你放这儿了。”
他又逗了易小天几句，便起身告辞，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而易小天，直到赵峰离开，关门声落下后许久，那紧绷的审视的姿态才稍稍松弛。
他重新拿起了彩铅，但笔尖落在纸上的线条，却比之前要锐利、分明了许多。
严序看着那盒崭新的颜料，又看了看明显变得有些内敛的易小天。
他走过去，拿起一支深蓝色的颜料，放在易小天手里。
“老师的事，你自己决定。”严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想试，我们就去试。不想，就在家画。”
易小天握紧那支颜料，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抓住了严序的衣角。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把额头轻轻抵在严序的胳膊上。
这是一个依赖与倔强并存的姿态。
像一只在风雨中辨认出安全港湾的小兽，终于允许自己暂时卸下警惕，靠岸停泊。
他或许无法用语言表达内心的纷乱——对未知的畏惧，对认可的渴望，以及深植于骨髓的、对关系变动的疑虑。
但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已诉说了所有。
严序没有动，也没有抽回手臂。他接受了这份沉重的依赖，如同接受窗外如期而至的夜色。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用自己的稳定，回应着少年无声的波涛。
严序知道，抚养一个孩子，远不止提供温饱那么简单。
他要面对的，是孩子敏感的心，是外界复杂的信息，以及如何引导他走向一个更开阔的未来。
而赵朗带来的消息，也让他意识到，某些黑暗的触角，或许离他们并不遥远。
他需要更警惕，也需要更强大，才能守护好这个刚刚开始焕发生机的小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