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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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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索点儿！我一会儿还得送货，让响哥顺路给你捎过去。”管航扯着嗓门催了又催。
“知道了。”陈逸应得含糊，其实压根没听清他说啥，耳朵里像是塞了团棉花。
一下楼，就瞅见昨天在楼下里碰见那小子。
那人跨坐在一辆破自行车上，一脚蹬地，明显在这儿等了一会儿。脸上那表情没变，还是那副“老子谁也不屌”的德行。
“上来。”他说。
“哎，麻烦你了啊……”陈逸话说出口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客气，跟这人的气场格格不入。
陈逸原本想刺他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轱辘碾过坑洼的水泥地，一路颠簸。
到了校门口，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劈头盖脸砸过来：光辉中学。
陈逸嘴角抽了一下。
真够中二的。他心想，脑子里却不受控地蹦出：今天只有残留的去壳，迎接光辉岁月……
“要我带你去教室？”江响侧过脸，没什么表情，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陈逸愣了一秒，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流程：“额……我得先去高一（2）班办公室找纪老师报到。你知道在哪儿吧？”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不想在这人面前露怯。
“正好，”江响踢开脚撑，车子往前挪了半步，“顺路。”
北方的教学楼和南方不一样，走廊是全封闭式的，楼道里充斥着一股灰尘味。江响步子迈得大，陈逸跟在后头，觉得这不像带路，像被押送。
办公室门没关严实。刚走到门口，一道中气十足堪比光明顶狮吼功的嗓门就炸了出来：“江响！校服！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好好穿吗？整天邋里邋遢像个什么样子！”
陈逸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看来全世界的班主任都共用同一款声卡。
江响像是没听见，直接推门进去。
陈逸吸了口气，跟在后面，尽量规矩地喊了一声：“报告。”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办公室里好几个伏案疾书的老师齐刷刷抬起头，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打在他身上，带着点儿审视和好奇。陈逸觉得脸上有点烧。
办公桌后，一个戴着细边眼镜、看起来挺精干的中年男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从江响身上不耐烦地扫过，落到陈逸脸上：“你是陈逸？”
“嗯，纪老师早上好。”陈逸点头，尽量让声音显得乖巧。虽说以前也没少惹事，但新地盘新气象，他还是想挣扎一下，给老师留个摇摇欲坠的好印象。
纪闵从一堆表格里抽出他的档案，翻看着，脸色稍微缓和了点：“嗯……看你之前获的奖还不少……”眼神里带着点欣赏，但很快就把脸别向一旁百无聊赖站着的江响，眉头立刻拧成了个疙瘩：“检讨呢？准备齐了没有？待会儿升完旗，直接上台念。”
“知道了。”江响从喉咙里滚出三个字，没什么情绪，像在说明天会下雨。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一刻不多待。
“陈逸，”纪闵的注意力转回来，“你跟他回班里吧。待会儿升旗你不用去了。”
“哦。”陈逸应了一声。原因心照不宣——没校服，怕影响班容。他瞥了一眼窗外，操场上蓝色的人群正在集结，广播里的音乐隐隐传来。
他像个被临时划出圈外的旁观者，一种熟悉的格格不入感悄然漫上来，不重，但硌得慌。
他转身跟上那个已经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
陈逸没进班里，转身靠在二楼走廊冰凉的窗户框上。底下是一片蓝色的头顶，看得他有点眼晕。他摸出手机，想着给周望齐那孙子发条消息，顺带甩个定位过去。那家伙还不知道他冷不丁就转了学，想到周望齐可能惊得跳脚的样子，他嘴角刚扯出一点笑。
楼下的大喇叭突然“刺啦”一声爆响，吓了他一跳。一个严肃刻板的声音通过劣质扩音器传出来，在空旷的广场上撞出回音：“下面，由高一（2）班江响同学，就上礼拜打架、逃课一事，作出深刻检讨！”
陈逸划拉着屏幕的手指顿住了，他下意识地探头往下看。
国旗杆底下站着个人，是江响。
隔着小半个操场和两层楼的高度，那人的身影看得不是特别真切，但身板儿挺得异常笔直，校服外套拉链似乎规规矩矩地拉到了顶。他手里拿着一张纸，脑袋微微低着，但那个姿态……硬邦邦的，不像是在念检讨，倒像是被迫站在领奖台上，浑身都绷着一股子不服管教的倔劲儿，连低头都显得格外勉强。
喇叭里传来他的声音，透过电流有点失真，但那股子冷淡淡的、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没变：“我是高一（2）班江响。我认识到自己上周的行为对学校造成了不良影响，在此作出检讨……”
陈逸靠在窗边，手机也忘了玩，就听着那毫无感情、棒读一样的检讨词一句句往外蹦。底下队伍里隐隐有骚动，估计有人憋着笑。他看见纪闵站在班级队伍最前面，抱着胳膊，脸色铁青。
这检讨念得，跟他妈就义宣言似的。陈逸心想。
江响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半点悔过之心，反而像在念别人的罪状。底下的人群开始有些躁动，窃窃私语和压抑的低笑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我不该冲动行事，更不该无视校规校纪。”他念到这一句时，语调甚至连个顿挫都没有。
纪闵的眉头拧得死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突然，队伍后排不知哪个胆大的压低嗓子学了一句：“……更不该无视校规校纪——”怪腔怪调，拖得老长。
这一下像是戳破了某种绷着的假象，底下好几个地方同时爆发出憋不住的笑声，虽然很快又被各班主任严厉的目光压了下去，但那种窃窃的骚动却止不住了。
江响念检讨的声音顿了一下。就那么极短暂的一下，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但他拿着稿子的手指似乎收紧了些，指节泛出点白。
然后，他像是完全没受到干扰，也可能是根本不屑于理会，继续用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念完了最后几句：“……今后一定改正，请老师和同学们监督。”
念完，他也没等台上领导说什么，把稿纸随手一折塞进口袋，转身就往下走。步伐还是那么大，背脊依旧挺直，穿过底下神色各异的注视，像劈开波浪的一块冷硬的石头。
陈逸看着那个蓝色的身影径直穿过操场，没回班级队伍，反而朝着教学楼这边走过来。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还没发出去的定位，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升旗结束后人群散得稀稀拉拉，陈逸杵在高一（2）班门口，像个旧灯杆，不知所措。
“都给我进教室，杵外面干嘛？当门神啊？！”一声厉呵从走廊尽头劈过来。
逆光里走来个戴黑框眼镜的女人，包臀裙掐得紧，高跟鞋敲地声跟秒表似的精准。女人皮肤黝黑，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根杂毛都没有。
“快溜！黑山老妖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陈逸还愣着，那女人已经逼到眼前，“你聋了？进去！”
“我……”陈逸刚张嘴，就看见老纪从旁边小跑着过来，“俞主任！这是我们班新来的，陈逸！”老纪搓着手笑，“以前南方重点中学念的，成绩相当不错！”
俞姗的目光在陈逸身上刮了一遍，像验钞机扫过□□。“哦，那个转校生。”她鼻子里哼出一股气，转身走了。
老纪推着陈逸进教室，小声叨咕：“别惹她，教导主任，专吃小孩吐骨头。”
教室里嗡嗡响着，几十道目光粘上来，又懒洋洋地移开。老纪拍拍讲台，粉笔灰噗噗飞起来。“安静！介绍新同学！”
陈逸站在讲台正中间，觉得自己像菜市场案板上最后一块剩肉。他吸了口气，喉咙发干。
“陈逸。”他吐出两个字，没了。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只听见下面有人说了句：“够拽啊。”然后哧哧地笑。
陈逸：“……”
老纪只好接话：“陈逸同学以前在宁雅中学，成绩很好，大家多跟三好学生学习……”
还没说完底下传来一阵哄笑。
老纪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随后又指了一个空位让陈逸坐过去。
陈逸拎着书包，沿着过道往后走。最后排有个空位，旁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个女生，正低头唰唰写着什么，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对刚才的闹剧毫无反应，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陈逸刚拉开椅子，前排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就扭过头，咧着嘴，“你们俩认识？”指了指旁边的同桌，陈逸抬头一看，江响！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不认识。”
“那我看早上响哥骑自行车载你来的。”男生还不死心。
“关你屁事。”陈逸回复了一句，三好学生这个头衔很让他不爽。
“操，又一个横的。”眼镜男转过身去。
第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讲话带着浓重的口音，板书写得飞快。教室里一半人昏昏欲睡，后排的人在底下偷偷玩手机，只有同桌在奋笔疾书……
接下来的几堂课也都很无聊，陈逸支着脑袋，看向窗外。操场上有个班在上体育课，跑圈的人拖拖拉拉散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阳光有点刺眼……
下课铃响的时候，英语老师还没喊下课，班里的声音就炸开锅了，“安静！”英语老师敲了两下桌子，没起什么作用。
前桌眼镜男转过身来：“哎，三好学生一起去吃饭不？”
陈逸还没回答，后门就被人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江响晃晃悠悠的走出教室。
江响在光辉中学的名声，一半是打出来的，一半是传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