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黑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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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面容俊秀温文的男人，戴着细框眼镜，正满目深情地看向某个方向。
陈枫顺着看去，那处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立即出现一位少女。
少女被放置于巨大的靠椅上，如同一个摇篮中安然沉睡的婴儿。
他认出那是希瑟，只不过要年轻许多。
这两人神态动作无比自然，肉眼根本分别不出与真人的差别。
“希瑟，今天感觉怎么样？”男人柔声道，他单膝跪在靠椅前，两只手抓住少女白皙的右手。
少女并未回答，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到了极致。
男人笑了笑，像在靠椅边操作了什么，一条软管从旁边伸出，他将其插入少女口中。
那应该是某种辅助进食的工具，除此之外，这台机器似乎还拥有许多维生功能。
陈枫有些惊讶，灾变之后居然还存在如此发达的科技吗？
接着，男人开始以讲故事的口吻为她描述真实的世界，车流、城市、河水……
他口才极好，一切都仿佛呈现在眼前。
陈枫惊讶地发现，少女希瑟的双腿是正常的两条，她不是人鱼？
最后，男人搬来一块画板开始在她面前作画，那副画已经差不多要完成了。
正是无音城的远景。
幻觉消失了。
“那时，她还不能正常做梦，”声音再次传来，“像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盒子里，没有声音和色彩，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陈枫看向水罐，希瑟的鱼尾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条正常的人腿。
“这个人，每天都会来看她，他的故事使她开始做梦。
“后来，他消失了，有其他人来，有一个人常来，将她放进了水里，还教会了她掌握自己的梦。
“他说，她是‘受福者’，她的梦很神奇，能填补天生失去的五感。”
陈枫思考着希瑟的话，难以想象她竟是天生五感缺失的人，那该是何种体验？
但正如盲人的听力十分灵敏，失去五感后，她似乎拥有了某种极其强大的新感官。
灵性？第六感？总之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赐福无疑增强了她的新感官，使她能将惊人的想象力和感知力转化为接近真实的幻觉。
只是，陈枫扫了眼水罐上连接的无数管道，希瑟显然是被利用了。
“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
声音沉默许久才道：“离开？我不知道。”
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陈枫能听出那呆板声音中的迷茫和恐惧。
她像是一直被关在这里，陈枫猜测，最初是那个眼镜男为了保护她才将她安置在这里。
从房间里残存的装饰就能看出，这里是用心修整过的。
希瑟的新感官大概很敏感，容易受到外界嘈杂环境的影响，而这里极其安静，正适合她。
可惜……陈枫明白，那男人大概已经遭遇了不测，不然他不会就这么放弃她的。
忽然，他的灵感被牵动了。
有人在靠近！
陈枫立即取出一个棕色的小球。
这玩意并非圣物，里面装的是默克身上的一点黑雾。
他退到角落，将小球放进嘴里轻轻咬开，外层是甜香酥脆的饼干，必要时还能充当应急食品。
瞬间，黑雾从缝隙内蔓延出，迅速裹住他全身。
连同气息，陈枫完全融入了阴影之中。
两个身披黑袍的人并肩走了进来，他们胸口用金线纹着太阳的图案。
黑日教派？
陈枫有些惊讶，黑日教派的名声一直很好，他们的信徒大多俭朴修行，乐善好施，不比净化教派以严厉残酷之名令人敬而远之。
不过他在接触凯恩后多少补全了些认知。
两人齐齐跪倒在了希瑟面前，兜帽阴影遮住面孔，语调虔诚中又带着几分狂热：
“梦境之母啊，求您赐予，赐予我们更多力量吧！”
希瑟的声音开始在房间内回荡，她在询问他们的需求。
陈枫第一时间却想到了无音城的规则，他们的声音明显超过了规则的阈值，为什么没有触发惩罚？
“我们需要卵，更多的卵，无数信仰者渴望步入主的怀抱，进化远未至终点。”
卵！？陈枫想到了在预言罗盘中看到的，那些长满细长触须，使人变异的肉瘤。
诡异阴冷的波动在室内回荡，希瑟身边的水开始快速搅动，很快，有什么东西沿着周围的管道输送向了其他地方。
两人见此连连叩谢，语气中充满喜悦。
陈枫面色却冷了下来，待那两人离开，他走到希瑟面前。
“我必须带你离开这，那些人在利用你作恶！”
真是可恶！希瑟本是有着强大的天赋与力量，却因天缺而无法拥有正常的认知，白白被这些人当做了制造怪物的工具！
“可是，”声音茫然道，“她没有行走的能力，这里，这片水域就是她的全部。”
“不，这里不是你的全部，这只是个狭窄的水罐，连鱼待久了都会被闷死。
“更何况是一个人类。”
“人类？”
“希瑟，你是人类，不是鱼，或许以前你是迫于无奈才待在这里，可现在不同了，你已经拥有了自由离开的能力！”
在陈枫看来，她完全有能力离开这里，只是那些人不会告诉她如何正确地使用她的力量。
希瑟声音有了明显的感情变化，她在抗拒这与她过往认知相去甚远的事实：
“不对，希瑟不能听，不能看，更不能奔跑，如果不是因为我，作为她的双眼、双耳，她触摸外界的皮肤，希瑟她根本就算不上存在。”
她的人称出现了明显的分歧，不再隐藏那个无所不知的视角，而是分成了两方。
“希瑟，明明‘你’和‘她’都是希瑟，只是你同时拥有了两双眼睛，一双什么也看不见，一双却能看到一切。
“无知无觉的你受到了这世界最残忍的束缚，因此那双能看清一切的眼睛出现了，难道不正是因为它们，你才能看清我的样子吗？”
陈枫对着水中永远无法睁开那双肉眼的人笑了笑：
“我难以理解你的感受，但作为旁观者，我很确定，这是独属于你的力量，因缺陷而生的天赋。”
她绝不是那个只存在于黑盒子里，毫无力量反抗命运的弱者。
“如果你想离开这，哪怕是一点点想法，你也可以先试试看，用你的梦，创造出方便行走的双腿吧。”
仍是沉默，不过陈枫能看到她眼皮下的眼球正在活动，那代表她的大脑正在思考着新的方向。
罐中的水流开始搅动，只是这次格外的猛烈，玻璃壁被震得乱颤。
终于，一声巨响，水罐炸得粉碎。
陈枫早躲在了柜子后，没被波及到。
幽蓝的水泄了满地，破碎的水罐间，希瑟无声站立着。
她的双腿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迷离梦幻的色彩包裹住她的全身，原本因从未活动而肌肉萎缩的四肢像是覆上了一层流动的铠甲。
她脸上被光彩覆盖，因此也能模拟出肌肉的活动，露出几分疑惑，几分惊讶，很快又都转变成纯粹的喜悦。
“希瑟，”陈枫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来做自我介绍，“我是陈枫，很高兴认识你。”
希瑟犹豫了几秒，在陈枫用另一只手演示过后，她笨拙地伸出同侧的左手，完成了一个非常别扭的握手礼。
“陈枫，”她笑道，“我想去看看那个人口中的世界。”
“好，”陈枫松开手，他转而问出了一个早就想到的问题：“不过，希瑟，将你放进水罐里、教你控制梦境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嗯。”
一道光影瞬间在周围凝聚起来，陈枫望向那由幻觉投射出来的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
地下，绝对的黑暗，连一丝光线都没有。
默克活动了下身体，桎梏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但身上总有种不适感。
他不清楚霍华德那个疯子用了什么手段能造成这种效果，但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和陈枫被强行分开，好在灵魂连接告诉他，陈枫此刻并无危险。
这处陷阱极深，周围墙壁光滑无比，默克很快确定，从这个高度上去不太现实。
他必须另寻出路。
巡视了一圈，墙壁浑然一体，又异常坚固，难以想象其挖掘的难度之高。
但或许是因为此处过于深入地下，他反而感知到了某个特殊的存在，就在不远处。
“建筑师。”默克很确定。
没有丝毫犹豫，他唤出了一个漆黑的，表面凹凸不平的石块。
是那枚在教堂废墟捡到的熔岩碎片。
右手握住碎片的瞬间，火光大盛，周围温度急剧攀升！
那物竟延展化形，凝成了一柄造型怪异的漆黑长矛。
陈枫的声音适时从胸前口袋里的传音耳夹中传来:
“默克，你先去找建筑师吧。”
默克勾唇浅笑：“嗯，我正有此意。”
他掷出手中长矛，一道极其响亮的爆炸声，前方硬生生破开了一条通道。
“陈枫，如果遇到任何危险，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逃到安全的地方，我会找到你的。”他道。
对方明显停顿了下，才回答：“放心。”
信号挂断了。
默克迈开长腿，钻入通道中。
他必须尽快找到建筑师，带到陈枫面前，然后……
亲手宰了那个像只乌鸦一样怪叫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