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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世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以及血液流过血管时那冰冷的、粘稠的触感。
      郁行初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沉入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的绝对黑暗之中。身体的剧痛渐渐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麻木。
      要死了吗?
      终于……可以结束了。
      这荒谬的重生,这无尽的纠缠,这永远无法摆脱的罪孽……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只是……云澈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还残留在听觉的最后一丝感知里,带来细微的刺痛。
      还有……高空之上,那一声仿佛冰河炸裂、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暴怒与……痛苦的啸声……
      是师尊吗?
      他也会……为我感到痛苦吗?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微石,只漾开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最后的意识,彻底断绝。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却霸道无比的暖意,强行刺破了包裹着他的冰冷死寂。
      那暖意并非温和的抚慰,而更像是一种蛮横的、不容拒绝的入侵,带着浓烈的生机和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竟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冰与火的粗暴融合,狠狠灌入他几乎彻底枯萎的经脉和心脏!
      “呃啊——!”
      郁行初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哑抽气!仿佛溺水之人被强行拉回水面,剧烈的痛苦和窒息感瞬间回归,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
      他被迫睁开了眼。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混乱的光线。
      剧烈的咳嗽控制不住地涌上来,他侧过头,大口大口地呕出暗绿色的、带着腐蚀气息的毒血,中间还夹杂着破碎的内脏碎片!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那恐怖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师兄!师兄你醒了?!师尊!师尊他醒了!!”云澈那带着剧烈哭腔和难以置信惊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嗡嗡作响。
      郁行初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似乎正被一个人半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一个宽阔而冰冷的胸膛。一股精纯浩瀚、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死寂气息的灵力,正从那贴合的胸膛源源不断地、近乎粗暴地涌入他体内,强行吊住他最后一口气,并与那顽固的剧毒疯狂对抗着!
      是殷玄烬!
      而他面前,蹲着的是一身雪白道袍却沾染了点点血污,脸色冰冷得吓人、正飞快地将数枚寒气凛冽的银针打入他周身大穴的晏离!
      师尊的手指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此刻不再是冰封的湖面,而是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里面盛满了郁行初从未见过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冰与死寂,两股同样强大、属性却截然相反的力量,此刻竟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进行着一场凶险万分的拉锯战!
      一边是晏离精纯的冰系灵力在极力冻结、延缓毒性的蔓延,修复他被腐蚀的经脉;另一边是殷玄烬那霸道无比的、夹杂着生机的死寂之力在强行逼出毒素,却又不可避免地带来新的破坏和痛苦!
      郁行初被这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折磨得几乎再次昏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按住他!”晏离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命令道,但那双紧盯着伤口和银针的眼睛,却泄露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殷玄烬冷哼一声,环在郁行初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另一只手则强行固定住他乱动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但涌入他体内的灵力却更加汹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救活他”的意志。
      “疼……好疼……”郁行初无意识地呻吟出声,声音微弱,泪水因极致的痛苦而不断滑落。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痛苦,仿佛灵魂都被撕成了两半,在冰渊和火海中反复煎熬。
      “忍着!”殷玄烬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敢死试试!”
      而晏离没有再说话,只是下针的速度更快,指尖流转的冰蓝灵力更加凝实,试图将那肆虐的毒素彻底封死在一处。
      整个战场,不知在何时,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无生渊的修士和凝辉宗的修士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两位死对头诡异“合作”救人的场面震慑住了,暂时停止了厮杀,远远退开,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个以一种极其诡异姿态纠缠在一起的人身上。
      郁行初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浮沉沉。
      他恍惚间看到师尊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看到殷玄烬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猩红眸子里罕见的、毫不作伪的焦躁……
      为什么……
      他都死了,他们不应该……停下手各回各家吗?
      为什么现在……却像是在……一起救他?
      这荒谬的景象,比他直接死了,更让他感到混乱和……恐惧。
      就在这时,晏离猛地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冰寒、几乎要将空间都冻结的光芒,快如闪电般点向郁行初胸口那毒素最核心之处!
      与此同时,殷玄烬也低吼一声,更加狂暴的力量涌入郁行初体内,配合着那股冰寒之力,狠狠冲击那团顽固的毒源!
      “噗——!”
      郁行初猛地喷出一大口近乎黑色的毒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再次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是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瞬,他似乎隐约听到两声同时响起的、压抑着剧烈情绪的、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行初!”(晏离)
      “……郁行初!”(殷玄烬)
      郁行初的意识如同沉入万载冰窟,又在下一刻被抛入熔岩火海。
      极致的冰冷与霸道的灼热在体内疯狂冲撞、撕扯,每一次交锋都带来碾碎神魂般的剧痛。郁行初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强行拼凑的破碎瓷器,裂缝处被注入滚烫的金属,粗暴地粘合,却又时刻濒临再次爆裂的边缘。
      他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在昏迷与半昏迷的边缘反复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与火的狂暴拉锯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处不在的钝痛和虚弱感,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沉重而麻木的躯壳。
      他极其艰难地,再一次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花了很久才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却不再是无生渊那般诡异奢华的穹顶。似乎是某种玉石材质,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药香,与他之前闻到的甜腻腐朽截然不同。
      这里……是哪里?
      他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这是一间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的静室,灵气……等等,是正常的、精纯的天地灵气!
      他……离开无生渊了?
      这个认知让郁行初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紧接着,他便察觉到了自身糟糕到极点的情况。
      经脉破损不堪,稍微试图感应便传来针扎般的剧痛。丹田内的金丹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布满了细微的裂纹。胸口那被毒咒击中的地方,虽然不再流血,却依旧残留着一种阴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灼痛。
      最让他心惊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的、却同样强大的力量,依旧盘踞在他体内。
      一股是极致冰寒、却又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灵力,正极其缓慢而小心地滋养修复着他破损的经脉,试图驱散最后残余的毒素。这灵力他熟悉,是师尊的。
      而另一股,则更加霸道,充满了毁灭与死寂的气息,却诡异地也带着一种强横的“生”的力量,如同最顽固的楔子,死死钉在他的经脉和丹田之中,一方面镇压着毒素的反扑,另一方面却又与他本身的灵力、甚至与师尊的灵力都格格不入,带来持续的、细微的冲突和痛苦。这无疑是殷玄烬留下的!
      这两股力量以一种极其脆弱而危险的平衡状态,共存于他这具破败的身体里。
      郁行初的心沉了下去。
      他没死成。
      而且,似乎陷入了更麻烦的境地。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雪白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晏离。
      他看起来似乎与平日无异,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神情淡漠。但郁行初却敏锐地察觉到,师尊的脸色似乎比以往更加苍白一丝,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似乎也略显沉滞,尤其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看向他时,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疲惫与……后怕?
      “醒了。”晏离走到床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情绪。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冰蓝灵力,极其自然地探向郁行初的腕脉。
      郁行初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冰凉的指尖搭上他的脉搏,精纯柔和的灵力缓缓流入,仔细探查着他体内那糟糕无比的情况。晏离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毒素已清大半,但经脉丹田损毁严重。”他收回手,语气冷静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伤势,“需静养数月,不可妄动灵力。”
      郁行初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晏离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淡淡道:“此处是凝辉宗禁地,‘冰髓秘境’。外界无人知晓,足够安静,利于你养伤。”
      凝辉宗……他回来了?
      郁行初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那……殷玄烬呢?他怎么会允许师尊把自己带回来?那场大战……结果如何?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心中的疑问,晏离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你体内另一股力量,”晏离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本座暂时无法将其驱除,强行施为,恐伤你根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郁行初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琉璃色的眸子里冰寒一片。
      “他已立下心魔誓,在你伤愈之前,绝不会踏足凝辉宗,亦不会主动寻你。”
      郁行初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心魔誓?殷玄烬那种疯子,竟然会立下心魔誓?然而,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晏离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他彻底打入深渊!
      “但那股力量与他本源相连,留于你体内,他便能随时感知你的状态。待你伤愈,体内力量平衡打破之时……”
      晏离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加令人绝望。
      郁行初瞬间明白了。
      目前只是暂时的安宁。伤好之日,恐怕就是殷玄烬再次降临之时!而到了那时……
      郁行初闭上眼,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原来,依旧没有解脱。
      只是从一场噩梦,跳入了另一场不知何时会醒的、更加令人窒息的噩梦。
      看着他这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晏离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指尖陷入掌心。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好生休养。”
      说完,他转身离去,雪白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比以往更加孤寂沉重。
      静室的门缓缓合拢。
      郁行初独自躺在冰冷的玉床上,感受着体内那两股互相制衡、却又同样让他痛苦的力量,望着头顶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穹顶。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茫然。
      未来,仿佛一片更加浓重的、无法驱散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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