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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被堵巷口的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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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傍晚总来得猝不及防，五点半的放学铃刚响过一刻钟，天色就沉得发灰，连校门口那排老梧桐树的叶子都落得蔫蔫的，贴在潮湿的柏油路上，踩过去是细碎的“咯吱”声。江叙背着半旧的双肩包走在最后，刻意放慢了脚步——往常这个点，他早该黏着陆时衍的自行车后座，叽叽喳喳说半路上的事，可现在，他连绕远路避开陆时衍常去的那家文具店，都成了条件反射。
书包侧兜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陆时衍上周让他帮忙抄的笔记，纸页边角被手汗浸得发皱。江叙抬手想把拉链拉好，指尖刚碰到布料，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吊儿郎当的笑，混着烟味飘过来，像块湿冷的抹布贴在后背。
“哟，这不是陆家那小跟班吗？”
江叙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绷紧。他认得说话的人——是隔壁职高的几个混混，前阵子在巷口堵过低年级的学生要钱，当时他跟陆时衍一起走，陆时衍把他往身后一挡，皱着眉说了句“滚远点”，那几个人盯着陆时衍一米八五的个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敢回头，攥紧书包带想往前走，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领头的黄毛叼着烟，烟蒂烫得快烧到滤嘴，凑到他脸前喷了口烟：“跑什么？我们又不吃人——听说你寄住在陆家？陆家那么有钱，给哥几个拿点零花钱，不过分吧？”
江叙被烟味呛得偏过头，喉结滚了滚，声音发紧：“我、我没带钱。”
“没带？”黄毛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扯他的书包，拉链“哗啦”一声被拽开，笔记本、橡皮、还有他省了半个月早饭钱买的，本来想圣诞节送陆时衍的钢笔，全散落在地上。黄毛弯腰捡起那支钢笔，在手里掂量着：“这钢笔挺贵啊，还说没带钱？要么把笔留下，要么现在给你哥打电话，让他送五百块过来。”
江叙的脸瞬间白了。那支笔是他跑了三家文具店才找到的，笔身上刻着陆时衍名字的首字母缩写，他每天都拿出来摸两遍，生怕磕着碰着。他冲过去想把笔抢回来，却被黄毛身边的人推了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还敢抢？”黄毛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拽他的衣领，江叙闭紧眼，下意识地缩起肩膀——他想起以前陆时衍护着他的样子，想起陆时衍说“以后哥罩你”，可现在，陆时衍大概正陪着苏晓在奶茶店选口味，根本不会知道，他在这条暗巷里，像只被夹住的兔子，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黄毛的手快要碰到他衣领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不高，却让黄毛的动作顿住了。
江叙睁开眼，顺着黄毛的视线望过去——巷口的路灯刚亮，暖黄的光打在一个清瘦的身影上，是陈默。
陈默背着画板，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显然是刚从美术社出来。他大概是刚撞见这一幕，站在那里没敢动，手指攥着面包袋，指节都泛了白，连声音都发颤：“你、你们别欺负他……”
黄毛转头瞪过去，语气不耐烦：“关你屁事？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揍！”
陈默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不是胆大的人，平时在美术社都很少说话，更别提跟混混对峙。江叙看着他攥紧画板、浑身发僵的样子，心里突然一沉——他不想连累陈默，刚想开口让陈默快走，就看见陈默往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揣进了校服口袋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按动，眼睛却还盯着这边，没敢移开。
江叙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知道陈默在做什么——陈默没敢冲过来，却在偷偷报警。
黄毛没注意到陈默的小动作，只觉得这学生怂得没底气，嗤笑一声转回头，又去拽江叙的胳膊：“别磨蹭，要么给钱，要么把笔留下——”
“警、警察马上就来了！”
陈默突然拔高了声音，虽然还是发颤，却比刚才稳了些。他攥着手机举起来，屏幕亮着，能看见通话界面：“我已经报警了，说这里有人敲诈勒索……你们再不走，警察就该到了！”
黄毛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软乎乎的学生真敢报警。他盯着陈默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巷口的方向——远处隐约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虽然还远，却像根针似的扎在心上。他骂了句脏话，狠狠把钢笔摔在地上，笔身磕在石子上，划出一道白痕。“算你们狠！”他瞪了江叙一眼，又剜了陈默一下，带着那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跑出了巷口。
直到那几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江叙才像脱力似的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后背的冷汗把校服都浸湿了，贴在皮肤上凉得发疼。他盯着地上那支摔歪了笔帽的钢笔，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笔身，就看见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停在他面前。
陈默蹲了下来，手里还攥着那个皱巴巴的面包袋，他没提刚才报警的事，只伸手帮江叙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笔记本、橡皮，还有那支钢笔。他把钢笔递过来时，特意用袖子擦了擦笔身上的灰，声音很轻：“没摔坏……就是笔帽歪了，回头我帮你修修？我爸是修钟表的，应该能弄好。”
江叙接过钢笔，指尖碰到陈默的手，才发现陈默的手也在抖——刚才的镇定都是装的，他明明也怕得要命。江叙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可喉咙里像堵着东西，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磨破的裤脚。
陈默也没催他，把捡起来的东西都塞进他的书包里，拉好拉链递给他：“你没事吧？刚才撞墙上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江叙这才感觉到后背传来的刺痛，刚才被推得太猛，校服里面的毛衣大概磨破了，渗出来的汗沾在伤口上，又疼又痒。他点了点头，扶着墙想站起来，却没站稳，陈默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力度很轻，没敢碰他的伤口。
两人慢慢往学校的医务室走，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天色彻底黑了，路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地上，偶尔会重叠在一起。江叙走在后面，看着陈默清瘦的背影——他比自己矮一点，走路的时候背有点驼，大概是总背着画板的缘故，可刚才，就是这个看起来比谁都胆小的人，站在巷口，替他挡了一次。
医务室的老师已经下班了，只剩下一个值班的校工阿姨。阿姨帮江叙消毒伤口时，江叙疼得瑟缩了一下，陈默就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一瓶刚买的矿泉水，等阿姨消完毒，他赶紧递过来：“喝点水吧，能缓点。”
江叙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才终于找回了说话的力气：“刚才……谢谢你。”
“没事。”陈默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报了个警。”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有点怕，他们长得好凶。”
江叙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笑了——不是平时对着陆时衍那种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是很轻的、松了口气的笑。他晃了晃手里的钢笔：“你说能帮我修笔？”
“嗯！”陈默立刻点头，眼睛亮了点，“明天我带工具过来，中午给你？”
“好。”江叙应着，低头喝了口水，没再说话。
等从医务室出来，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陈默看了看江叙的后背，又看了看通往陆家的那条路——他知道江叙住在哪里，以前在走廊上见过陆时衍送他回家。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那个……以后放学，我跟你走一段吧？”
江叙猛地抬头看他。
“我家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跟你顺路。”陈默赶紧解释，怕他误会，“我、我不是想跟着你……就是刚才那些人，万一再回来堵你……我跟你一起走，他们应该就不敢了。”他说得很认真，眼睛盯着江叙的鞋尖，没敢看他的眼睛，“你别嫌我烦就行。”
江叙看着陈默紧张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以前，他总黏着陆时衍，觉得跟着陆时衍就什么都不怕；可刚才陆时衍不在，是陈默站在那里，明明自己也怕，却还是说了“我跟你走一段”。他攥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被捏得变了形，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足够让陈默听见。
陈默立刻松了口气，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个小小的梨涡，很软，像刚烤好的小面包。“那明天放学，我在美术社门口等你？”
“好。”江叙又应了一声，这次声音稳了些。
两人走到校门口的岔路口，陈默往左边指了指：“我往这边走，你……你路上小心点。”
“你也是。”江叙说。
陈默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什么事，才加快脚步消失在巷口。江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往陆家的方向走。后背的伤口还在疼，可手里的钢笔被攥得暖暖的，刚才陈默递水时的温度、说话时的语气，还有那句“以后放学我跟你走一段”，像颗小小的糖，含在心里，慢慢化开来，压过了刚才的害怕和委屈。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的，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以前他总觉得，只有跟着陆时衍，路才好走；可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也有人，会在他怕的时候，哪怕自己也发抖，也愿意站在他身边，陪他走一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