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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林微的“提醒” ...


  •   十一月的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凉,尤其是傍晚,刚落过一阵小雨,空气里飘着湿冷的水汽,吹在脸上像细针扎。江叙把校服拉链拉到顶,连下巴都埋进衣领里,走在陈默身边,两人之间隔了半臂的距离——这是他们一起走的第三周,从最初的无话可说,到现在会偶尔聊两句美术社的事,或者校门口新开的小吃摊。

      陈默手里拎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刚修好的钢笔。上周他把笔带回家,用修钟表的小工具一点点掰正了歪掉的笔帽,还特意在笔身缠了圈细绒线,说是“防摔”。此刻他把袋子递过来,指尖碰到江叙的手,又像往常一样飞快缩回去,声音轻轻的:“试了下,写字没问题,绒线要是嫌丑,你就拆了。”

      江叙接过袋子,指尖蹭过那圈米白色的绒线,软乎乎的,裹着笔身不硌手。他捏着笔转了圈,抬头冲陈默笑了笑——不是对着陆时衍那种带着讨好的、亮得发晃的笑,是很淡的、松快的笑,连眼尾的弧度都软下来:“不丑,挺好看的。谢了。”

      陈默的耳尖立刻红了,挠了挠后脑勺,没接话,转头去看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在灰蓝色的天上,像幅没画完的素描。江叙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想起第一次在美术社见他,他也是这样,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耳尖红得能滴出血,连话都说不利索。

      两人刚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喊:“江叙。”

      江叙的脚步猛地顿住,后背瞬间绷紧——是林微的声音。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手里的钢笔袋,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慢了半拍。陈默也停了下来,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林微,下意识地往江叙身边靠了靠,像怕他被为难似的。

      林微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公交站的广告牌旁,目光落在他们俩身上。她没像平时那样笑着过来,脸色淡淡的,眼神扫过江叙攥紧的手,又落回他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跟我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江叙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他转头对陈默小声说:“你先走吧,我没事。”

      陈默皱了皱眉,看了看林微,又看了看江叙发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在前面巷口等你,要是……要是有事,你喊我。”说完,他没立刻走,站在原地看了江叙两眼,才慢慢转身,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巷口。

      江叙看着他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才攥着钢笔袋,慢吞吞地走到林微面前,低着头,没敢看她的眼睛——他太了解林微了,她眼里藏不住事,要是看出点什么,从来不会绕弯子。

      林微没立刻说话,只是看着他垂着的脑袋,看着他校服领口露出的那截细白的脖子,还有攥得发皱的钢笔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迈开脚步,往旁边僻静的梧桐树底下走:“过来吧,别站在这儿挡路。”

      江叙跟着她走过去,停在一棵老梧桐树下。树干很粗,要两个人才能抱住,树皮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往届学生留下的名字和心事。林微背靠着树干,双手还插在口袋里,终于开口了,声音比风还冷:“跟陈默走多久了?”

      “……三周。”江叙的声音发紧,像被冻住了似的。

      “他每天陪你放学?”

      “嗯。”

      林微没再问了,只是盯着他攥着钢笔袋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江叙读不懂的复杂。“陈默人不错,”她突然说,声音放轻了些,不再像刚才那么冷,“上次你被堵在巷口,是他报的警吧?后来我问过校工阿姨,说他陪你去医务室,还帮你买了水。”

      江叙的指尖颤了颤,没说话——他以为这件事没人知道,没想到林微还是打听了。

      “他性子软,但是心细,”林微继续说,目光落在远处的巷口,刚才陈默就是从那儿走的,“美术社的老师跟我说,他画画的时候特别专注,连有人叫他都听不见,却能注意到你画速写本上的人,注意到你没吃早饭,偷偷给你塞面包。”

      江叙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他想起上周美术社集训,他画到一半肚子叫,陈默听见了,没说话,趁老师转身的时候,从书包里摸出个热乎的肉包,飞快塞到他手里;想起他画陆时衍的侧影发呆,陈默没问画的是谁,只是递过来一块新橡皮,说“擦重了会破纸”。这些小事,他没跟任何人说,可林微都知道。

      “江叙,”林微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抬头看着我。”

      江叙慢慢抬起头,终于对上了林微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冰的星星,看得他心里发慌。“你别跟我装傻,”林微的语气很直接,没留一点余地,“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

      江叙的喉结滚了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知道林微要说什么——她要说,别再盯着陆时衍了;她要说,陈默是个好男孩,别错过了;她要说,你那些心思,早就该放下了。

      果然,林微看着他发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陈默人不错,别总盯着不属于自己的。”

      “不属于自己的”——这七个字像块冰,狠狠砸在江叙的心上,瞬间冻住了他所有的呼吸。他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鞋尖上还沾着刚才路上的泥点。他想起第一次搬去陆家,他穿着新鞋,小心翼翼地踩在陆时衍房间的地毯上,陆时衍笑着说“别紧张,踩脏了我妈会洗”;想起陆时衍高考结束那天,他穿着陆时衍的旧球鞋,跟着陆时衍去打篮球,球鞋太大,他崴了脚,陆时衍背着他回家,说“以后穿我的鞋得跟我说”。

      那些画面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每一个都带着陆时衍身上的味道——是洗衣粉的柠檬味,是篮球场上的汗水味,是夏天冰汽水的甜味。可现在,这些味道都散了,只剩下林微那句“不属于自己的”,像根针,扎在他心上,疼得他连眼泪都快掉下来。

      以前林微也劝过他,劝他别太黏着陆时衍,劝他别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那时候他总会反驳,总会找各种借口——“哥只是把我当弟弟”“我没有别的心思”“我就是喜欢跟着他”。可这次,他没反驳。

      他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钢笔袋,指尖把绒线都捏得变了形,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湿棉花,怎么咽都咽不下去。他知道林微说得对,陆时衍从来都不属于他——陆时衍是直的,陆时衍有女朋友,陆时衍把他的黏人当弟弟的依赖,把他的在意当理所当然。他盯着陆时衍的那些年,像盯着一盏永远不会为自己亮的灯,明明知道碰不到,却还是舍不得挪开眼睛。

      林微看着他垂着头,看着他肩膀微微发抖,没再说话。她靠在树干上,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是橘子味的,很甜,却压不住心里的闷。她认识江叙两年了,从他刚转来那天,躲在陆时衍身后怯生生地叫“微姐”,到后来偷偷跟着陆时衍去球场,再到现在,终于肯跟别的男生一起走。她比谁都清楚,江叙心里的那道坎有多难跨,可她必须得说——再不说,他就真的要困在里面,走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叙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没掉眼泪。他看着林微,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得快要散掉:“我知道了,微姐。”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微提起陆时衍的时候,没有反驳,没有找借口,只是安安静静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林微的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又有点涩。她看着江叙发红的眼睛,看着他手里攥得发皱的钢笔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很轻,没敢太用力,怕碰碎了他刚攒起来的那点勇气。“别想太多,”她说,声音放软了些,“陈默还在巷口等你吧?别让他等太久。”

      江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往巷口走。他走得很慢,后背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快要飞不起来的鸟。林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走近巷口,看着陈默从巷子里跑出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什么,然后两人一起,慢慢消失在巷口的拐角。

      风又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树干上,发出“沙沙”的响。林微掏出手机,翻出跟陆时衍的聊天记录——上次她问陆时衍,“你有没有觉得江叙最近有点不一样?”陆时衍回了句“还行吧,没以前黏人了,大概是长大了”。

      林微看着那句话,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陆时衍永远都不知道,江叙的“长大”,是用多少个躲在被子里的眼泪,多少个刻意避开的瞬间,多少句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换来的。而江叙也终于明白,有些灯,再亮,也不是为自己而亮;有些人,再喜欢,也注定不属于自己。

      巷口那边,陈默看着江叙发红的眼睛,没敢问他跟林微说了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去:“阿姨给我的,橘子味的,你吃吗?”

      江叙看着那颗糖,糖纸是橙色的,跟林微刚才吃的那颗一样。他接过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压过了刚才的涩。他抬头冲陈默笑了笑,比刚才在公交站的时候更软一点:“走吧,回家。”

      陈默点了点头,跟他并肩往前走。巷子里的路灯很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重叠在一起。江叙咬着糖,看着脚下的影子,心里慢慢松了下来——或许林微说得对,别再盯着不属于自己的了,或许往前走一步,就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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