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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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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灯火通明，却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钱瘸子与孙明被押下去后，空气中那股紧绷的杀意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沉淀下来，混合着血腥与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景珩靠在榻上，由着军医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唇上毫无血色。他闭着眼，眉峰微蹙，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钱瘸子临去前那番诛心之言。
谢知微静立一旁，看着军医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目光落在萧景珩紧抿的薄唇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那句“本王信自己择定的‘墨香’”犹在耳畔，与钱瘸子尖厉的“瞎”字交织回响，在他心湖里投下巨石，激荡难平。
军医包扎完毕，躬身退下。帐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景珩依旧闭目不语，仿佛睡着了一般。
谢知微沉默地倒了一盏温水，走到榻边，轻声道：“殿下，喝点水吧。”
萧景珩眼睫微动，缓缓睁开。那双空茫的眸子转向谢知微的方向，没有焦距，却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障。他没有接水，只是看着他，许久，才沙哑开口：“怕么？”
谢知微端着水盏的手稳如磐石：“殿下是指？”
“今日之事，只是开始。”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皇帝的钉子，不会只有一颗。钱瘸子伏诛，会有李瘸子，张瘸子。本王这双‘瞎’眼，看不尽人心鬼蜮。”
他顿了顿，空茫的目光似乎锐利了些，直直“钉”住谢知微：“你既选了留下，前路便是荆棘遍布，杀机四伏。现在说怕，还来得及。”
谢知微看着他那双映不出自己，却仿佛要将自己灵魂都吸进去的空茫眼眸，心头百转千回。怕？自然是怕的。他一个文人，置身于这刀光剑影的漩涡中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他想起萧景珩攥着他手说“别走”时的脆弱，想起他面对舆图运筹帷幄的专注，想起他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格开那致命一刀的决绝，更想起他方才那句——“本王信自己择定的‘墨香’”。
那不仅仅是一句维护，更是一种将他与这混沌世间所有模糊面孔区分开来的、独一无二的认可。
他将水盏又往前递了递，指尖不经意触到萧景珩因失血而冰凉的手指。
“下官……”他垂下眼睫，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不怕荆棘，只怕……辜负了殿下的墨香。”
萧景珩微微一怔，空茫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他终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盏水。指尖相触的地方，传来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低头，将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再抬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神情，只语气缓和了些：“明日，将钱瘸子与孙明勾结外敌、意图行刺的罪证整理出来，连同口供，八百里加急，密送京城。”
谢知微心头一凛。这是要……主动出击？向皇帝摊牌一部分，同时，也是将他谢知微彻底绑死在这条船上——由他经手处理的罪证和奏报，无异于他向皇帝递交的“投名状”，更是断了他回头路的铁证。
“是。”他没有丝毫犹豫。
萧景珩将空盏递回，重新靠回引枕，阖上眼，倦意浓重：“下去吧。今夜……辛苦了。”
谢知微看着他疲惫的睡颜，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默默收拾了水盏，躬身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王帐。
帐外，夜凉如水，星河低垂。
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回望那座灯火通明的王帐，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毡帘，看到里面那个孤独而强大的灵魂。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皇帝派来的暗探谢知微，而是摄政王萧景珩择定的“墨香”。前路或许真的遍布荆棘，杀机四伏。
但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接过水盏时，一点冰凉的触感。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