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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锈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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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黎明时分渐渐停歇，但宁海县上空依然笼罩着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仿佛整个天空都沉浸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峡山码头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雨后的潮湿气息，警戒线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在低声呢喃。
林渊站在快艇的甲板上，望着哥哥撑伞远去的背影。那把黑伞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码头转角处。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锈蚀的音符金属片，冰凉的触感让他回想起刚才在船舱内的每一个细节——哥哥微微颤抖的手指，死者身上那个令人不安的音符挂坠，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这一切都让他想起那个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八音盒，想起母亲在聆听《绞刑架上的华尔兹》时露出的那种令人费解的微笑。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如今似乎正随着这艘诡异的快艇，重新浮出水面。
"我们得谈谈。"
王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林渊的思绪。他转身，看见王局正站在码头边的临时指挥车旁，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枚从"收藏家"身上找到的音符挂坠。王局的眼神复杂，既有身为警察的锐利，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两人走进临时搭建的指挥棚，雨水从棚顶边缘滴滴答答地落下，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涟漪。王局将证物袋放在桌面上，表情凝重得如同窗外阴沉的天空。
"你哥哥的状态让我很担心。"王局开门见山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个案子牵扯太深，我担心他已经陷得太深了。你知道吗，从昨天接到任务开始，他就表现得异常...专注。那种专注，不太正常。"
林渊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证物袋上，那枚音符挂坠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这让他想起母亲那个八音盒内部刻着的相似符号，想起那些深夜里回荡的《绞刑架上的华尔兹》，想起母亲在第七个音符时总会露出的那个转瞬即逝的诡异微笑。
"我哥哥是专业的法医。"林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如何保持专业距离。这些年来，他经手过无数棘手的案件，从来没有让个人情感影响过工作。"
王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档案袋。档案袋的边角已经磨损，上面用钢笔写着"绝密"二字，墨迹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微微晕开。
"这是二十年前的案卷副本，"他的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敲击，像是在叩击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当时我们追查一个连环杀手，每个案发现场都会发现这样的音符标记。这个案子...和你哥哥的母亲有关。"
林渊接过档案袋，指尖触及粗糙的纸质表面时，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档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受害者姿态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的嘴角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笑容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听八音盒时的表情。那些笑容看似安详，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超脱世俗的景象。
"这些案件最后都被定为悬案。"王局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远方的闷雷，"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你哥哥的母亲，苏婉。"
林渊的手指猛地收紧，档案纸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脆响。他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
"受害者均为二十五至三十五岁女性，死因均为心脏骤停，体表无任何外伤..."
"每个案发现场都发现一个手工制作的音符挂坠..."
"最后一起案件发生后，苏婉被发现在家中精神失常，现场找到一个刻有'永眠于第七乐章'的八音盒..."
"经鉴定，八音盒内部机芯有特殊改造痕迹，可能在特定条件下释放未知物质..."
"不可能。"林渊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母亲她......她只是个普通的音乐老师，她怎么可能......"
"我们当时也认为不可能。"王局打断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所有的物证都指向她。直到她在精神病院去世，这个系列案件才彻底终止。而现在......"他的目光转向桌上的证物袋，"这个标记又出现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
林渊突然想起哥哥这些年来对某些特定案件的异常执着，想起他书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旧案卷宗，想起他每次看到那个八音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拼图般在脑海中拼接起来，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
"我哥哥他......一直都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局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包含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这也是他选择成为法医的原因。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些案件，试图证明他母亲的清白。但是......"
王局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是这个案子的水太深了。当年参与调查的警官，有三个先后意外身亡；所有的物证在转交上级部门后不翼而飞；就连尸检报告都有被人篡改的痕迹。现在'收藏家'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更加复杂。"
林渊感到一阵眩晕。这么多年来，哥哥独自承受着这样的秘密，而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想起小时候，每次问起母亲的事，哥哥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想起那些深夜里，哥哥书房里亮着的灯光；想起有一次偶然看到哥哥对着那个八音盒出神的模样......
"现在'收藏家'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复杂了。"王局继续说道，"如果这个标记再次出现，意味着当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而你哥哥......我担心他会为了查明真相，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
"他会不顾一切地追查下去。"林渊接过了他的话，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虑。他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那个表面冷静自持的法医，内心其实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为了查明母亲案件的真相，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在这时，林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哥哥发来的短信：
"样本已送达实验室，初步检测需要六小时。你先回家休息，晚上见。"
简洁的文字背后，林渊却能读出不一样的东西。哥哥从来不会特意嘱咐他"休息"，这更像是一种暗示，暗示着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林渊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王局：
"我要参与这个案件的调查。"
王局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不符合规定，而且太危险了。你是个入殓师，不是警察。更何况......"他的目光扫过林渊略显单薄的身形，"这个案子的危险性远超你的想象。"
"我是最了解我哥哥的人，"林渊的语气不容拒绝，"也是唯一能在他失控时阻止他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档案上那些受害者的照片，"作为入殓师，我比任何人都懂得尊重死者。如果这些案件真的另有隐情，那我也有责任帮她们找到真相。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每一个真相都值得被揭开。"
王局沉默了良久，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可以让你以顾问的身份参与，但必须遵守三个条件：第一，所有的发现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第二，不能擅自行动；第三......"他的目光变得异常严肃，"如果发现你哥哥有任何异常举动，必须立即通知我。"
林渊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明白，有些事情，他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哥哥和他之间的羁绊，远比规章制度来得重要。
离开码头后，林渊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县图书馆。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建筑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但林渊的心情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
在古籍阅览室的一个角落里，他找到了当地的地方志。经过一个上午的翻阅，他终于在一本泛黄的民俗资料中找到了一段让他脊背发凉的记载：
"宁海旧时有'第七乐章'之说，相传为古时一乐师所作。该曲共七章，前六章轻快悦耳，唯第七章暗藏杀机。传闻听完第七章者，必在七日内永眠......此曲之谱早已失传，唯余一八音盒存世，盒底刻'永眠于第七乐章'之字样......"
这段记载旁，还附着一张模糊的插图，上面画着一个古老的音符符号，与"收藏家"身上的挂坠、八音盒内的刻痕如出一辙。更让林渊心惊的是，插图的注释中提到，这个八音盒最后出现的地点，正是前童古镇。
林渊立即用手机拍下这些资料，正准备离开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市局实验室打来的。
"林先生，我们在你送来的样本中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电话那头的技术人员语气严肃，"死者的胃内容物中检测出一种罕见的植物碱，这种物质只分布在宁海当地的特定区域。另外......"
技术人员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微量的檀木碎屑。经过比对，这些碎屑的成分与二十年前那个八音盒的木材完全一致。"
檀木碎屑......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母亲的那个八音盒，正是用檀木制成的。而且根据档案记载，那个八音盒作为证物，应该一直保存在警局的证物室里才对。
他匆匆赶回家，径直走向二楼卧室的角落。当他的手触碰到那个八音盒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小心地打开盒盖，《绞刑架上的华尔兹》清脆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音符、两个音符......
当旋律进行到第七个音符时，林渊突然注意到八音盒内部的某个构造似乎与往常不同。他轻轻拨开精密的机芯，在齿轮的缝隙间，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这个夹层的做工非常精细，如果不是特意寻找，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夹层里，藏着一小撮用油纸包裹的白色粉末，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林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是母亲熟悉的笔迹：
"当第七乐章响起，所有的秘密都将永眠。
除非......
有人愿意用真相，换取救赎。
记住，永远不要相信表面的平静，
真相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纸条的右下角，画着一个与"收藏家"身上一模一样的音符符号。更让林渊震惊的是，在符号下方，还有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保护好你哥哥，他们从未停止过寻找他。"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渊心中的迷雾。他突然明白，哥哥这些年的偏执和谨慎，不仅仅是为了查明母亲的案件真相，更是在躲避着什么。而那个八音盒，可能不仅仅是一个音乐盒，更是母亲留下的某种警告或者线索。
就在这时，林渊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林霁发来的信息，内容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小渊，我可能找到了关键线索。关于母亲，关于'收藏家'，关于一切......
实验室的结果比预期来得早，有些发现...让我很不安。
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带着八音盒。"
信息的最后三个字让林渊的心跳几乎停止。哥哥怎么会知道他在查看八音盒？难道他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再次聚拢，一场新的暴雨正在酝酿。林渊握紧手中的纸条，知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永眠序曲，终于要迎来它的终章。而他和哥哥，都已经是这首死亡乐章中，无法逃脱的音符。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哥哥的信息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冷光。老地方——那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去的秘密基地，一个位于前童古镇边缘的废弃戏台。那里承载着他们太多回忆，也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渊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检查八音盒。在机芯的最深处，他又发现了一个更小的夹层，里面藏着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钥匙上刻着"第七档案室"的字样。这个地方他从未听说过，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六个小时。林渊知道，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更多线索，否则今晚的会面，可能会成为他们兄弟二人的永别。
雨，又开始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