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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巷尾的糖画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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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把青石板路晒得发烫,蝉鸣从老槐树的枝叶间漏下来,碎成断断续续的调子。巷尾那间“林记糖画坊”的竹帘总半挑着,焦糖色的甜香混着热风飘出来,勾得放学的孩子频频回头。竹帘下的老竹桌泛着油光,桌角摆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磨得发亮的青石板,那是老林熬糖、画糖用了三十年的“案板”。
老林今年五十八岁,左手虎口处有块浅褐色的疤——那是他十七岁学手艺时,被熬得滚烫的糖稀烫出来的。此刻他正坐在竹桌后,面前的煤炉上搁着只黄铜小锅,琥珀色的糖稀在锅里轻轻冒泡,“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极了幼时外婆煮粥的节奏。他右手握着根细长的黄铜勺,勺柄被岁月磨得光滑如玉,勺尖悬在青石板上方,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稀世珍宝。
“林爷爷,我要一只龙!”清脆的声音撞开竹帘,扎着羊角辫的妞妞举着五块钱跑进来,小皮鞋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快的声响。她是糖画坊的常客,每天放学都要攥着妈妈给的零花钱,来这儿买一只糖画。
老林放下铜勺,笑着接过钱:“妞妞今天来得早,龙要盘着的,还是飞着的?”他说话时眼角的皱纹会挤在一起,像糖画里蜿蜒的线条。妞妞歪着脑袋想了想,小手在青石板上比划:“要飞着的!翅膀要大大的,像小鸟一样!”
“好嘞!”老林重新拿起铜勺,先在煤炉上的小锅里轻轻刮了刮,让多余的糖稀滴回去。他手腕微抬,铜勺倾斜,琥珀色的糖稀顺着勺尖缓缓流出,落在青石板上的瞬间,老林的手腕开始移动——先画龙首,圆眼、长须,线条流畅得仿佛龙本就藏在青石板下,只等糖稀唤醒;再画龙身,蜿蜒盘旋,鳞片用细线条细细勾勒,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最后画翅膀,弧度舒展,边缘带着细微的波浪,像被风吹起的绸带。
妞妞凑在旁边,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即将成型的“糖龙”。不过两分钟,一只栩栩如生的糖龙就出现在青石板上,阳光照在糖画上,泛着晶莹的光泽,连龙角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老林拿起根细竹签,蘸了点热糖稀,轻轻粘在糖龙的背上,再小心翼翼地用小铲子把糖龙从青石板上铲下来,递到妞妞手里:“小心烫,拿好喽。”
妞妞接过糖龙,高兴得蹦了起来,却没立刻吃,而是举着糖龙在竹桌旁转了一圈,像在炫耀自己的宝贝。老林看着她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围着父亲的糖画桌,眼睛盯着那些甜甜的“小动物”,连口水都要流出来。
竹帘又被掀开,进来的是住在巷口的张叔,他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里面装着刚泡好的绿茶。“老林,忙呢?”张叔把搪瓷缸子放在竹桌上,“今天天热,给你带了点凉茶水。”
老林停下手里的活,接过搪瓷缸子喝了一口,茶水的清香混着糖香,在嘴里散开:“谢了老张,这茶解腻。”他放下搪瓷缸子,指了指青石板上刚画好的蝴蝶糖画,“刚给隔壁家孩子画的,你要不要尝尝?”
张叔摆了摆手:“不了,我这牙不行,吃不了甜的。”他在竹桌旁的小凳子上坐下,看着老林熬糖的动作,“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你爸的糖画摊在街口,每次赶集都围满了人,我总跟在你后面,盼着你爸能多给我一块糖渣子。”
老林笑了笑,眼神飘向远处:“那时候我爸总说,糖画这手艺,看着简单,实则要‘稳、准、快’——手要稳,不能抖;眼要准,比例得对;动作要快,糖稀凉了就画不出线条了。”他拿起铜勺,在锅里搅了搅糖稀,“我学了三年才敢单独出摊,第一次画的是只兔子,耳朵画歪了,眼睛也不对称,人家孩子拿到手就哭了,我当时脸都红了。”
张叔哈哈笑起来:“我记得那事儿!后来你爸把你骂了一顿,还亲自给那孩子画了只大老虎,才算完事。”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感慨,“现在会这手艺的人少喽,上次我去城里,看到有人用机器做糖画,虽然快,但总觉得少了点味儿。”
老林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郑重:“机器做的糖画,线条是死的,没有灵气。咱们这手工画的,每一笔都有温度,每一只糖画都是独一无二的。”他拿起铜勺,又开始画糖画,这次画的是一只凤凰,糖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展翅的姿态活灵活现。
下午两点多,太阳更烈了,巷子里的人渐渐少了。老林把煤炉的火调小,让糖稀保持着温热,然后起身走到糖画坊的里间。里间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有他年轻时学手艺的样子,有父亲摆摊的老照片,还有他给孩子们画糖画时的抓拍。最显眼的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父亲手写的糖画配方,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老林还是每天都会看一眼。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形状的铜模——有十二生肖的,有花鸟鱼虫的,还有些传统的吉祥图案。这些铜模是父亲留下的,有些已经用了几十年,边缘都被磨得光滑了。老林拿起一个兔子形状的铜模,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和父亲对话:“爸,今天生意还行,妞妞还来要了只糖龙,画得比以前好呢。”
回到外间,竹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老林刚坐下,就看到一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正对着糖画坊拍照。年轻人看到老林,笑着走了进来:“大爷您好,我是做非遗记录的,能给您拍几张照片,再跟您聊聊糖画手艺吗?”
老林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就是我这铺子小,别嫌弃。”他把竹桌收拾了一下,让年轻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
年轻人拿出相机,先给铜锅、铜勺、青石板拍了特写,然后又拍了老林熬糖、画糖画的过程。“大爷,您这手艺学了多少年了?”年轻人一边拍照一边问。
“算上跟我爸学的时间,得有四十年了。”老林手里的活没停,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勒出一只小鹿的轮廓,“我爸是第三代糖画艺人,到我这儿是第四代了。”
“那您有徒弟吗?”年轻人问,语气里带着期待。
老林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暗了暗:“之前有个小伙子来学过,学了半个月就走了,说这手艺太苦,又不赚钱。”他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没耐心,熬糖要站着,画糖要坐着,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没几个人能坚持得住。”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您打算一直做下去吗?”
老林抬起头,看着巷口来来往往的人,眼神坚定:“只要还有人喜欢,我就一直做。这手艺不能在我手里断了,我得对得起我爸,对得起那些喜欢糖画的孩子。”他拿起刚画好的小鹿糖画,递给年轻人,“尝尝吧,刚做的,还热乎着。”
年轻人接过糖画,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焦糖特有的香气。“真好吃!”他由衷地赞叹,“比我小时候吃的还香。”
老林笑了:“喜欢就好。这糖稀是用麦芽糖、白砂糖、冰糖按比例熬的,火候很重要,火大了会糊,火小了熬不稠,得盯着锅,一点都不能马虎。”他又给年轻人讲了画糖画的技巧,从握勺的姿势到手腕的力度,每一个细节都讲得很仔细。
傍晚五点,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巷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放学的孩子多了起来,糖画坊又热闹起来。“林爷爷,我要一只兔子!”“我要孙悟空!”“我要小花!”孩子们围在竹桌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想要的图案,老林忙得不可开交,却笑得格外开心。
他先给一个小男孩画了孙悟空,金箍棒的线条笔直有力,孙悟空的脸栩栩如生;又给一个小女孩画了朵玫瑰花,花瓣层层叠叠,边缘还带着细微的卷曲。孩子们拿着糖画,有的小口小口地吃,有的舍不得吃,举在手里欣赏。老林看着他们的样子,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珍惜每一块糖画,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甜的东西。
七点多,巷子里的人渐渐散去,老林开始收拾铺子。他把铜锅洗干净,擦干,放进柜子里;把青石板上的糖渣子刮下来,装进一个小袋子里——这些糖渣子可以用来熬糖,一点都不浪费;然后把煤炉熄灭,清理干净。
收拾完铺子,老林锁上门,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子里很安静,只有路灯的光洒在青石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路过一家水果店,进去买了些苹果——老伴爱吃苹果,每天晚上都要吃一个。水果店老板笑着说:“林师傅,今天收得晚啊?”
“嗯,下午孩子多,忙到现在。”老林接过苹果,付了钱。
“您这手艺真好,我家孩子天天吵着要去您那儿买糖画。”老板说。
老林笑了笑:“喜欢就好,明天让孩子来,我给他画个大的。”
回到家,老伴已经做好了晚饭,两菜一汤,都是老林爱吃的。饭桌上,老伴说:“今天隔壁王婶问我,你那糖画坊招不招学徒,她儿子在家没事干,想跟着你学手艺。”
老林夹了口菜,慢慢嚼着:“她儿子多大了?能坐得住吗?学糖画得有耐心,还得能吃苦,不是随便学学就能会的。”
“二十岁,刚毕业,还没找工作。”老伴说,“王婶说她儿子愿意学,让你多教教他。”
老林想了想,点了点头:“那让他明天来试试吧,先看看他有没有兴趣,能不能坚持。”
第二天早上,老林六点就起床了。他先去市场买了麦芽糖、白砂糖、冰糖,然后回到糖画坊,开始熬糖。煤炉的火慢慢升起,铜锅里的糖渐渐融化,变成琥珀色的糖稀,甜香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巷子。
八点多,王婶带着她儿子小伟来了。小伟个子高高的,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看起来有些拘谨。“林师傅,麻烦您多费心了。”王婶客气地说。
老林笑着说:“别客气,先让小伟看看,熟悉熟悉环境。”他让小伟坐在竹桌旁,自己则拿起铜勺,开始画糖画。“你先看着,我给你讲讲熬糖的火候和画糖画的基本技巧。”
小伟认真地看着,时不时点点头。老林一边画,一边讲解:“熬糖的时候,要先用小火把糖融化,然后慢慢加大火,不停搅拌,防止糊底。糖稀熬到什么程度很关键,太稀了画不出线条,太稠了容易断,得凭经验判断。”他把铜勺递给小伟,“你试试握勺的姿势,手腕要放松,不要太用力。”
小伟接过铜勺,学着老林的样子握好,却显得有些僵硬。老林耐心地指导他:“手腕要灵活,像这样轻轻转动,才能画出流畅的线条。”他手把手地教小伟,让他感受手腕的力度和角度。
接下来的几天,小伟每天都来糖画坊学手艺。一开始,他熬糖总是掌握不好火候,要么熬糊了,要么熬得太稀;画糖画时,线条也总是歪歪扭扭,画出来的小动物一点都不像。小伟有些沮丧,好几次都想放弃。
老林看在眼里,并没有批评他,而是鼓励他:“谁刚开始学都这样,我当年学了三个月,画的兔子还不如你现在画的呢。慢慢来,多练习,肯定能学好。”他还把自己当年学手艺时的经历讲给小伟听,让他有信心坚持下去。
在老林的鼓励下,小伟渐渐有了进步。他熬糖的火候越来越准,画糖画的线条也越来越流畅,从一开始的简单图案,到后来能画出十二生肖、花鸟鱼虫。看着自己的作品,小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糖画手艺也越来越感兴趣。
一个月后的一天,小伟给老林画了一只凤凰。虽然和老林画的比还有些差距,但已经有模有样了。老林看着糖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进步很快,再练练,就能单独出摊了。”
小伟高兴地说:“谢谢林师傅,要是没有您,我肯定早就放弃了。”
老林笑了:“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有毅力,能坚持下来。这糖画手艺,不仅要靠技巧,更要靠热爱和坚持。只要你喜欢,愿意一直做下去,这手艺就能传下去。”
那天下午,小伟第一次在糖画坊单独给顾客画糖画。来的是个小男孩,想要一只老虎。小伟深吸一口气,拿起铜勺,按照老林教的技巧,慢慢画出老虎的轮廓。虽然有些紧张,但他的动作很稳,没过多久,一只威风凛凛的糖老虎就画好了。小男孩接过糖老虎,高兴得跳了起来,小伟的脸上也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老林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欣慰。他知道,糖画这门手艺,终于有了传承人。夕阳透过竹帘照进来,落在小伟和孩子们身上,也落在那些晶莹剔透的糖画上,泛着温暖的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糖画坊的生意依旧红火。老林和小伟一起,每天在这里熬糖、画糖画,看着孩子们拿着糖画时开心的笑容,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巷子里的甜香,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
有时候,老林会坐在竹桌旁,看着小伟画糖画的背影,想起父亲当年教自己手艺的样子。他知道,时光会流逝,人会老去,但那些甜甜的回忆,那些传统的手艺,会像这琥珀色的糖稀一样,永远留在人们的心里,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
挂在墙上的老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阳光慢慢移动,把糖画坊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暖暖的。老林拿起铜勺,在滚烫的糖稀里轻轻蘸了一下,手腕微抬,琥珀色的线条又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画出一只展翅的蝴蝶,也画出了时光里最甜蜜的模样。
我可以帮你补充文中“小伟学习熬糖画”的具体过程,比如增加他初次尝试熬糖时的手忙脚乱、老林手把手教学的细节,以及小伟克服困难后的心理变化,让人物成长线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