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五章：基态界的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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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看守审视的目光落在江叙白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又落在他手中紧握的黑色离线存储设备上。短暂的沉默后，看守对着通讯器低声汇报了几句，然后侧身让开。
“李审查官在会议室等您。”
江叙白点了点头，迈步而出。走廊的光线比他待了好几天的休息室要明亮些，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损耗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弯曲的青竹。
每走一步，他都能通过共感链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如同实质般沉重的担忧和紧绷。江添尘没有说话，但那汹涌的情绪几乎要透过链接满溢出来——那是一种混合着焦躁、愤怒、以及深埋的、几乎不敢触碰的恐惧的复杂情感。
【稳住。】江叙白在心中默念，既是对自己，也是对链接那头的江添尘。【相信我。】
会议室的金属门滑开。李肃独自坐在长桌的一端，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氤氲的水汽后面，是他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他抬了抬手，示意江叙白在对面坐下。
“江博士，看来您终于想通了？”李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公式化的关切，“希望您带来的，是一个符合逻辑和现实的‘进展’。”
江叙白没有碰为他准备的茶水，只是将手中的离线存储设备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向李肃。
“李审查官，这里面的内容，与我的‘报告’有关，但更关乎一个……远超我们想象的真相。”江叙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间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李肃挑了挑眉，没有去碰那个设备，只是看着江叙白：“哦？愿闻其详。”
“在您给出的时限压力下，我尝试了另一种思路。”江叙白缓缓说道，目光坦然地对上李肃的审视，“我假设我所感知到的一切‘异常’——包括共感、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以及被称为‘棱镜’和‘伊甸’的组织——并非我的精神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物理现象。然后，我基于这个假设，反向推导其可能存在的能量模型和信息结构……”
他开始用极其精炼的语言，阐述他所推导出的、“伊甸”并非链接而是吞噬的本质。他没有提及江添尘的具体存在，也没有透露他们已经成功进行跨维度通讯的事实，而是将一切包装成一种基于“异常感知”的理论推演和数学建模结果。
李肃最初的表情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但随着江叙白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的叙述，尤其是当他提到“伊甸”能量模型中的特定异常参数和其指向的“同化”、“吞噬”特性时，李肃的眼神微微变了。那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根据这个模型，‘伊甸’计划所谓的‘链接’，本质上是一种高维度的掠夺和消化。它通过吞噬其他不稳定的世界碎片来维持自身的存在和扩张。而任何阻碍这一过程的稳定存在——比如，我所感知到的、那个可能与我有特殊连接的‘个体’——都会被标记为‘异常’，并列入清除名单。”
江叙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肃：“李审查官，如果这个模型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所处的‘基态界’，也并非绝对安全。任何一个被‘伊甸’标记为‘不稳定’且蕴含它所需‘养分’的世界，都可能成为它的下一个目标。我们，或许只是尚未被端上餐桌的……猎物。”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肃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嗒嗒声。
李肃没有去看那个存储设备，而是深深地看着江叙白，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话语背后的一切。
“很精彩的理论，江博士。”良久，李肃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不得不说，您的想象力……和推导能力，令人惊叹。但是……”他话锋一转，“这一切，都建立在您‘感知’到异常的基础上。您如何证明，您的感知不是一种极其逼真、且自洽的妄想？您又如何证明，这个……”他指了指那个存储设备，“……里面的所谓‘证据’，不是您的潜意识为了印证自身妄想而伪造出来的信息？”
安全屋内，江添尘屏住了呼吸。通过链接，他能模糊地“听到”那边的对话。当李肃提出质疑时，一股怒火瞬间冲上他的头顶。
【这个混蛋！】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怒吼出来。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还要什么证明？！
【冷静。】江叙白的意念传来，依旧平稳，仿佛早已预料到李肃的反应。【他需要的是‘无法辩驳’的证据。我们的连接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不能直接暴露。他在试探，也在……犹豫。】
江叙白面对李肃的质疑，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近乎悲悯的笑容。
“我无法向您‘证明’我的感知真实无疑，就像我无法向一个天生的盲人‘证明’颜色的存在。”他平静地说，“但是，李审查官，您是否想过，为什么‘棱镜’——如果它真的存在——要如此急切地、动用如此强大的干扰手段，试图屏蔽甚至摧毁我的感知？如果这仅仅是妄想，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力量：“您是否核查过，近期的全球能量背景辐射读数，尤其是在某些特定频段，是否存在无法用已知自然现象或人类活动解释的异常波动？这些波动，是否与我模型预测的‘伊甸’活动周期存在……巧合般的相关性？”
李肃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了。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江叙白知道，他猜对了。李肃所在的机构，或者说，这个世界真正掌握权力核心的某些人，并非对“棱镜”和维度异常一无所知。他们可能只是选择了忽视、掩盖，或是……默契的共存。
李肃的沉默，就是一种答案。
江叙白趁热打铁，将存储设备又向前推了一寸：“这里面，除了我的理论模型，还有一些……更直观的东西。或许，它们能帮助您做出判断。”
李肃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小小的黑色设备上。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拿起，却又有些迟疑。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边是代表着既定秩序和“理性”的审查官，一边是携带着颠覆性真相的“异常”科学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叙白能感觉到，链接那头的江添尘，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终于，李肃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存储设备。他的动作很慢，仿佛那设备有千钧之重。
“我会查看里面的内容。”李肃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紧绷，“在得出最终结论之前，江博士，您仍需留在这里。这是程序。”
江叙白心中微微一沉，但并未感到意外。李肃不可能立刻表态。
“我理解。”他点了点头，“但请记住，时间……可能不站在我们这边。”
李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拿着存储设备，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江叙白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缓缓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涟漪已经投下。至于这涟漪最终会扩散成怎样的波浪，能否撼动那坚固的堤坝，他无法预测。
但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他将这个信息，连同着深深的疲惫，传递给链接那头的江添尘。
基态界的平静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