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官方接触 ...
-
王主任办公室那扇并不隔音的玻璃门，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界限。门内，是代表着国家意志、面容冷峻的特派员李默和脸色苍白、忧心忡忡的基层干部王主任；门外，是看似依旧在埋头擦拭桌面、实则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如弦的凌云。
李默那句“国家安全委员会，特派员”和“调阅‘凌云’全部人事档案”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了街道办午后惯有的慵懒氛围，也刺穿了凌云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他感觉到外间同事们好奇张望的目光，以及投向他的、带着各种猜测的视线。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用力地擦拭着那块早已光可鉴人的桌面，仿佛要将所有不安和疑虑都擦去。
王主任办公室内的谈话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凌云凭借远超常人的听力，能捕捉到一些碎片：“身份不明……异常事件……需要全面评估……王主任，请您配合……” 王主任的声音则带着为难和试图解释的急切，但最终都化为了无奈的应承。
大约半小时后，王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李默率先走了出来，面色如常，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交流。王主任跟在他身后，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凌云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默没有在办公室停留，甚至没有多看凌云一眼，径直离开了街道办。
然而，这种无视，反而让凌云心中的警铃大作。他知道，这绝非结束。
果然，下班后，凌云刚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宿舍不久，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王主任，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担忧和某种下定决心的神情。
“小凌，”王主任的声音有些沙哑，“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李特派员……要见你。”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凌云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穿上那件略显陈旧的夹克，跟着王主任走出了宿舍楼。
王主任没有开车，只是沉默地在前面引路，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最后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有些冷清的茶馆。茶馆位于一条背街的二楼，装修古朴，这个时间段几乎没有什么客人。王主任显然是熟客，对着柜台后的老板微微颔首，便径直领着凌云走向最里面一个僻静的雅间。
推开移门，李默已经坐在里面。他面前放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手中正看着那份薄得可怜的、关于“凌云”的临时人事档案。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王主任，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可以先回去了。”李默抬起头，对王主任说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王主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凌云的肩膀，低声道：“小凌，好好跟李特派员谈……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说完，他深深看了李默一眼，转身离开，并轻轻带上了雅间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李默和凌云两人。
空气仿佛凝滞了。檀香混合着茶香，在静谧的空间里缓缓流淌。李默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平静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凌云，仿佛在评估一件极其特殊、充满未知的物品。
凌云也没有说话，他走到李默对面的位置，端正地坐下，目光平视着对方。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直面。八百年的修行，纵然仙力尽失，那份属于强者的心境底蕴，仍在关键时刻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在一个凡人面前露怯。
“凌云。”李默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有力，直奔主题，“或者，我是否应该用你更习惯的称呼——凌云子？”
凌云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对方果然知道得比想象中更多。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李默。
李默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将手中的档案随手放在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那个造型特异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凌云。
屏幕上，依次呈现出一组清晰的图片和能量波动曲线图：
第一张，是街道办门口那盆生机勃勃、开着金色小花的发财树特写，旁边对比着它之前枯黄萎靡的照片，一条醒目的能量波动曲线在旁边标注着异常峰值和时间点。
第二张，是文艺汇演那晚，舞台上方绚烂光幕的抓拍，虽然模糊，但梦幻感依旧，下方是复杂的能量溯源图谱，红色的轨迹线精准地指向后台。
第三张，是一张幸福里社区的平面地图，上面用高亮的线条标记出了“闪电侠”多次被目击（或推测）的移动路径，这些路径与凌云那天的送餐路线高度重合。
还有一些零散的数据，包括广场舞事件平息前后，现场捕捉到的微弱精神波动对比图。
“枯木逢春，违背植物正常生长规律，引发能量场异变。”
“引导未知光源，形成大规模、持续性光幕，能量指向性明确，非现有科技所能解释。”
“超常移动速度，目击报告频发，活动轨迹与你送餐任务完全匹配。”
李默一条条列举着，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做一份纯粹的技术报告，“还有，之前广场舞群体的情绪异常平息，也检测到了非标准精神干涉残留。”
他放下平板，目光如炬，直视凌云：“这些现象，都与你存在时空上的高度关联性，并且伴随着无法用现有科学体系解释的能量特征。凌云，你需要对此给出一个解释。”
压力如同实质，笼罩在凌云周身。对方证据确凿，逻辑清晰，根本不容他狡辩。继续隐瞒或者说谎，毫无意义，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凌云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他脑海中飞速权衡着。透露仙界身份？那太过惊世骇俗，且无法证实，只会被当成更严重的精神问题。承认自己拥有“特殊能力”？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看似合理的解释。
他回想起王主任的警告——“安全第一，稳定第一”。也回想起李默“有关部门”的身份。或许……与官方合作，获得一个相对合法的“身份”，是当前困境下唯一的出路？至少，可以避免被当成“异类”或“威胁”直接清除。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李默审视的目光，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道：“李特派员既已查到此处，吾……我也不再隐瞒。”
他刻意调整了用词，让自己听起来更接近这个时代的语言习惯，但那份骨子里的古韵依旧难以完全抹去。
“我并非寻常之人。”凌云缓缓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坦诚”与“无奈”，“我乃……隐世修行者。自幼随师门于深山秘境中修行，不通俗务。此番下山，是为入世历练，感悟红尘，积累功德。”
他选择了“隐世修行者”这个身份。这在凡间传说中有所记载，虽然玄奇，但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总比直接说“我是神仙”要容易接受得多。而且，这个身份可以合理地解释他能力的来源（修行所得），以及他对现代社会的无知（隐世不出）。
“师门有训，不得轻易显露能力，干扰凡尘秩序。此前种种，实非有意为之，或是情急之下出手，或是修行本能反应，绝无危害社会之意。”他补充道，语气诚恳。
李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怀疑，仿佛只是在接收信息。直到凌云说完，他才微微颔首。
“隐世修行者……入世历练。”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关键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评估这个说法的可信度与潜在价值。
片刻的沉默后，李默再次开口：“你的说法，我会记录在案。对于你们这类……拥有特殊能力的个体，国家有相应的管理和引导政策。”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正式而严肃：“凌云，我现在代表‘有关部门’，正式与你进行沟通。我们的原则是：不主动干涉合法、合规的特殊个体正常生活与社会融入。”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前提是，你必须接受官方备案，纳入监管体系。并且，严格遵守以下规定：”
“第一，不得滥用自身能力，危害国家安全、社会公共安全及公民人身财产安全。”
“第二，不得在公众场合随意显露能力，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骚乱。”
“第三，在必要时，需配合相关部门进行非破坏性的能力研究与评估，以及执行一些符合社会公共利益、且在你能力范围内的特殊任务。”
“第四，未经允许，不得将能力传授于他人，或组建任何形式的特殊能力团体。”
李默说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标题为《特殊个体监管与合作协议（草案）》的文件，推到凌云面前。
“这是一份初步的合作备忘录，明确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你可以仔细阅读。如果同意，就在末尾签字并按手印。这将是你在这个社会，获得相对自由活动空间的……‘许可证’。”
凌云看着那份打印工整、条款密麻麻的文件，又看向李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签下这份协议，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国家视野，失去了部分“自由”。但反之，或许也能获得一定程度的庇护，不用再时刻担心因为一点点能力显露而被当作异类处理。
他想起王主任，想起街道办那些琐碎却充实的工作，想起社区里那些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们……他暂时，还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犹豫再三，凌云伸出手，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笔。他没有逐字逐句去研究那些他未必能完全理解的条款——在绝对的力量（国家机器）面前，个体的讨价还价空间本就有限。他更倾向于相信对方目前表现出来的“秩序”与“规则”。
他在协议末尾，郑重地签下了“凌云”二字，然后蘸了印泥，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鲜红的指印落在雪白的纸张上，像一个烙印，标志着他这个仙界弃子，正式与这个凡尘俗世的官方力量，建立了第一次脆弱的、充满试探的联系。
李默收起签好的协议，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道：“协议生效。你的档案将被加密处理。平时，你依旧是幸福里街道办的临时工凌云，遵守普通公民的一切法律法规和王主任的管理。有需要时，我会联系你。”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夹克：“今天的事情，严格保密。你可以回去了。”
凌云也站起身，看着李默收起所有文件和平板，转身离开雅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