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深陷.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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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卓未许醒来，发现康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躺着，用那双恢复了正常人类模样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那小羊面具依旧放在床头柜上，他没有戴回去。
卓未许起身，准备去洗漱。经过床边时，他的脚不小心绊到了垂落在地上的被子一角，身体一个趔趄，手下意识地向旁边撑了一下，正好按在了康乐随意搭在床沿的手臂上。
力道不重，甚至对卓未许自己来说都只是瞬间的失衡感，根本谈不上疼痛。
然而——
“唔！”
康乐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他那只被卓未许按到的手臂瞬间缩了回去，另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被碰到的地方。
卓未许稳住身形，愕然转头看去。
只见康乐蜷缩起身子，那张和白诩一模一样的脸上，眉头紧紧皱起，嘴唇抿得发白，而最让卓未许心头一震的是——康乐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清晰的水光瞬间盈满了他的眼眶，在那深褐色的虹膜上蒙了一层委屈又可怜的薄雾。
他抬起头，用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看着卓未许，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颤抖：
“……哥哥……疼……”
那模样，活脱脱就像一个被不小心踩到尾巴的、娇气又漂亮的小动物，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那种疯批、危险或者非人的影子？
卓未许彻底愣住了。
他刚才那一下，有多重他自己清楚，绝对不可能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连红痕都不会留下。
可康乐的反应……真实得毫无作伪。那瞬间的生理性颤抖，迅速泛红的眼眶，以及声音里带着哭腔的委屈，都不是能轻易伪装出来的。
他……怕疼？
而且不是一般的怕，是这种近乎……痛
觉过敏般的极度敏感和畏惧？
卓未许想起那份检测报告——康乐的构成物质特殊，缺乏常规细胞结构，但活性极高，能量稳定。难道这种特殊的构造，导致了他的神经系统对物理刺激异常敏感？哪怕最轻微的触碰，在他感知里都会被放大成难以忍受的疼痛？
“哪里疼？”卓未许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上前一步，想去查看他捂住的手臂。
康乐却像是受惊般，往后缩了缩，但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依旧望着卓未许，里面充满了依赖和寻求安慰的意味。
卓未许的手顿在半空。
康乐看着他停顿的手，犹豫了一下，反而自己慢慢松开了捂着的手臂，将那片皮肤暴露出来。那里光洁如初，没有任何痕迹。
然后，在卓未许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娇气版本的康乐时，康乐忽然向前一倾，伸出双臂，再次抱住了他。
这一次，不是从背后，而是正面将脸埋进了他的腰间，手臂环住他的腰，抱得紧紧的。身体还在因为刚才那一下“剧痛”而微微发抖。
“哥哥……”
他把脸埋在卓未许的衣服里，闷闷的声音带着鼻音传来，像是在汲取安全感，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缓解那被放大无数倍的“疼痛”。
卓未许僵硬地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腰间这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感受着他细微的颤抖和紧紧环抱的力道。
杀人不眨眼的是他。
瞬间移动神出鬼没的是他。
用分裂体顶罪、思维疯癫的是他。
而现在，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碰撞就红着眼眶、娇气地抱着他喊疼的……也是他。
卓未许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极轻、极轻地，落在了康乐微微颤抖的背上，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却又无比危险的猫咪。
他到底……捡回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弟弟”？
一个强大又脆弱，疯狂又娇气，非人却又执着地模仿着人类情感、并似乎将他当作唯一依赖的……矛盾集合体。
卓未许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以后连动作都得格外轻缓才行了。
卓未许离开后，公寓里陷入一片寂静。康乐站在客厅中央，脸上的小羊面具遮挡了一切表情。他不需要转动头颅，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能在黑暗中发出红光的眼睛，已经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整个空间纳入“视野”。
他的“看”，并非依赖普通的光线。一种无形的感知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细致地抚过每一寸空间，捕捉着残留的能量印记、物质最细微的振动、以及……属于卓未许的、无处不在的冰冷气息。
他“走”向书房——并非用脚，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地面，半透明的白色雨衣下摆纹丝不动。
书房是哥哥待得最久的地方。
感知场聚焦在那张人体工学椅上。上面还残留着哥哥坐过的压力形变，以及体温散去后最后的一丝余温。康乐的“视线”在那温度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数据，感受到哥哥昨夜坐在这里处理文件时，那专注而冰冷的侧影。
他“看”向书桌。上面文件摆放整齐，笔筒里的每一支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哥哥的秩序感，刻印在每一个细节里。感知场扫过键盘，上面有哥哥指尖最常触碰的几个按键，磨损的痕迹比其他地方更明显一些。他甚至能“读取”到那些按键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属于哥哥思考时无意识散发出的精神涟漪。
他“飘”到书架前。感知场拂过一排排书籍。大部分是枯燥的专业文献和案件卷宗。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几本关于鸟类学、甚至有一本很旧的、关于民间传说的杂书。康乐的感知在那几本书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是因为……仓鸮吗？哥哥在查他？
他并不感到被冒犯，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哥哥在试图了解他。
离开书房，他来到卧室。
感知场首先捕捉到的，是床上哥哥睡过的那一侧。床单的褶皱，枕头上凹陷的痕迹，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最浓郁的属于哥哥的冷冽气息。康乐走到床边，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过哥哥的枕头，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他的感知场扫过床头柜。上面除了那个小羊面具，还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哥哥昨晚喝过的。康乐的“视线”在那水杯上凝固了。他能“分析”出水的成分，甚至能捕捉到杯沿上残留的、极其微量的哥哥的唾液酶……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占有欲和某种扭曲渴求的情绪，在他非人的核心中涌动。他想要更多。更多关于哥哥的痕迹，更多哥哥的气息，更多……哥哥本身。
他“看”向衣柜。里面挂着哥哥的制服和几件常服。感知场细细描摹着每一件衣服的轮廓，分析着它们的材质，以及上面残留的、哥哥的体味和能量场。那冰冷的、秩序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安宁。
他甚至“飘”进了浴室。洗手台上，哥哥的牙刷、剃须刀、毛巾……每一件物品都被他的感知场仔细地“抚摸”过，如同最痴迷的收藏家在清点他的珍宝。
整个公寓，在康乐的感知中，就是一个巨大的、由卓未许留下的信息和痕迹构成的巢穴。而他，是盘踞在这个巢穴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一切的白色幽灵。
他不需要吃东西，不需要睡觉。他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观察、收集、并沉浸在与哥哥有关的一切之中。
面具后的红色光点，在略显昏暗的公寓里，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在等待。
等待哥哥回来。
等待下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近、触
碰、甚至……拥抱的机会。
傍晚，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刚刚传来，公寓门甚至还没被完全推开，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已经如同等待主人归家的宠物般，悄无声息地贴到了门边。
卓未许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戴着小白羊面具、穿着半透明白色雨衣的身影，几乎堵在了玄关入口。康乐没有说话，但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他。
卓未许已经习惯了这种“迎接”。他面无表情地侧身进门，换鞋，挂外套。康乐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极近的距离，近到卓未许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非人特质的冰冷气息。
“哥哥，”康乐的声音响起，“今天累吗？”
很平常的问候，但从他口中说出，配合着那亦步亦趋的黏人姿态，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卓未许走向厨房，准备倒水。“还好。”他回答得简短。
康乐跟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白色雨衣的材质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他没有继续追问工作，而是换了个话题，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试探：
“哥哥不在的时候，家里很安静。”他顿了顿，面具微微歪了歪，像是在观察卓未许的反应，“我……有点想哥哥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依赖，但配合着他那非人的本质和之前种种疯狂行径，总让卓未许觉得这“想念”背后，藏着更深的、难以揣度的意味。是监视后的汇报？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欲？
卓未许喝了口水，没有回应这句暧昧的“想念”，转而问道：“你白天都做什么？”
康乐似乎对他的回避不以为意，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面具传来，带着点空灵的回音。
“看着哥哥的东西。”
他回答得坦率，甚至有些理所当然，“哥哥的椅子，哥哥的书，哥哥的床……”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还有哥哥的味道。”
这话已经超出了寻常的界限，带着明显的、近乎痴迷的侵占欲。卓未许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康乐。”他放下水杯，声音冷了几分，“注意分寸。”
“分寸？”
康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真的困惑，仿佛真的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我对哥哥……没有分寸。”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那本就危险的距离，仰着头，面具正对着卓未许，“哥哥不喜欢吗？”
他的态度暧昧不清，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挑衅；像是在表达纯粹的依赖，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调情。你永远分不清他哪句话是发自那个可能存在的、扭曲的“真心”，哪句话又是他混乱意识下的又一个游戏。
卓未许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羊面具，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底的警惕却再次拉响。他知道，康乐的“黏人”和“暧昧”，其下隐藏的可能是深不见底的疯狂和偏执。
“去做你的事。”卓未许最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然后绕过他，走向书房。
康乐站在原地，看着卓未许离开的背影，面具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没有再跟上去纠缠，只是用那种带着电子质感的、幽幽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语气依旧暧昧不明，仿佛一句情话，又仿佛一个宣告。
卓未许的脚步没有停顿，但心底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与康乐的交流，就像在薄冰上跳舞，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踩中的，是坚实的支撑，还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深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