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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所谓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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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山那句严厉的警告,像一块巨石投入沈放原本渐趋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白秀珠那审视探究的眼神,顾安山异常紧绷的反应,还有舅舅那句“总是跌在同一个坑里”……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轮廓。
他似乎,真的遗忘了一段极其重要的、与顾安山密切相关的过去。
回别墅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寂。顾安山紧握着方向盘,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沈放几次想开口,都被他那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堵了回去。
直到车子驶入别墅车库,熄了火,顾安山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顾安山转过头,看向沈放,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沈放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楚。
“沈放,”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那就告诉我!”沈放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
“安山,我不是傻子!白秀珠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你对她那么警惕!还有舅舅说的话……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忘了和你有关的事情?”
他直视着顾安山的眼睛,不想再被蒙在鼓里,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任何明枪暗箭都更让他难受。
顾安山看着他眼中执拗的追问和隐隐的不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沉痛的黑海。
“是。”他终于承认,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你忘了一些事。一些……关于我们过去的事。”
沈放的心猛地一沉,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顾安山承认,还是让他一阵眩晕。“我们……我们以前就认识?”
顾安山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里面翻涌着沈放完全无法理解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与爱恋。
“不止认识……”顾安山的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回响,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上沈放的脸颊,眼神近乎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灵魂,“沈放,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沈放的天灵盖上!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脸色煞白,抓住顾安山手臂的手指无力地滑落。
像一个人?
所以……所以那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那些关键时刻的克制,那份沉重的“承诺”,那些深情的注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给他的?
都是因为他这张脸,像顾安山真正爱着的、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冰凉瞬间席卷了他。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爱情,却原来,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可悲的替身?
一个活在别人影子下的赝品?
“是谁……”沈放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我像谁?”
顾安山看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眼中破碎的光芒,心痛如绞。
他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这样仓促地揭开。
“他叫……”顾安山刚要开口。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索命符一般,突兀地在寂静的车厢内炸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顾安山眉头紧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顾忠。他本不想接,但铃声执着地响着,仿佛有什么极其紧急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还带着未褪去的沙哑:“什么事?”
电话那头,顾忠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促:“先生!不好了!白秀珠小姐……她直接去了沈先生舅舅家!我们的人没能拦住!”
“什么?!”顾安山脸色骤变,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的悲伤瞬间被凌厉的杀意取代,“她去干什么?!”
“她说……她说有些关于沈先生‘过去’的‘真相’,要亲自告诉他舅舅!”顾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我们的人正在外面,但白秀珠带了人,态度很强硬……”
顾安山猛地挂断电话,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封闭的车库里回荡。
“怎么了?”沈放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心中的刺痛暂时被担忧取代。
顾安山转过头,眼神是沈放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恐慌、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
他一把抓住沈放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白秀珠去找你舅舅了!”顾安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她要把那些事情说出来!”
沈放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舅舅?白秀珠为什么要去找舅舅?那些“过去”……到底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
“我们必须马上过去!”顾安山不再犹豫,立刻发动车子,引擎发出咆哮般的轰鸣,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车库,朝着沈放舅舅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顾安山将车开得飞快,不断超车,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放坐在副驾驶,紧紧抓着安全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街景,心乱如麻。
他隐约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可能颠覆他所有认知的真相,正被白秀珠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强行塞到他面前。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
顾安山甚至没等车停稳就推门下车,沈放也赶紧跟上。
舅舅家所在的楼层,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争吵声。
顾安山一把推开门!
只见狭小的客厅里,舅舅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坐在沙发上、姿态依旧优雅却带着一丝胜利者般笑意的白秀珠,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白秀珠带来的两个保镖,则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附近。
“顾安山?小放?”舅舅看到他们冲进来,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更加难看,“你们来得正好!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胡说八道!”
白秀珠看到顾安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意:“安山,你来了?正好,有些事,也该让当事人知道真相了,总是瞒着,对沈放不公平,不是吗?”
她的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沈放,语气“温柔”却字字诛心:“沈放,你真以为顾安山爱你吗?你不过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像他那个短命的、和他一起死在车祸里的亲妹妹——顾安宁!”
什么?!
沈放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安山,瞳孔剧烈收缩。
妹妹?顾安宁?车祸?
他像顾安山的……妹妹?!
所以……所以那些深情,那些呵护,那些看似爱情的举动……全都是因为他像他死去的妹妹?!这是一种……扭曲的移情?!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一个被精心扮演着别人人生的小丑!
顾安山的脸色在听到“顾安宁”这个名字时,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看向白秀珠,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白秀珠!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白秀珠站起身,迎着顾安山吃人般的目光,声音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毒和一种扭曲的畅快。
“顾安山,你看着这张和安宁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把他当成替代品,囚禁在你身边,自欺欺人地演着深情的戏码,你不觉得恶心吗?!”
她转向几乎站立不稳的沈放,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沈放,你听清楚了!顾安山对你根本不是爱情!他只是在你身上寻找他妹妹的影子!
你只是一个可怜的替身!
他那个宝贝妹妹,可是为了救他才会死在车祸里!他这是愧疚!是变态的执念!还有——那种扭曲的感情!”
“你胡说!”舅舅猛地冲上前,想要阻止白秀珠,却被她的保镖拦住。
顾安山浑身颤抖,紧握的双拳骨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白秀珠,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但他没有动,因为沈放此刻的状态,让他肝胆俱裂。
沈放靠在门框上,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看不清表情。整个世界仿佛在他耳边寂静了下来,只剩下白秀珠那恶毒的话语在反复回荡——
“替身……”
“妹妹……”
“愧疚……”
“变态的执念……”
“扭曲的感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安,所有那些甜蜜时刻底下隐藏的违和感,在这一刻,都有了最残忍、最不堪的解释。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顾安山,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和破碎的绝望。
“她说的是真的吗?”沈放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随时会碎掉,“顾安山,你看着我,你抱我,你亲我……都是因为……我像你妹妹?”
顾安山看着他眼中那片令人心悸的荒芜,心脏像是被瞬间掏空,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想要否认,想要解释,可那些残酷的真相如同巨石堵在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沉默,在沈放看来,就是最肯定的回答。
沈放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怆,带着无尽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笑顾安山,还是在嘲笑自作多情的自己。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顾安山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爱,有恨,有绝望,有心碎,最终都化为一片冰冷的虚无。
然后,他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保镖,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中。
“沈放!”顾安山嘶吼一声,想要追出去。
“顾安山!”白秀珠却厉声叫住他,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你去啊!去告诉他,你对他不只是对妹妹的移情?你去告诉他,你早就爱上他了?你敢吗?!”
顾安山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僵硬如同石雕。
白秀珠的话,像最后一把枷锁,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是啊,他敢吗?
他看着沈放消失的方向,眼中是滔天的痛楚和无尽的绝望。
风暴,终于还是来了。而他精心构筑的、看似坚固的堡垒,在真相的冲击下,不堪一击,轰然倒塌。
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颗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