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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残梅甜 ...


  •   腊月的雪下了整夜,清晨推开雕花窗时,院子里那株老梅枝桠上全覆了层白,蓬松松的雪沫子压着嫣红的花瓣,倒像谁撒了把碎糖在枝头,甜意裹着冷香,顺着窗缝钻进来,沁得人鼻尖发颤。

      林屿裹着厚毛毯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还留着道毛糙的裂口,是昨天被沈砚扯破的。昨夜受了寒,今早起来喉咙痒得厉害,一阵咳嗽涌上来时,他得弯着腰按住胸口,连呼吸都带着疼,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落在毛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他想起昨天午后的事。沈砚带了位穿西装的客户回家谈生意,他端着热茶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时脚下一滑,半杯热水泼在了客户的西裤上。还没等他道歉,手腕就被沈砚攥住了,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沈砚把他往旁边一扯,对着客户笑得客气,语气里却满是冷意:“下人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我让他给您赔罪。”

      棉质的袖口“撕拉”一声裂了大口子,冷风顺着裂口灌进去,冻得他胳膊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他低着头,能看到客户眼里的轻蔑,也能感受到沈砚落在他背上的、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人。

      “咳咳……”又一阵咳嗽袭来,林屿咳得肩膀发抖,他想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刚撑着藤椅站起身,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沈砚。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把破了的袖口藏到身后,可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沈砚已经走进了客厅,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一夜没睡。他的目光扫过林屿的袖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没像往常一样冷嘲热讽,只是走过来,伸手抓住了林屿的手腕。

      “躲什么?”沈砚的指尖冰凉,触到林屿手腕时,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沈砚的目光落在那道裂口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冷吗?”

      林屿愣住了,他没想到沈砚会这么问。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的痒意还没散去,想说“冷”,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冷”。他太怕了,怕自己一说冷,沈砚就会嗤笑他“娇气”,怕那点刚冒出来的、微弱的暖意,转眼就被冷水浇灭。

      沈砚没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转身走进了衣帽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厚外套——是沈砚自己穿的那件,料子厚实,还带着点余温。“穿上。”他把外套递到林屿面前,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可眼神却没那么锋利了,像被晨雪磨钝了棱角。

      林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外套穿上了。外套很大,裹在他身上像个小被子,领口处萦绕着沈砚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清冽又温暖,顺着呼吸钻进心里,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的心脏莫名跳了一下,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撞,泛起一阵细微的痒。

      “咳……咳咳……”咳嗽又涌了上来,林屿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沈砚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起身往厨房走。林屿坐在沙发上,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烧水的声音,还有打开罐子的轻响。没过一会儿,沈砚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走了出来,杯壁上凝着水珠。

      “喝了。”他把水杯递到林屿面前,指尖碰到杯壁时,还特意调整了角度,怕烫到林屿。

      林屿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连带着心里也暖了几分。他喝了一口,是蜂蜜水,甜丝丝的,滑过喉咙时,那股钻心的痒意减轻了不少。他抬起头,看着沈砚,声音还有些沙哑:“谢谢。”

      沈砚没应声,只是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着。林屿偷偷用余光看他,却发现他半天没翻一页,目光落在报纸上,眼神却有些放空,像是在想别的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雪花落在梅枝上的轻响,还有他偶尔的轻咳声,衬得这清晨格外温柔。

      林屿喝着蜂蜜水,视线又落在了沈砚的侧脸上。沈砚的侧脸很好看,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时冷硬的轮廓,连眼下的青黑都显得没那么刺眼了。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沈砚也是这样——他感冒咳嗽时,沈砚会偷偷从家里的糖罐里偷蜂蜜,躲在院子的角落里给他泡水喝;他睡不着时,沈砚会坐在他床边,拿着故事书,轻声给他读故事,直到他睡着。

      那时的沈砚,眼里没有冷漠,没有恨意,只有温柔,是全世界最好的沈砚。

      “看什么?”沈砚突然转过头,正好对上林屿的视线。

      林屿的脸瞬间红了,像被烫到一样赶紧低下头,又喝了一口蜂蜜水,掩饰自己的慌乱:“没……没看什么。”他的指尖攥着杯壁,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在慢慢升高。

      沈砚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神动了动,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转过头,继续看着报纸。可林屿却发现,沈砚的耳朵尖,好像也悄悄红了一点,像被梅枝上的胭脂染过。

      过了一会儿,沈砚站起身,把报纸叠好放在桌上,说:“我去公司了。”

      林屿点点头,看着他走到门口换鞋。沈砚弯腰系鞋带时,突然停下动作,转过头,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中午别自己做饭了,我让张妈过来。”

      林屿又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着沈砚的眼睛,那里好像藏着点什么,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沈砚走后,林屿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杯没喝完的蜂蜜水。水已经凉了,可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连喉咙里的疼都好像轻了不少。他知道,这只是沈砚一时的温柔,像残梅上的一点甜,转瞬就会消失,等沈砚回来,或许又会变回那个冷漠、残忍的模样。可他还是忍不住贪恋这一点点的甜,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遇到了一汪清泉,哪怕知道这泉水可能很快就会干涸,也想多喝几口。

      中午,张妈果然来了。她提着一个食盒,刚进门就快步走到林屿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林先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还不舒服?”张妈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心疼,“沈总早上给我打电话,特意嘱咐我给你做些清淡的,还让我多煮点姜茶,说你昨天受了寒。”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小米粥,熬得软糯,还有一碟清炒青菜,旁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林先生,你最近瘦了好多,得多吃点。”张妈把粥递到林屿面前,又说,“沈总其实心里还是有你的,他昨天晚上,还问我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得好不好。”

      林屿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抬起头,看着张妈,声音有些发颤:“真的吗?”他不敢相信,沈砚会关心他的饮食和睡眠。

      张妈点点头,叹了口气:“当然是真的。沈总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他昨天晚上回来得晚,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就站在门口看了好久,直到你关灯了才走。”

      林屿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低下头,喝着粥,眼泪无声地掉在粥里,晕开一小片。他知道,张妈可能是在安慰他,可他还是愿意相信,愿意相信沈砚的心里,还有一点点他的位置,没有被恨意完全填满。

      下午,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洒在院子里的梅枝上,雪沫子反射着光,像碎钻一样。林屿穿上沈砚给的厚外套,走到院子里。他伸出手,轻轻拂去梅花上的雪,嫣红的花瓣露出来,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混着雪的冷意,甜得人心里发颤。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沈砚的车停在了门口。沈砚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快步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林屿疑惑地问,他以为沈砚会在公司待到晚上。

      沈砚走到他面前,把纸袋递给他,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他的眼睛:“给你的。”

      林屿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摸起来很柔软,是他喜欢的款式。他抬起头,看着沈砚,心里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相信:“这……”

      “昨天把你衣服扯破了。”沈砚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着的雪花,“就给你买了一件。”他的手指攥着衣角,指节有些发白,好像很紧张。

      林屿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连呼吸都带着笑意。他看着沈砚,想说“谢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为什么要给我买?”他太怕了,怕这又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砚的脸瞬间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他赶紧转过身,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声音有些不自然,带着点嘴硬:“别多想,只是不想你穿着破衣服,丢我的人。”

      林屿笑了,这是他住进这座别墅以来,第一次真心地笑,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被迫应付,而是从心里涌出来的、带着暖意的笑。他知道,沈砚是在嘴硬,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意。他拿着毛衣,贴在胸口,能感受到布料的柔软,还有一点点残留的、属于商场的暖气,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谢谢。”林屿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了,可这次是开心的泪。

      沈砚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轻了。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梅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还有风吹过枝桠的轻响。林屿看着沈砚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开心,有期待,还有一丝不安。他知道,这一点点的甜,可能很快就会被沈砚的冷漠取代,可他还是忍不住贪恋,忍不住想抓住这一点点的温暖,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晚上,林屿穿上了那件新毛衣。毛衣很合身,裹在身上暖暖的,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月亮挂在天上,洒下清冷的光,院子里的梅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沈砚回来时,刚走进客厅就看到了林屿。他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坐在窗边,月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银。沈砚的眼神亮了亮,脚步也慢了下来,可很快,那点光亮就被冰冷的恨意取代。他走到林屿身边,坐了下来,声音很轻:“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张妈给我做了粥,还煮了姜茶。”林屿点点头,笑着看向他,眼里带着点期待。

      沈砚看着他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一圈涟漪,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站起身,走到门口,说:“早点睡吧,别熬夜。”

      林屿点点头,看着沈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知道,这一点点的甜,已经结束了。明天太阳升起时,沈砚又会变成那个冷漠、残忍的沈砚,会继续用冰冷的语言刺伤他,会用无视来折磨他。可他还是很开心,因为他知道,沈砚的心里,还有一点点他的位置,没有被完全冰封。

      他躺在床上,抱着那件新毛衣,把脸埋在柔软的布料里,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心里甜甜的。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想起沈砚偷偷给她买糖,想起沈砚在他生病时照顾他,想起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看梅花,那时的阳光很暖,梅花很香,沈砚的笑容也很温柔。

      他不知道,这样的甜,还会不会再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和沈砚之间,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或许是永远这样,在冷漠和偶尔的温柔里挣扎;或许是有一天,沈砚会彻底放下恨意,回到过去的模样;又或许,他们会彻底走向决裂,再也不见。

      可他现在不想想这些,他只想珍惜这一点点的甜,珍惜这一点点的温暖。夜越来越深,别墅里的灯光很暗,映着林屿脸上甜甜的笑容。他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心里想着,今晚,他一定会做一个甜甜的梦,梦里有小时候的沈砚,有温暖的阳光,还有满院的梅花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残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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