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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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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远没有意气用事，他从来不是这样的性格。同谢将行三个月的“恋爱”虽让他恼火不已，但也不至于让他放弃测试这世界上第一款全息模拟游戏，不过他还是疏忽了。
为了能给玩家最完美的恋爱体验，游戏省略了一切可以省略的步骤，吃饭睡觉洗澡，游戏保证了玩家永远处于最完美的身体状态，换作旁人除了享受甜蜜的恋爱外，怎么也要体验一下全息世界的生活与现实世界有什么不同之处。
可是顾修远的进食与睡眠本来就是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理需要，游戏中的完美身体摆脱了这些束缚，他自然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
但扮演一个与他性格南辕北辙的迷糊小助理和与谢将行的恋爱关系的确让他焦虑甚至有些愤怒，他因此忽视了很多不对劲。
以至于在医院他才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是没有镜子的。
在系统发布去看望身在医院的谢将行后，顾修远在公司门口随意买了个果篮，坐地铁前往了医院门口。顾修远很少坐地铁，在日理万机的顾总看来，地铁无疑是效率不怎么高的交通工具，他宝贵的时间自然要用在工作之上。而在被迫与像沙丁鱼罐头一般的拥挤人群共存了三十分钟之后，顾总决定回去后将员工的通勤打卡时间放松在二十分钟以内。
站在病房的门口，顾修远想要抬手敲门，却犹豫了一下，他心中生起了一丝罕见的愧疚之情。
“尽管谢将行是个傻逼，尽管他对我的维护都是处于恋爱游戏程序的设定，但是，”顾修远拇指略微摩挲了食指一下，“我毕竟对他造成了肢体伤害，还给他公司造成了千万级别的损失。我应该向他道个歉的。”
顾修远叹了口气，抬手敲门，“谢总，您身体好些了吗？我给您带了一些水果。”
顾修远扮演的迷糊小助理如大多数总裁文的“灰姑娘”一般，有强烈的自尊心，不愿意让公司内知道他们的“恋爱关系”，想要依靠自己的努力配得上总裁助理的职位。即使公司上上下下甚至定期配送公司下午茶甜点的蛋糕店小妹都知道谢氏集团总裁与他助理的“童话爱情故事”。小助理的人设依旧需要顾修远坚持在任何一切可能有外人的场合喊谢将行“谢总”。
“宝贝，是你呀？快进来。”带有几分宠溺的磁性声音从门内传来。
顾修远挂上天真的微笑，他推开门，垂下眸，用愧疚的眼神望着床上的谢将行，“谢总，你身体好些了吗？都是我不好，惹得你住院，我带了苹果，给你削一个吧。”
顾修远笨拙地拿起病床上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刀刃划过果皮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一半是装的，另一半他的确不怎么擅长这些照顾人的活。谢将行一脸宠溺地盯着他，任谁看来都是对小助理根深情种的模样。
他们一个削苹果一个看着，时间在这种"温馨"的氛围内慢慢流淌，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份宁静，半小时就这样过去，苹果被削成了一副寒碜样。顾修远犹豫了一下，扮演迷糊小助理的完美主义占据了上风，他将苹果递给谢将行，努力挤出几分羞涩模样。
谢将行接过苹果，不动声色地避免了与小助理的身体接触，他低头看向苹果上淡淡的血痕，"宝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会心疼的，去卫生间冲洗下伤口好吗？我叫人来给你包扎。"
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顾总下意识地应了声“好”，走进了病房自带的卫生间。
他拧开水龙头，流水无情地冲刷着伤口，久违的刺痛感让他近三个月的焦虑难得有些平复，他抬起头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评估一下脸上的“羞涩”和“慌乱”是否还符合人设。
洗手台的上方空无一物，没有镜子，不，不止没有镜子，整个卫生间里没有任何能反射出人类倒影的物件，马桶的水清澈见底却映不出任何人类的倒影。
他迅速唤出游戏的紧急退出按钮，一切正常，可以退出。
顾总呼了口气，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他闭上眼回忆起这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谢将行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完美恋人，扪心自问，如果用全息游戏的最终完善作为报酬让顾总来扮演这个角色，他也不会做得更好。确立关系前的处处维护，恋人无论创多大祸都温柔以待，他就像童话书里的完美王子，符合人类对于恋人的一切幻想，除了顾修远的。
说来好笑，尽管从来没有对爱情抱有幻想，但顾修远的确对恋爱游戏系统给他捏造的恋人抱有一丝好奇。
完美恋人的程序固然只是ai综合人类学、心理学、伦理学等诸多知识为人类量身打造的一场骗局，但他也的确揭露出人类内心最隐秘的渴望，这个潘多拉魔盒将由他亲自打开，他不可能不为此感到兴奋。
他没想到他看到谢将行的那一刻，内心涌现的却是不由自主的厌恶，挂名总裁的纨绔子弟在顾总圈子里并不少见，顾总并不喜欢却也并不讨厌他们，人生于世，自由选择的权利总是要有的。
更何况谢将行的确算个好人，与他这种冷酷无情唯一在意的只有屏幕上数字的资本家不同，谢总作为老板对于员工出奇地宽容，不只是对于作为恋人的助理宽容，当其他员工做错事的时候，谢总也是一幅下次改过就好的模样。加上每个月公司支出的大额对慈善基金会的捐款。顾总的确很难想象，会有这种符合世俗标准的完美人存在。
不过顾总的确很难克制住内心对谢将行的恶意，这种恶意不知缘由但随着他与谢将行的相处慢慢在内心膨胀，直到他平地摔的那一刻。
摔跤然后与总裁相撞的确是烂俗爱情小说惯用的戏码，不过这一次确是顾修远故意的。他有点想看看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笑意的好人谢总，在同恋人在公司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后的反应是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一点点而已。
但顾总遗忘了他游戏里的身体和谢将行的身高差，坚硬的头部撞到了谢将行脆弱的下巴，把他送进了医院。
顾总走出卫生间，谢将行含笑看着他，目光温柔：“宝贝，怎么去了这么久？有什么不舒服吗，快点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顾修远垂下眼同病床上的谢将行告别。他终于从小助理的伪装中挣脱，开始打量这个破绽百出的游戏世界。
不只有镜子，医院门前绿化带的花卉姹紫嫣红却闻不到丝毫香气。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绿叶，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折射着太阳的光芒。他望向太阳，太阳光柔和得仿佛在为眼睛做按摩，没有丝毫刺眼。向前走了五米，在另一株完全相同的植物上，再次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露珠——同样的大小，同样的位置。
不对，为了这个自从集团诞生以来他耗费过最多心血的项目，他亲自编写过一个名为万物生态的程序，程序的核心是生态环境的差异化和随机生成。为了保证游戏世界符合玩家的直觉，所有植物都根据现实世界做了差异化处理，你甚至无法看到在现实世界看到过的巨大型植物，更不要说如此低劣的一眼就能看穿的漏洞，
顾总扯下绿化带的一枚山茶花，枝叶断口处一片光滑，是黑色的。他碾碎了它，没有任何鲜花的汁液流出。山茶花就这样在他手心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走在街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猜想中的不同，他们并非只会重复固有的对白，他们有着自己真实的生活逻辑和行为方式。
顾修远的目光落在一对情侣上，看他们甜蜜地分享着一杯草莓芝士奶茶，然后撞见第三人，女方得知对方出轨，用尽全身力气扇了男方一巴掌，扬长而去，不带一丝留恋。一切都那么真实，他甚至能分辨出男方祈求原谅时候后悔的颤音和女方甩巴掌时候的愤怒。
只是，真实的世界总不是这样按照三流电视剧情节运作的，人并不是精密的机器，当一切都可以被预知和计算的时候，只能证明这世界依旧是虚假的。
顾修远停下了脚步，盯着自己的手心的细密纹路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或许他应该庆幸一下这个世界依旧漏洞百出，而不是像科幻小说一样进化出拥有真实情感的人工智能，将人类诱骗到游戏中然后毁灭世界。
一个远超目前科技、漏洞百出但能带来巨大利润，让顾氏集团留名历史的项目。
恐怕圣人看了都会心动，更不要顾总这种标准意义的资本家。
可是他还是叹了口气，他还记得，当初一手推进这个项目的时候，最先发起的预案，不是完美恋人的量身定制，不是虚拟世界的拟真度测试，而是听起来有点可笑的防沉迷系统。为了应对道德委员会的伦理审查和规避可能会引起的舆论风波——在荒魂中主线强制玩家必须杀死孤儿姐妹中的一个的时候就引起过。
顾修远亲手打造了这个防沉迷系统，用比万物生态的程序所耗费的多得多的精力。它能保证玩家在面对任何情节的时候依旧能留存着自己在玩游戏的认知。
而这个系统从来没有启动过。
从顾总进入游戏的第一刻起就没有启动过。
他就这么自然而然沉浸在扮演小助理的恋爱故事中，和谢将行展开了一段“甜蜜”的爱情故事。然后把其他的测试工作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人能抵抗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诱惑，但顾修远的确讨厌对魔盒所掌控。
他最后望了眼医院的方向，平静地按下了退出的按钮。
